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淡的月光下,一支軍團正在沿着提瑞斯法林地的林間小路前進。這支由活死人組成得軍隊正是黑暗女士臨時拼湊起來的那支。他們穿着破破爛爛的各式鎧甲,拎着鏽跡斑斑,五花八門的武器,在樹林間穿行。
因爲那條從幽暗城通往索利丹農場的大路要向北繞一個大彎,經過布瑞爾小鎮,然後才拐向西北,非常的浪費時間。爲了節省時間,軍團選擇了抄近道。
嚴格地說,這條路還算不上真正的道路,它是天災戰爭之後,才從樹林裡開闢出來的小道。被遺忘者們的建築水平顯然無法和活人相比,這條道路被修的坑窪不平,崎嶇難行,有的路段就連寬一點的馬車都無法通過。這條路的兩邊全都是高大的落葉松,爲了拓寬路面,一些特別高大的老松樹給伐掉了。由於天災瘟疫的侵染,這些松樹大都已經衰敗,但那些乾枯的樹幹依然筆挺,宛如長矛一般直刺天空。
與獸人軍隊總是戰歌嘹亮、鼓聲震天的行軍方式不同,也不同於人類軍隊紀律嚴明,秩序井然的嚴整軍容,這支被遺忘者軍團並沒有排着一字長蛇式的行軍隊列,而是亂七八糟的,密密麻麻的擠成一小團一小團,宛如一羣羣嘈雜的麻雀。他們的步兵與騎兵亂糟糟的混雜在一起,爲了趕上騎兵的速度,步兵們就都抓住骸骨戰馬的轡頭、肋骨、鞍座或者其它任何可以着手的地方,跌跌撞撞地互相拖曳着前行。
被遺忘者們夜間行軍從來不用火把或者燈籠之類的照明,昏暗的夜色裡,這些活死人的眼眶裡閃爍着或血紅,或淡黃的光芒,在黑影幢幢的叢林裡搖曳着,打前面看去,特別是從淡淡地迷霧中看去,他們簡直就是一羣從森林深處走出來的噩夢,被喝血的欲*望或飢餓所驅使,正在搜尋着獵物。
在一段道路旁的林間空地上,希爾瓦娜斯正面無表情地注視着自己的軍團從身前經過。老諾曼和其他一些軍官圍繞在她的身旁,他們都是被臨時擢升起來的,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沒有戰鬥經驗,但即使是這些外行人,他們也都看出了新軍團的不堪一擊。
“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陛下,他們甚至都沒有經過任何訓練,”老諾曼擔心的說道,“我們不能就這樣把他們送上戰場。”
“我們缺乏足夠的武器和裝備,許多人手裡拿着的只是一把草叉、鐵鍬,或者乾脆一把大鐮刀。更重要的是,我們沒有絞肉車,一臺都沒有。”一個穿着長袍,手拎法杖的軍官說道,他是藥劑師法拉尼爾——少數幾個沒有參與叛亂的藥劑師之一。爲了表揚這份忠心,他被女王任命爲了新任的大藥劑師。
其他軍官顯然也很贊同他們兩個人的看法,他們低聲附和着,聽上去就像一羣亂哄哄的蒼蠅。
女王突然猛地轉過了身,俯視着她的臣民,軍官們發現自己退縮了,懾於女王的威嚴,他們低下頭,沒人再敢說話。
“我們必須這樣做!”她不容置疑的說,“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一旦叛軍消滅了女妖們,就會騰出手來對付我們,那個時候,我們將單獨面對他們的大軍,局面會比現在更糟。”
女王停頓了一下,按捺了一下心頭的怒火,因爲她以前從未向臣下解釋過自己的行動理由,從來都是她下達命令,而軍官們只要負責執行就好。很明顯,這次叛亂對她的威信還是造成了傷害——就連這些新上任的軍官們都敢懷疑她的決定了。
“我們現在加入,會分擔女妖們的壓力,使叛軍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境,”女王耐心的解釋道,她用力的揮動雙臂,做了個向中間擠壓的動作,“我們會兩面夾擊,一舉摧垮他們!”
她血紅色的雙眼從軍官們臉上一一掃過。她的眼神充滿力量,瞪大的血色瞳孔深處蘊含着怒火,即將爆發。
那一刻,沒有人敢直視希爾瓦娜斯?風行者的雙眼。沉浸在震驚與恐懼之中,他們聽到她說:“除了新軍團之外,我們還有着敵人意料之外的強大力量。”
除了老諾曼之外,軍官們一陣詫異,但沒有人敢開口詢問,這肯定是女王的底牌,或許現在還不到掀開的時候。就在這時,行軍隊伍的最前方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有人正在往這邊來,快要和前鋒接觸了。”
“準備戰鬥!”有些新手軍士在緊張的指揮着,士兵們也慌亂的做着戰鬥的準備。但緊接着,事情發生了變化。
“是牛頭人,還有獸人,他們騎着巨大的野獸,他們減速了,他們停了下來。”
“天哪,我看到了人類和暗夜精靈,這可真是稀罕!”
