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徐若檸在天矇矇亮時就醒了,她起身看向牀頭的鬧鐘,指針正好指向六點。(

可能是動靜較大,徐若夕睜開了眼,但仍未完全清醒,「嗯……若檸,你起得好早啊……」

徐若檸換好衣服,關上了衣櫥。

「想到有些事……」她輕聲道,「你繼續睡吧。」

「嗯……」徐若夕應着,翻了個身又睡了。

徐若檸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關上門,朝白永熙的房間走去。

「咚、咚、咚。」

「媽媽——媽媽——」徐若檸喊道,「你起牀了嗎?」

同昨晚一樣,沒人應門。

徐若檸按下門把,門居然沒鎖。她輕輕地走進去,發現牀上並沒有人,牀單很整齊,被子也疊着。

是……出去了麼?徐若檸心想,但是一大早能去哪?況且下山的路也被山坡滾落的泥石堵上了……

「咚——」一聲撞擊。

徐若檸嚇了一大跳,似乎……是從浴室傳來的……她猶豫了一會,還是鼓起勇氣向浴室走去。

「吱呀——」她打開了浴室的門,環顧四周,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只是有股……血腥味……她看了一會,正準備走……

「碰咚——」

徐若檸猛地回頭,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物體突然出現在浴缸裡……而牆上是一個巨大的窟窿……那個物體之前是嵌在牆裡,剛剛掉出來的……

雖然已面目全非,但徐若檸知道那是白永熙……

「啊啊啊啊————」徐若檸尖叫起來,驚恐萬分地跑了出去。(

「啊啊啊——」徐若檸邊跑邊叫,發瘋了似地叫。整個別墅充斥着她尖銳的叫聲。

「若檸,怎麼了?」景塵匆匆地下了樓,攔住了她。

「媽、媽媽她……」徐若檸的臉上滿是淚痕,嘴脣不停哆嗦,「死了……」隨着最後一個音的發出,徐若檸似是再也承受不住地癱軟在地了……

「什麼?」

剛趕來的江月恰巧看到了這一幕,思索了一會,跑向白永熙的房間。

一進入浴室,她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轉頭看見了浴缸裡的屍體,眉頭不由深深皺起。

「第二個了……」景塵安頓好徐若檸,剛走進浴室,就聽見江月輕輕說道。

「江月?」景塵喚了一聲。

「景塵,」江月定定地看向他,「如果說……」

「哥——你要去哪——哥——」樓下傳來白鴿焦急的聲音。

「別拉着我,我要離開這!我要離開這!」白玉慌亂的聲音。

「我下去看看。」景塵看向欲言又止的江月,江月沒說話,跟着她下樓了。(

「現在不是慌張的時候,」景塵走下樓,「我們要冷靜。」

「冷靜?」徐若夕坐在沙發上冷笑,一旁的徐若檸抱着肩,似乎還沉浸在恐懼中,「舅舅死了……媽媽死了……舅媽失蹤了……而且那麼蹊蹺……叫我怎麼冷靜?!」

「但是慌亂也無補於事,」景塵道,「假設舅舅和小姨是他殺,兇手最有可能是誰……」

「誰都有可能。」江月掃視衆人,「我們都沒有不在場證明。也不能完全排除外人作案。」

「沒錯,但至少這些天我們經常一起行動,」景塵頓了頓,「有一個人在舅舅死之後就沒有出現過……」

「你是說媽媽——」白鴿驚訝地張大了嘴,「不可能!」

「我只是假設,」景塵道,「希望大家儘量呆在一起,不要單獨行動。兇手……也不好作案。」

白鴿聽了,平靜下來了。徐若夕低着頭,若有所思。徐若檸還是抱着肩,一言不發。

白玉坐着,只覺得周身發冷。雖然景塵的話有道理,但是……一切太蹊蹺了……聯想他這幾天的遭遇,他覺得這「兇手」……根本不是人!

三天前,也就是景塵到白家的那一天的上午,白玉按計劃去朋友家,走在山路上時,突然看到路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蹲着。

白玉不由慢慢靠近,發現是一個穿着紅色連衣裙、大約十歲的小女孩。他現在十分後悔,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因爲一時好奇而靠近,也不會……

