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託付,短短四個字耐人尋味。黎沁想不明白御君何意,御君的話定是有他的深意,現在想不明白無妨,講不定哪天就會想通。
隔日,御君相送黎沁至隅關邊界。再往南便是淵國,御君作爲樾國將軍,身份敏感,身負守護樾國邊關安寧之重任,無聖上旨意不得擅自離開樾國。看來是時候告別了。
“送行千里,終須一別。”黎沁語氣誠懇,“前面就是淵國,御君留步。”
御君頷首,“公主善自珍重。”
“一路多謝御君照拂,御君珍重。”黎沁彎腰向御君鞠躬行禮,“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黎沁不再看他上了馬車。御君看着黎沁絕決的背影,有些不忍,這個年方十五的公主,身上背了太多太多。
他們都深知,這一去,怕是再難相見了。
又能如何?那就是身在帝王家應有的承擔,御君自嘲,轉身瀟灑地駕馬離去。
“臣在隅關靜候公主回國。”磁性的嗓音幻化成風依稀傳進黎沁的耳朵,黎沁微笑,本以爲今日御君不會來相送。
“希望還有回來的一天。”黎沁淡淡然。
馬車漸行漸遠的駛離隅關,進入了淵國邊境。黎沁心升出異樣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國家。
淵國精通棋術,黎沁有點好奇,是否所有淵人都如同淵國之父皇甫胤般睿智。
馬車上難免有點無聊,黎沁瞅瞅身邊的麻姑和雀兒,不是懂棋之人,不然對弈也可打磨不少時光。打麻將吧三缺一,又在小小的馬車內,根本不現實,不然倒可以命木匠按她畫的圖做副麻將出來。
21世紀處處可見標題上寫着不做低頭族,此時黎沁真的有些懷念起她的手機來,打不了電話上不了網,至少能打遊戲消磨消磨。
不知趕了多久的路,趕到黎沁整個人都昏昏沉沉,就快睡過去,車外傳來小廝的聲音,“公主。”
黎沁嚇得一哆嗦,人一下子清醒過,“何事?”
“卑職奉大將軍之命前來傳話:大將軍問公主想不想下車走走?”
黎沁維持同樣的姿勢坐了半天,腿都坐麻了,現下能下車走走自然求之不得,“好。”
雀兒小心地扶黎沁下了馬車,黎沁環顧四周,是山清水秀的郊外。幽靜繁茂的山林,充滿着田園氣息,小橋流水間讓人心曠神怡。
“不必跟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可是公主...”雀兒還想說些什麼,被麻姑的眼神制止。公主在馬車上悶壞了,讓她自己走走也好。
黎沁爬到一個不低的山坡上,俯看整片田地。黎沁出門的時機恰逢秋收,農田裡金燦燦的小麥早已熟透,黃色的菊花開遍了山野,不遠處還有幾位農民伯伯揹着重重的籮筐在割稻,以備去集市上賣個好價錢,養家餬口。
這纔是真正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她若不是昭陽,願意在這無拘無束的田園居住。
黎沁閉上雙眼深呼吸,擁抱大自然的感覺真好。突然有種逃離王室,一走了之的可笑想法。
她是逃不掉的,也不能逃。她若不管不顧的走了,會陷整個樾國於危難。這些寧兵必會攻破隅關,直逼都城。更重要的是,她逃不掉。
“公主。”
黎沁睜眼,正好看到緊隨而來的大將軍霍桀遠,心情莫名煩躁,“大將軍莫不是怕黎沁逃跑?”
霍桀遠似是沒感覺到黎沁語氣不善,“不怕。不然公主跑個試試?”