“……”
士兵們亂糟糟的叫喊着,但是沒有得到女王的命令,他們並沒有發起主動攻擊。
“傳令過去,讓士兵們不要慌張,那是盟友!”女王很快就意識到了那些人是誰,連忙大聲命令道。如果不小心擦槍走火,打了起來,可真就鬧出了大笑話。
她看了看老諾曼一眼,點了點頭:“請他們過來,我需要知道有關戰場的最新消息。”
後者默不作聲地行禮離開了,十多分鐘後,他再次回到了這裡,身後跟着冒險者們。
“向您致敬,陛下,向您的勇氣致敬!”走在最前面的迪亞戈向女王行禮道。
“好了,別在意那些繁文縟節了,”女王有些不耐煩的迴應道,她向着獵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點,“前面的情況怎麼樣,女妖們還好吧?”
軍官們有些詫異於女王對這些人的熟絡態度,他們當中的好多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冒險者,但他們都識趣的沒有說什麼。
“女妖們的情況還好,叛軍還沒有攻破他們的山口防線,而且看樣子她們還能再支撐一段時間。”
迪亞戈在地面上大致畫了一張戰場的簡易地圖,給女王解說着雙方的兵力部署和局勢。
“這麼說,女妖們完全處於劣勢,她們之所以能抵抗叛軍的進攻,完全是由於地形優勢而已。”聽完他的講解,女王沉吟道。
“是的,如果她們從喪鐘鎮所在的山谷出來,我敢保證,用不了半個小時,她們就會被擊潰的。”
“這個山口地形優勢對於雙方來說其實是均等的,不容易攻進去,但同時也不好衝出來。如果新軍團加入戰場,叛軍完全可以用少數兵力扼守山口,然後用大部隊來把我們吃掉。”希爾瓦娜斯分析道,她的臉色變得更加沉重了,一旦開戰,新軍團完全無法獨力抗衡叛軍的衝擊。
人羣沉默了下來,氣氛凝重的可怕,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他們陷入了困境,進退失據,前路渺茫。
“或許我們可以撤退到幽暗城,藉助城防工事來抵抗叛軍的進攻。”一個爛了半張臉的亡靈軍官建議道。
“難道我們眼睜睜的看着女妖們滅亡嗎?”新上任的大藥劑師法拉尼爾憤怒的說道,他嘲諷的看着那個軍官,“城防工事,我怎麼不記得幽暗城有哪些東西?”
“我們可以現在就開始修建,我們還有時間,在女妖們被消滅之前,叛軍不會南下幽暗城的。”那個爛臉軍官反駁道。他看了看身邊的其他人,試圖尋求他們的支持,有些人低着頭默不作聲,有些人甚至扭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但也有些人在頻頻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但也有可能如女王所說,叛軍派少數兵力圍困山谷,大部隊南下來尋求決戰!”老諾曼開口說道。
希爾瓦娜斯依然沉默着,她死死的盯着地上那幅簡易地圖,好像要從上面看出花來。
這個時候,更多的人開口了,他們都想發表着自己的看法,七嘴八舌的爭論着,試圖影響女王的決策。
“女王陛下,我有個辦法,或許可以打敗瓦里瑪薩斯。”衆說紛紜之中,一個沉穩的聲音突然說道。幾乎是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聲音的主人身上,因爲幾乎所有人爭論的重點都是在前進還是撤退上面,提出打敗叛軍的辦法的,他還是第一個。
衆目睽睽之下,迪亞戈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他真的有點不習慣這樣被人盯着看,但是他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或許我們可以用斬首戰術!”
說實話,迪亞戈並不懂什麼戰略戰術,也不懂什麼排兵佈陣,他唯一能幫到被遺忘者的就是自己的武力,這也是他在哨探回來的路上一直思考的事情。既然被遺忘者們拿不出更好的主意,爲什麼不試試他的辦法呢?