小女孩右手執着一根樹枝,似乎在地上畫着什麼。

「小妹妹,你在畫什麼啊?」白玉好奇地問道。(

「爸爸,媽媽,哥哥,妹妹和小愛。」小女孩答道,聲音有些啞,不似其他孩子那般清亮。

「原來是畫家人啊……」白玉道。

「但是他們都不陪小愛玩,小愛好無聊。」小女孩放下了樹枝,扎着兩個小辮子的腦袋低着,似乎很難過。

「那……大哥哥陪小愛玩吧。」白玉鬼使神差地說了這句話。

小女孩怔了怔,然後慢慢擡起頭,「好啊……」

一張臉。一張焦黑的、猙獰的臉出現在眼前。

白玉嚇了一大跳,揉了揉眼,發現只有自己一人在山林裡,哪有什麼小女孩啊……

幻覺……一定是幻覺……他極力說服自己,小跑着在山路上前行。

才跑了幾步,就聽到一個輕輕的聲音:「大哥哥……來捉迷藏吧……找我哦……找到我才行哦……」

白玉一哆嗦,飛快地跑了起來。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陰暗的山林。

他跑了許久,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原地……

不管往哪裡跑,等自己意識到時,回到的總是原地。

跑了一次又一次,絕望感越來越強烈……他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離開了……

突然,天空下起了雨。然後,他回到了別墅前。

白玉鬆了一口氣,進了別墅。(

沒想到之後的每晚他都能聽到那聲音……腳步聲……笑聲……還有,開門的聲音……但沒有任何人進來……

他裹緊被子,想隔開那些聲音,卻只是徒勞。

那些聲音……清晰得彷彿就在耳邊……

他覺得自己的精神快崩潰了……

到了第三夜,一直折磨他的聲音終於消失了。

第四天早上,卻發現了父親的屍體。

第五天早上,又發現了小姑的屍體。

崩潰了。徹底崩潰了……

「咯咯……咯咯咯……」變了調的笑聲又毫無徵兆地響起。

白玉渾身顫抖了一下。

「咯咯……來找我吧……」

「啊————」白玉大叫着起身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白玉哥?」其餘幾人驚訝地看向他。

「來了——來了——」白玉一邊大喊着,一邊踉踉蹌蹌地衝向門外。

「白玉哥——」

「我去追他,」江月看向已往前邁的景塵,「你留在這照顧她們,還有白爺爺……」

她說着,飛快地換了鞋,衝進了雨幕。

景塵看着她漸漸消失的背影,隱隱地感到了擔憂。江月的剛纔的話……總覺得像在託付什麼……

「景塵哥?」白鴿看向他。

景塵轉過身,「先坐下吧。」

「在雨沒有停之前,我們要儘量一起行動,」景塵掃視了一下三個女孩,「入夜後,你們幾個女孩一個房間,我和白玉哥到外公那個房間。」

女孩們點點頭,似乎都慢慢冷靜下來,開始接受現實了。

陰暗的林間,白玉奔跑着,豆大的雨點打在他身上,他卻渾然不覺。一直跑着跑着,彷彿後面有什麼在追逐他一般。

突然,他腳下一滑,重心不穩,摔到了地上。泥漿染上了他的衣服,頭髮上也沾了不少污泥,顯得十分狼狽。

他胡亂地理理衣服,立刻起身,右腳的腳踝突然傳來刺痛感。

是剛剛崴了吧……

白玉喘着氣,一瘸一拐地繼續挪動着,突然停住了。

「咯咯……咯咯……」那糾纏了他許久的笑聲又來了。

白玉顧不得腳痛,又跑了起來,右腳的痛感漸漸上升。崎嶇的山路上留下了一個個歪歪斜斜的腳印。

跑了一陣,那聲音似乎消失了,而體力也達到上限,他靠到了附近大樹的樹幹上。

雨似乎有變小的趨勢,加上有樹葉的遮擋,倒不算太大。

跑的時候不覺得,一靜下來,痛感十分劇烈。並且越來越痛,越來越痛,彷彿骨頭都快斷了……

「啊————」白玉看向自己的右腳,不由大喊起來。

他的右腳腳踝,以極其詭異的角度彎折着……

剛剛明明沒有骨折……

白玉顫抖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右腳,想確認一下,一陣強烈的痛意迫使他停止了動作。

左腳……他的左腳開始痛了……

白玉呆滯地將目光移到左腳,發現左腳腳掌正慢慢地向右偏折,在自己未施力,且沒有外力的情況下偏折……越來越偏,越來越偏……直到……

「咔嚓。」骨骼清脆的斷裂聲。

「哇啊啊————」白玉大聲慘叫,雙腿由於劇烈的疼痛再也支撐不住了,他的身體順着粗糙的樹幹滑到了泥地上。

「咯咯……咯咯咯……」依然是那笑。近得就在耳邊。

「走開——走開啊——」白玉嘶啞地喊着,雙手在空中亂揮,企圖驅趕着什麼。

然後,他感到自己的雙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固定住了。

他使勁地掙脫,卻毫無用處。

手腕被制住了,向左慢慢偏折……

白玉驚恐地瞪着自己的雙手,嘴張得很大,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白玉哥——你在哪——」這時,一個焦急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是江月。「啊……」白玉才發了一個音,就感到自己的喉嚨被扼住了。

「咯咯……又有人來了……」沙啞的聲音透着笑意,讓人不寒而慄丨。

「白玉哥?」江月停下腳步,站在茂密的樹叢外,費力地往裡面望,「是你麼?」

白玉可以感到江月就在自己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