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景塵是在自己的牀上醒來的。(

記憶一片模糊。試圖去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景塵坐起來,目光不由朝向天花板,卻發現天花板十分乾淨,一絲黴斑都沒有。牆壁一片雪白,甚至有些刺眼。

難道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夢境?但感覺很真實。腳底溼膩的觸感……觸目驚心的血跡……鑽入大腦的聲響……

景塵甩甩頭,起牀了。

他思索着出了房門,竟又走到了那扇門前。他想了想,伸出手握住門把,向下按……

「吱呀——」門居然打開了。

門後是一個木製的樓梯,臺階上積着灰,似乎許久都未打掃。細看上面有幾個腳印,應該是最近有人來過了。順着樓梯往上看,有一扇木門在盡頭。

那就是閣樓了吧。景塵想着,上了樓梯。

「嘎吱——嘎吱——」陳舊的樓梯似乎承受不了人的重量,發出陣陣悲鳴。

景塵靠近木門,意外地發現門是虛掩的。

裡面有人?還是……他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擡手敲了敲門。

「咚——」重物掉落的聲音。(

景塵遲疑片刻,推開了木門。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間普通的儲藏室。胡亂堆放的幾個箱子,隨意散着幾本書的書桌,角落裡擺着一些雜物。

沒有人。連活物都沒有。

但剛剛的聲音怎麼解釋?是藏起來了麼?掃視四周,沒發現能藏人的地方……還有前兩晚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宅子裡有人喜歡半夜往閣樓跑,製造出各種奇怪的聲音?

景塵走近書桌,隨手拿起一本書,撣了撣封面上覆蓋的灰塵,正想打開,突然停住了。

有人。有人在看他。倒不是景塵敏感,而是這種注視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自己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

「別躲了,出來吧。」景塵走到一個箱子前,道。

又安靜了。幾秒後,箱子開始抖動,上面覆蓋的布被箱子裡伸出的手移開,一個黑髮的腦袋冒了出來,大大地喘了幾口氣。

景塵微微眯了眯眼,道:「若檸,可以解釋一下你在這裡做什麼嗎?」

「呃……我只是好奇……」徐若檸爬出箱子,「倒是景塵哥,你在這裡幹嗎?」

「我也是好奇。」景塵道,「門……是你開的麼?」

「啊,不是,我來的時候就開着了……」徐若檸有些侷促,「看來這裡也沒什麼,我走了。(

「嗯。」景塵點點頭。剛剛徐若檸的目光總是避開他,十有**是在說謊。她究竟來這裡做什麼……

景塵查看了一會閣樓,發現確實只是普通的儲藏室,就離開了。

夜深了,白永民依然在書桌前工作。筆記本電腦發出的藍光照出他略微焦躁的臉。

這個月公司的財政又是赤字。白永民感到一陣煩躁,已經連續好幾個月赤字了。由於投資不利,經營不善,外債欠了不少。白永民把房子抵押去貸款,卻也不夠填補漏洞。不得已向一個道上的「朋友」借了高利貸,想憑藉這些資金翻本,誰知……

白永民重重地敲了一下書桌,繼而又平靜了。

父親的遺產絕對夠他還錢,說不定還能讓他繼續投資……只是不會都歸他。

那些來看望父親的人,肯定都是衝父親的遺產而來……尤其是白永熙。那個女人說是照顧父親,也沒見她照顧過幾次,倒是之前父親醒了挺積極的。還有白永惠和那個窮小子生的雜種!提到景塵,白永民不由想起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眉頭重重地皺起。

父親啊父親,你可不能死啊。白永民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冷,雖然我以前想過你死。

白永民還記得三個月前,父親被查出患了絕症,身體日漸不濟,腦子也越來越糊塗。(

那天,他看到父親站在樓梯口,撫着頭,似乎很痛苦。

他本想開口叫喚,卻又打消了念頭。

反正老頭也活不久了,乾脆給他個痛快吧……病得這麼重,摔下樓梯是正常的……這樣還有遺產可以拿……

於是,他悄悄地靠近白正東,伸出了手……

只是白正東命大,並沒有死,摔了個半身不遂,陷入昏睡狀態。也罷,自己隨時都可以讓他死。

之後,白永民意外地知道了白正東的遺囑,他竟然要把財產的百分之八十分給白永惠!那個不要臉到和男人私奔的白永惠!

