二十三魅

二十三、 魅

二十三、?魅

這件事發生在唐肅宗乾元年間。

陝州夏縣(今山西夏縣)有個縣尉名叫胡頊,是個詞人,不僅在整治地方社會治安上頗有一套,而且還寫得一手錦繡文章。

有一次,不知道是因爲公幹還是私事,這人跑到蘭州金城縣呆了幾天。

離家在外,人生地不熟的,當務之急就是尋個安身之處。而且,連日來旅途勞頓,滿面風塵,也要找個地方好好修息一下。

這個安身之所,一要乾淨,二要安全,三要飯食能夠下嚥。出門在外,誰也不想橫生枝節。這樣,把手頭的事辦完之後,他就可以馬上折返。夏縣那邊,家裡外頭,還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呢。

胡縣尉尋尋覓覓,找了很長時間,終於看中了路口的一戶人家——至少從院子裡的擺設來看,這家人還算整潔。

敲門進去,說明了來意,這戶人家的主人從胡頊的儀表和言談舉止上,看出他絕非一般草民,而且,人家也不是白吃白住,早已亮出話來,說打尖兒的報償是真金白銀。

對他們這樣胼首胝足的小戶人家來說,有陌生人登門已經算是新奇之事,有官家人上門投宿,更是一項求之不得的榮耀。日後同鄰里講起來,也是一個炫耀的資本。除此之外,還可以趁機賺幾個銀子花花。所以,全家人聽了之後全都喜上眉梢,當下表示歡迎。

主人翻箱倒櫃,找出家裡最乾淨的被褥,又把最大最寬敞的房間拾掇乾淨,將胡縣尉的行囊搬了進去。

胡頊坐在塌上,一邊打量屋子裡的陳設,一邊謀劃着自己這幾天要辦的事。

正想着,女主人掀起門簾走了進來,遞給他一條絞好的手巾,請胡頊先擦把臉,說飯食隨後就到。

胡頊接過手巾,連連稱謝。果然,這女人出去不久,熱騰騰的飯菜就端了上來。那些飯菜全盛在潔白的大碗裡,飄散出嫋嫋的香氣,衝擊着人的味蕾。

雖然是尋常人家的飯食,似乎也經過了精心的烹飪與搭配,『色』、香、味俱全,令人不禁食指大動。

巧的是,胡頊進門之前,剛在路邊的酒肆裡吃了飯,現在腸胃裡還滿滿的,根本就吃不下。如果不吃的話,似乎也說不過去,一個是有違主人的盛情,另一個也是無端的浪費。思來想去,他決定先出去走一走,熟悉熟悉環境,欣賞欣賞周遭的景『色』,也趁機消化消化食兒。

等他在外面溜躂一圈,消化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推開房門,正想大快朵頤。可是,在房門敞開的一剎那,出現在眼前的情景,讓他不禁就是一楞。

只見一個身形瘦小的老太太,正坐在此前女主人送來的食案旁邊,據案大嚼。

這老『婦』身高不過二尺,弓腰縮背,臉上皺紋堆疊,指甲細長彎曲,頭髮稀疏,能夠清晰地看見頭皮,僅存的幾絲白髮垂在胸前,隨着她進食的動作,不停地飄來『蕩』去。

老『婦』骯髒的、早已看不出原本膚『色』的手裡抓滿了食物,眼睛裡閃着餓狼一般的光,守着食案,狼吞虎嚥,下巴和前胸,沾滿了飯粒,菜湯順着嘴角淌下來,看那架勢,好像足足有幾百年沒吃過一頓飽飯似的!

轉眼的功夫,如同風捲殘雲,女主人端來的食物,就只剩下一點殘渣剩飯了。而那老『婦』,卻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時用黑黢黢的手指,拈起碗裡的渣滓往自己那張乾癟的,沒有一顆牙齒的嘴裡送……

胡頊楞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憑空出現的老太太,究竟是誰?她從哪裡來?她在這裡乾乾什麼?難道僅僅是爲了偷吃一頓飯?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有人奪門而入,回頭一看,原來是這家的女主人!

女主人見了這老『婦』之後,勃然大怒,當着胡縣尉的面,氣勢洶洶地竄上前去,劈頭蓋臉就是幾個大耳刮子,打完之後,揪着老『婦』的耳朵就往外拽。老『婦』口中發出塞滿食物,發出嗚嗚嗚嗚的哀鳴,四肢掙扎不已,但她哪裡是一個健『婦』的對手,最後脫身無望,只得乖乖就範。

胡縣尉尾隨在這兩個人身後,看她們究竟想幹什麼。

只見女主人把老『婦』帶進一間堆滿雜物的廂房,那房間的窗紙年深日久,櫛風沐雨,早已脆敗,胡頊就透過窗戶上的孔洞,偷偷向裡面窺望,

女主人進屋之後,打開一個木頭釘的籠子,把老『婦』推了進去。老『婦』掙扎着,哀鳴着,過了好久,才漸漸平靜下來,彷彿有某種預感一樣,朝胡頊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這一看不要緊,雙目對視之下,胡頊是大吃一驚:

——那老『婦』的雙目,紅得如同竈膛裡的炭火,死死地盯着他,閃動着貪婪的、妖異的光。

胡縣尉看得心如擂鼓,倉皇退下。回到自己的那間屋子裡,只見一地的飯粒,餐桌上,已是杯盤狼藉……

他正對着殘羹冷炙發呆的時候,這家的女主人走了進來。胡頊心想,你來得正好,原本想找個清淨的地方安歇,結果橫生出這樣的枝節,我倒要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想到這裡,他板起臉來,問道:

“不知道剛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媳『婦』聽了,滿臉賠笑,忙接過話頭,回答道:

“您是說剛纔在您屋子裡偷飯菜吃的東西嗎,這東西叫做‘魅’!”