黎沁掃了眼霍桀遠強壯的身板,立即打起了退堂鼓,搖搖頭,“我跑不過你。”
大實話。黎沁拼勁全力跑出幾十米,估計大將軍眨眼間就能追上她,浪費體力的事她可不幹。
霍桀遠被黎沁率真地話語逗笑,他不是沒見過王室的公主,還有官僚口中所謂的大家閨秀,他真的不敢恭維。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點意思都沒有,還不如眼前的昭陽公主有趣。
“此處是淵國的金水鎮,此地名喚青山林,末將猜公主定會喜歡。”
此處風景甚妙,黎沁這才意識到大將軍是藉着休息之由特在此停的車,不禁爲他的細心再次感動。
外表看上去如此剛硬之人,竟有如此柔軟的內在,就說大將軍身上有份特有的英氣,原來是出自內在。
“多謝大將軍。”
“誒”霍桀遠搖搖手,“末將說過,末將乃一介粗人,公主別來那麼多虛禮。寧宮離這遠着呢,公主要不嫌棄,喚末將老霍也行。”
黎沁哪能不明白霍桀遠的意思,霍桀遠貴爲寧國大將軍,做事幹淨利索,說話耿直爽快,爲人仗義豪爽,確有將軍雄風。他的意思是說啊,黎沁的客套地虛禮等到了寧宮再用也不遲,犯不着在他面前來這套。他一介武夫,謝來謝去的嫌麻煩。
“好吧,老霍。”黎沁調皮地眨了眨眼,“小女子黎沁,老霍要是不嫌棄,叫我丫頭便好。當然只能再沒人的時候喚。”
“好,丫頭。”
兩人一拍即合,倒也爽快。黎沁的骨子裡多少存在着北京大女孩的乾脆勁。王宮幾年,並沒能把她身上的這股勁磨平,反而如釀酒般越釀越烈。
“老霍,你說,寧王是個怎樣的人?”
霍桀遠知道黎沁的意思,故作不悅地板起面孔,“你這丫頭,可別故意使着法子套老霍的話啊。”
“哪敢啊。就是沒見過想知道,見過就不問你了。”
霍桀遠抓抓腦袋,想想也是,一個小丫頭就是想知道寧王是怎樣的人,也算不上套他的話。就算套他話他也認了,反正他挺喜歡黎沁這個丫頭的。“反正不是好人。”
什麼?黎沁滿臉不可思議,瞪大了雙眼看向霍桀遠?自古以來哪個做臣子的會說自己的君王不是好人的?老霍真敢說啊?
霍桀遠撇撇嘴,這丫頭到底心思簡單。不想想能坐穩寧國江山的人能是什麼好人。寧王要像黎沁這麼單純善良,寧國早滅了。
“丫頭,你該不會怕了吧?”
黎沁嚥了口口水,“好像有點。不然丫頭騎着馬跑個試試?老霍在後面用腳追?”
“哈哈哈哈哈哈。”
雀兒站在遠處,見大將軍上去了好一會兒,不知在和公主聊些什麼,擔心的不得了。大將軍那麼威猛,萬一公主說錯了話,公主的小身板都不夠大將軍磨牙的。
可這會兒她和麻姑兩人都好奇,黎沁和大將軍說了些什麼,竟引得大將軍開懷大笑。兩人好像聊得挺開心的。
黎沁低聲感慨,“這麼美的風景要是還有機會來看就好了。”
霍桀遠習武之人,耳力極好,黎沁說得再小聲,他這個大將軍也是聽見了的,他只會行兵打仗,安慰人的本事沒有也不會,當下顯得有點笨拙,不知說些什麼纔好。
一個小聲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公主,你和大將軍在聊些什麼?”
霍桀遠神色一凌,轉頭犀利地看向來人,眼中充滿了戒備。別看他對黎沁和藹可親的,在別人面前還是那個威風凌凌,英姿颯爽的大將軍。
雀兒嚇得渾身一抖,黎沁轉頭,“這是我的貼身婢女,雀兒。”
霍桀遠盯着雀兒看了好一會兒,開口。“下去吧,該趕路了。天黑前能趕到月湖。”
霍桀遠率先往下走,黎沁注意到他態度的轉變,還是抵不過好奇心,追上前問,“好別緻的名字,何爲月湖?”
“月湖啊就是....公主到了不就知道了嗎?”
老霍還賣關子,黎沁偷偷的在他背後扮了個鬼臉,待到天黑前抵達月湖,才發現此地不負月湖盛名。
雖然也是山間,但比起樾國那只有野獸飛鳥出沒的山間,簡直不能同日而語。
所謂月湖,故名思議,其實就是一個環山而繞的淡水湖。只是夜間藉着月光的照耀,給這淡水湖添上了一層朦朧的神秘之感。月光所到之處在明,不及之處在暗。遙相輝映,斑影交錯,就是那麼剛剛好。
淵人果然風雅。其父皇甫胤不說,就連這郊外的景色都好生別緻,讓黎沁更期待淵人是不是如她所料般溫文爾雅,說話娓娓道來。
霍桀遠一聲令下,倒是邃了黎沁的心願,“今夜露宿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