好,很好。白永民咬牙切齒,那就好好照顧那個老糊塗,讓他把遺囑乖乖改掉吧……

輕輕的腳步聲自背後傳來。

「高敏啊,照顧爸爸到這麼晚?」白永民沒有回頭,繼續在鍵盤上敲擊,「高敏?」

一雙冰冷的手撫上了白永民的脖子。白永民被冰得微微抖了抖。

「你是想幫我按摩麼?」話音剛落,手就動起來了,順着脖子滑到肩膀,然後慢慢地捏了起來。

「蠻舒服的……」白永民正享受着,突然身體一滯。

自己是正對書房的門坐的,書房又只有一扇門,如果有人進來肯定能察覺……這人卻是從背後……

白永民有些驚恐地回頭,看到高敏不解的臉,才鬆了口氣。

「高敏……你嚇到我了……」

高敏不說話,只是笑了一下。

白永民突然呆住了。

檯燈突然熄了,只剩筆記本電腦的藍光,映在高敏的臉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白永民在心裡大喊。他竟然看到了那張臉!那張他以爲他已經忘卻的臉!白永民渾身哆嗦,猛地起身,不小心碰翻了椅子,跌跌撞撞地跑向門口。

「別走……」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白永民把腳步邁得更快。

「別走……一起玩嘛……咯咯……咯咯……」變了調的笑聲在房裡迴盪。

白永民終於跑到了門口,剛想開門,卻發現自己的左腳腳踝挪不動了。

他慢慢往下看,藉着筆記本昏暗的光,看到了一隻握住自己腳踝的手……上面滿是血污和不知名的黑色痕跡……隱隱還能聞到一股味道……一股……難聞的……

「啊————」白永民忍不住大叫起來,瘋狂地甩動腳踝,卻怎麼也掙脫不了。

「別走……別走嘛……」

「放開!放開!」白永民大喊着,擡起右腳拼命地踢着那手,踢着那手的主人……拼命地踢着……踢着……

「叮。」檯燈突然亮了。

與此同時,白永民感到束縛自己腳踝的力量消失了,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他癱軟地靠着門坐到地上,卻發現地上伏趴着一個人……看衣服似乎是……高敏?!

白永民趕緊爬過去,把人翻了過來。

是高敏沒錯。只是……臉被踢得血肉模糊……頭髮凌亂不堪……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控訴着什麼……呼吸,已經停止……

「啊————」白永民忙扔下了屍體,飛快地爬起來,打開書房門,急急忙忙地向樓下奔去。

離開這。離開這。

腦中有個聲音在迴盪。

離開這,就安全了,就安全了……

白永民瘋狂地跑着,跑着,跑着……卻發現樓梯像是漫無止盡般的……怎麼也到不了一樓……

是速度不夠快麼……一定是的……再快點……再快點……馬上就到了……到了就能出去了……

他跑啊跑,感覺自己的力氣漸漸喪失,胸口火燎火燎的。汗順着額頭不停的滴下,背後已經溼透。

到不了。到不了。

眼前一直是階梯,一個接一個。沒有盡頭。

絕望在他的心中蔓延……

突然,到頭了。沒有階梯了。白永民抹抹汗,停下了。

他慢慢地向前走,卻發現客廳並沒有出現。一定是太暗了看錯了……他揉揉眼,仔細看了看。

一個陌生的房間。

胡亂堆放的幾個箱子,隨意散着幾本書的書桌,角落裡擺着一些雜物。

似乎是儲物室。

宅子裡……有這個地方嗎?

白永民感到疑惑,當他看到散着的那幾本書時,突然怔住了。

是這裡。是這裡。竟然是這裡……

從未有過的絕望從心底升起。

「一起……一起玩吧……咯咯咯……」若有若無的笑聲突然響起。

「啊————」白永民揪住頭髮,崩潰般地大叫。

他突然奔向唯一的窗戶,拉開窗,直直地跳了下去……

碰咚。

重物墜地的聲音。

「咯咯……咯咯……」笑聲一直在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