“怎麼斬首?”希爾瓦娜斯急切地追問道。事實上,她已經沒有別的退路了,任何有可能實現的辦法都會被她當做救命稻草一樣牢牢抓在手中。
“狙擊。”迪亞戈沉聲說道,他向四周看了一眼,決戰就在今夜,他也不怕這些人當中有人泄密,時間上也來不及。
女妖之王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的火槍射程可以達到……”迪亞戈在心裡大概換算了一下,“……大約一千步,在這個距離內,我可以做到精確命中。”
人羣中響起一陣讚歎聲,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數字驚呆了。人們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和他的火槍,但沒人開口質疑他的話,因爲沒人相信他會在這種大事上吹牛,也不覺得吹牛對他有任何好處。
希爾瓦娜斯已經開始覺得他的計劃或許真有實現的可能。她很清楚這把火槍的威力,因爲在王座大廳的時候她就已經見識過了。
“現在的困難是,恐懼魔王生性多疑,很少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我需要你們把他引進我的射程之內。”
“這個沒問題!”女王在心中盤算了一下,說道,“我們可以把戰場預設在你的伏擊點附近。”
“還有一個問題,即使射中了,也有可能無法一擊致命,畢竟恐懼魔王的塊頭實在是太大了,對於普通人來說足以致命的攻擊對於他們來說可能並不嚴重,如果是這樣,他肯定會施放傳送法術離開戰場,我們必須阻止他傳送離開。”
這的確是個難題,就連女王也是一籌莫展。幽暗城精通傳送法術的法師們大都在瓦里瑪薩斯的叛軍裡面,新軍團的法師們大都是些學徒,拿不出任何主意來。
“或許我能解決。”軍官裡最不起眼的那一個怯生生的說道,他從背後的揹包裡掏出一堆稀奇古怪的工具、零件和裝置,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個淡藍色的橢圓形金屬蛋,有椰子大小,蛋體的表面有着奇特的花紋和幾個按鈕,看上去非常精美。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個蛋拿在手裡,向迪亞戈遞了過來:“或許,我們可以試試這個。”
“弗蘭克林?洛伊德,我們的工程技師,幾乎整個幽暗城的工程學裝置都是由他負責維護的,他現在負責軍團的裝備維修。”老諾曼在一旁介紹道。
但是他的這番介紹明顯是白費了,因爲迪亞戈眼睛裡完全盛不下任何人,全都被那顆金屬蛋給佔據了。
“空間撕裂器!”迪亞戈難以置信的喃喃說道,他小心的把這顆蛋接了過來,放在手中翻來覆去地察看着,“這可是個好東西,正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
這種裝置是著名的地精工程師扎普?法弗林發明的,可以釋放奧術能量來撕裂空間,將使用者傳送到某一記錄過空間道標的地方,是絕佳的逃命利器。不過市面上的空間撕裂器大多是扎普?法弗林製造的,他一般都把產品的定位道標設定在自己位於冬泉谷永望鎮的店鋪門外。
值得一提的是,出於地精工程製品一貫不靠譜的風格,這個裝置經常時靈時不靈的,如果不是處於命懸一線的絕境,很少會有人使用它。不過對於迪亞戈來說,他需要的是它撕裂空間的能力,穩定與否,倒不是那麼重要。
“這個小東西可以阻止瓦里瑪薩斯傳送逃走?”女王半信半疑的說道。
“是的,是的,”迪亞戈頭也不擡的說道,他像個瘋狂科學家一般專注的在那顆蛋上摁來摁去,時不時的還扣起某塊外殼,查看它的內部,“這個空間撕裂器應該還沒使用過,裡面作爲能源的火焰之心沒有任何消耗,我們只需要反接真銀變壓器兩側的端口,再調整一下通過紅寶石的射流強度,就可以起到干擾整個戰場空間穩定性的作用。沒有任何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傳送成功的。”
周圍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懵逼,但都感覺好厲害的樣子。只有弗蘭克林吭吭哧哧的憋了一句:“還可以這麼做?”
沒人知道可不可以這樣做,除了一臉當然的迪亞戈,和他對信任到了盲目程度的冒險者們。女王也很無奈,既然你說行那就行吧。
別無選擇的她開始向軍官們下達命令,做着開戰準備。不時有接到軍令的軍官離開,回到自己的部隊,雖然軍務繁複,千頭萬緒,但女王並不慌亂,把人手指派的前後有序,井井有條。
“麥希姆,你被免職了,”最後,女王指着那個最先提議撤退的爛臉軍官,面無表情的說道,“你現在是個普通士兵了,到傑雷米亞的前鋒隊報到去吧。”
冒險者們驚訝的看着希爾瓦娜斯,一臉的不可思議,但周圍的被遺忘者軍官們卻面色如常,很顯然,他們已經習以爲常了。
嗯,我們的女王就是這麼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