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馬車的簾子敞開着,殷錦看着外面縱馬疾馳的騎士,一張小臉上寫滿了羨慕。

蘇顏卻只覺得好笑。也許男孩子都喜歡戰馬、兵器一類的東西吧……,依稀記得在姨母家的時候,嚴竹風的兩個堂弟也總是拉着家丁在花園裡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那時候,姨母一家還沒有被嚴竹風的二叔趕出大宅……

蘇顏微微搖頭。是因爲要見到嚴竹風了,纔會想到這麼多有關嚴家的舊事吧。儘管她巴不得在安定郡那幾年的生活會被自己徹底遺忘……

馬車顛簸了一下,在一片林地的邊緣停了下來。

一個耳熟的聲音在馬車外低低地說道:“二爺,將軍已經和周將軍一起進去了,囑咐二爺和蘇姑娘在這裡略等一等。”

殷錦跳下馬車,氣鼓鼓地抱怨說:“我現在最最討厭的人就是殷仲,他總是說瞎話。還說帶我們一起騎馬呢,自己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玩去了……”

停車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林地,背陰的地方還覆蓋着大片的積雪。冬季的松樹,枝幹都已變成了詭異的青黑色,在他們的頭頂連成了黑壓壓的一片,幾乎把天空也遮擋住了。松林的深處,據說是一處淺盆地,林木茂盛。棲息着許多小動物,甚至還曾經有人在哪裡獵到過黑熊。

他們站立的地方離那裡還很遠,只能隱隱約約地聽到一些呼喝之聲。也許因爲這聲音太過於模糊,聽在耳中,反而激起了一點悄無聲息的陰森,連空氣裡都瀰漫着一種令人期待的緊張氣氛。

蘇顏轉頭望向周圍,林地裡稀稀落落地已經紮起了不少帳篷。不願參加狩獵的賓客和身份貴重的女眷們都已經被請進了帳篷裡去休息。帳篷外面是一些負責守護的侍衛,除此之外就只有零星幾位賓客,三三兩兩地在附近散步。

殷錦哪裡呆得住,不時地跑來跑去,想找個更便於觀察的角度。石釺只得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兩個人不知不覺就走得遠了。蘇顏起先還和兩個殷府的侍衛站在一起,可是沒過多久馬車旁邊就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也不知道那兩個侍衛是不是跑去找殷錦了。左看右看,竟沒有一張認識的面孔。

蘇顏不覺有些興味索然,正想回到馬車裡去休息一下,誰知一轉身,竟和身後的人撞了個滿懷。蘇顏正要開口道歉,鼻端卻嗅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心裡不由得一驚。一擡頭,面前的人竟然真的是顧血衣。

顧血衣披着一件十分怪異的大氅,鑲着毛皮的風帽低低地擋住了半張臉。即便如此,蘇顏還是從他脣邊緊緊抿起的線條十分清楚地感覺到了他心裡的不快——是因爲她失約的緣故嗎?

蘇顏不知道該怎樣向他道歉,訥訥半晌,只能沒話找話地問道:“那個……我們現在就去嗎?”

顧血衣脣角緊繃的線條鬆弛了下來,擡起頭將風帽微微推開一些,一雙極明媚的眼略帶不滿地斜了她一眼,“我猜你就會這樣。”他的神色裡並沒有多少責怪。反而在看到她滿臉歉疚的時候,彷彿覺得有趣似的,難得地浮起了一絲淺笑。

這樣的笑容卻讓她無端地有些毛骨悚然。不知是不是已經養成了習慣,她總覺得他的笑容裡面有一抹算計的神色。蘇顏不自然地後退了一步。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這個男人,他還在等什麼呢?

顧血衣沒有出聲,視線掠過她的頭頂,若有所思地掃向了她的身後。

在他們身後的密林裡,忽然之間傳來一陣隱隱的騷動。蘇顏下意識地隨聲望了過去,一匹棗紅馬正從密林中狂奔而出,身邊簇擁着一羣楚王的侍衛。這些人出現得太過於突兀,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棗紅馬上的騎手穿着銀白色的獵裝,英姿颯爽。不過,引起騷動的的原因,卻在於他手裡橫抱着的一位身穿紅色獵裝的年輕女子——極濃豔的紅,襯着他一身的銀白,在一片蕭索的背景之上,搶眼,卻也出奇的和諧。

竟然……是他……

蘇顏怔怔地望着這出人意表的一幕。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一直緊到指甲都深深地刺進了掌心裡去。明明想要錯開視線,可是連自己的眼睛都彷彿有了自己的意志,一眨不眨地仍然追隨着遠處那縱馬疾馳的熟悉的身影——真的是他嗎?