“魅?”胡縣尉反問。

“正是!”

見胡縣尉聽得很是專注,這媳『婦』繼續道:

“這事兒說來話長了,按說呢,這個‘魅’跟我們家還有點親屬關係。是民『婦』往上推七輩的祖婆婆,我男人往上追溯七輩的祖『奶』『奶』。活了三百多年了,到現在還不死!”

說這話的時候,胡縣尉從這『婦』人的眼裡,看到了一絲怨毒。然而,那怨毒一閃即逝,轉眼之間,『婦』人就又是笑眯眯的了。

“聽我男人說,她活到後來,身形就越來越小,不管嚴冬酷暑,都不用穿衣服,一年四季,都以單薄的衣衫蔽體遮羞。家裡怕她出去惹事,嚇着人家,就做了個木籠,將她鎖在籠子裡。以前還好好的,這不,一個照顧不到,她就從籠子裡跑了出來。我猜啊,八成是讓您屋子裡的飯菜香味給勾去了!”

“哦……”胡縣尉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你別看她長得瘦小,每次她從籠子裡跑出來,偷飯都能偷吃好幾鬥!我們這裡的人,把這樣的人就叫做‘魅’!”女人繼續道。

胡縣尉聽得很是詫異。

想必那女人也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從小到大,他都不知道,原來世間的魅,還有這樣一種!

幾天之後,事情辦妥,胡縣尉告別了主人家,打道回府。

沿途經過的地方,閒談的時候,他都會跟人提起自己見過的那隻魅!

只是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

這件事後來傳到了當時一個愛好尋幽探奇的人——牛肅耳朵裡,牛肅把它寫進了《紀聞》。

說到底,這隻魅的真實身份,是一個人!一個可憐的,頭腦混沌,衣食無着,連做人的尊嚴都已失去的老人!

有一句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

——能夠活到七十歲的,已經是非常稀少的了。

若是壽命在百歲以上,子孫滿堂,兒女繞膝,其樂融融,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肯定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德高望重,是衆人瞻望、愛護、崇敬的對象。

這樣的人,還有一個專門的稱呼,叫做人瑞。在我們的想象中,誰家有這樣一位老人,必定霞光萬道,瑞彩千條,人人豔羨,蓬蓽生輝!

人生百年,可以說是得享天年,稱爲期頤,叫做人瑞。那麼,三百年呢?活過三百年,就是魅!

這個故事裡的老『婦』,已經活得失去了形體、『性』別、智力,唯一支配她的,就是活下去的本能!

眼睜睜看着自己鮮花一樣的容顏枯槁,親人一個一個從身邊消失,朝代更迭,世事變幻,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依次同人世做別,她還活着。

家人早已對她不耐煩,他們,已經將她開除出了人的行列,將她象牲畜一般蓄養,甚至連基本的衣食都欠奉,她還活着!

《莊子》裡面有一句話說:富則多事,壽則多辱。

壽命越長,受到侮辱、虐待的機會也便越多。

這樣說來,祝賀某人長命百歲,豈非成了某種變相的詛咒?

(出《紀聞》)

三十九透視鏡二十二家有仙妻五十八緣份四十一嘉興繩技四十八鬼旋風四換腳三十一縮地五十六心頭血三十二見鬼十二猿猴變四十二回魂夜十八一隻手四十四夜歸二十六異骨三十五怨偶十七井魚十九謫仙十二猿猴變六十二荒野驚魂三十五怨偶十四石中金六十二荒野驚魂四十九凶宅之一二十鬼葬六十二荒野驚魂四十七亡靈之花四十五午夜驚魂五十三離魂記三十一縮地五十四孤墳夢魘二十七袖月三十七臨鏡臺八神廚四十錯姻緣十七井魚八神廚四十四夜歸二十鬼葬三十六魍魎人間四十三林間好漢六十二荒野驚魂十六古井迷蹤七暗夜幽浮五十二生死之間五十二生死之間六十二荒野驚魂三十七臨鏡臺三千年女屍八神廚五十七豔遇三十五怨偶二十一卜三十夜明十一千里傳音三十九透視鏡三十四眉間蛇二十一卜四十七亡靈之花四十三林間好漢三十六魍魎人間五十三離魂記三十九透視鏡二十九飛船三十一縮地九怪嬰三十七臨鏡臺三十一縮地十五暴發戶二十八血嫁衣四十七亡靈之花四十五午夜驚魂二十五昇仙三十一縮地十九謫仙二十六異骨十五暴發戶四十二回魂夜三十三魈之惑五十七豔遇六眼睛六十因果五十五生死盟二十一卜四十五午夜驚魂二十四古墓奇譚二十鬼葬三十五怨偶三十六魍魎人間五十二生死之間八神廚一變臉二十六異骨十二猿猴變五十八緣份九怪嬰三十五怨偶十二猿猴變五十七豔遇二十二家有仙妻五十七豔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