不應該是的。然而看過了無數次的身影,又怎麼可能會看錯……

顧血衣不動聲色地注視着這一幕,脣邊再度浮起了一絲譏誚的笑紋:“哦?那似乎是楚王殿下的長琪郡主,看樣子似乎受了傷——聽說皇上要爲殷將軍指婚的就是這位郡主。看來,這兩人還真是有緣啊。”

蘇顏恍若未聞,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匹棗紅馬。看着它一直衝到了楚王內眷的帳篷前,看着他手裡環抱着佳人卻仍然身姿矯健地飛身下馬,看着那紅色的身影自然而然地將手臂環在了他的肩頭,看着他的身影迅速地被蜂擁而上的人羣包圍了起來,再也看不到……

耳邊嗡嗡嚶嚶的噪聲一陣緊似一陣。蘇顏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那噪聲似乎並不是來自帳篷那邊的人羣,而是……來自於自己身體的某一個角落,一個自己已無暇去判斷究竟是在身體何處的一個角落。茫茫然,只覺得從那個角落裡正迅速地涌起潮水似的東西,還不等她分辨清楚便又迅速地退了下去。退得乾乾淨淨,只給她留下一片異樣的荒蕪……

蘇顏費力地收回了視線,微微有些僵硬地轉身望向身後的男人:“顧爺是留下來看熱鬧,還是帶我去見嚴竹風?”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神情卻一如既往的淡漠。從這張的一張臉上,幾乎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情緒。

顧血衣帶着一絲玩味的神情輕輕撫了撫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笑了:“好,我們先去辦正經事。”

一望無際的松林,越往裡走,就越是幽暗。

不但光線透不進來,就連聲音也透不進來,安靜得近乎詭異——除了他們的腳步聲,什麼聲音也沒有。

林地裡瀰漫着一種與世隔絕的空曠和蕭索。象一團無形的陰霾,沉沉地壓在心頭,連呼吸都散發出一種沉重的味道。長袍的下襬已經沾染了積雪,蘇顏伸手去拽衣角的時候,感覺到了從掌心裡傳來的熱辣辣的痛。

這隱秘的痛感明明是自己刻意想要忽略掉的,可是不知怎麼,那疼痛卻從手心裡一路灼燒上來,肆無忌憚地在胸口燃起了一把火。灼熱的氣流瞬間就把身體裡每一處角落都填滿了。滿是灼燒的痛——痛得讓人無論如何也忽略不掉。

蘇顏再度攥緊了手掌。再一次強加上去的刺痛反而讓心底裡的灼熱有了片刻的喘息。痛感被模糊的瞬間,身體只感覺疲乏。疲乏到了沒有絲毫的力氣。疲乏到了想讓自己永遠睡過去,永遠也不要再醒來。

積雪太厚,蘇顏不知踩到了什麼,踉蹌着險些跌倒。顧血衣連忙伸手過來攙扶,蘇顏卻毫不猶豫地用衣袖揮開了他的手,頭也不擡地繼續往前走。

顧血衣抿緊了嘴脣,眼裡飛快地掠過了一道暗影。

松林深處露出了涼亭的一角。一個淺色的人影正不耐煩地來回踱步。也許是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遠遠地就迎了出來,一疊聲地叫道:“十六爺,您可是來了。我在這裡等了半天了,正想着您能有什麼事非要把我打發到這裡來……”

蘇顏停住了腳步,微微眯起了眼。

單薄清秀的一張臉,和記憶中那個跋扈的嚴竹風幾乎沒有區別。身材高了,也更瘦了。笑起來的時候,神色之間多了幾分世故圓滑和不露痕跡的諂媚。

異地相逢,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欣喜。蘇顏不由得垂下眼眸,擋住了眼底那一抹濃重的譏嘲。再一次發覺要跟他平心靜氣地相處,真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顧血衣淡淡一笑,“我帶個朋友來看看你。”說着望向身旁的蘇顏,笑微微地說道:“我就在外面等你,好麼?”

蘇顏在他舉步的一瞬間,竟然有種想要抓住他的衣角不讓他離開的衝動——她真的不願意和這個人單獨相處,哪怕只是極短的時間。她的手動了動,最終也沒有伸出去。相較於和嚴竹風相處,她同樣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無力的一面——並不是她所需要的力量,每一個人都能夠給予。

嚴竹風詫異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遲疑地上下打量着她:“這位公子……”

蘇顏蹙起了眉頭,心底的厭惡想掩也掩不住。她從衣襟裡取出那一卷小小的素絹,面無表情地遞了過去:“這是令堂委託我送來的一封家書。”

嚴竹風的目光霍然一跳,“是你?!”

蘇顏轉開了視線。

嚴竹風卻呵呵地笑了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顏表妹,竟然真的是你啊……”

蘇顏後退一步,淡淡地說道:“我和你們嚴家已經沒有絲毫的關係了——這是爲令堂送信的條件。所以,請嚴公子以後注意分寸——你我之間,只是陌路。”

“哦?”嚴竹風的眼珠轉了幾轉:“當真沒有聯繫了麼?你可是我……”

蘇顏打斷了他的話,淡漠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地透着警告的意味:“嚴竹風,你的母親已經寫了休書。我尚未嫁給你,有這一紙休書已經足夠了。忘了告訴你,我動身之前就已經將休書送去請族長過目了——從今往後,我和你們嚴家真的是一點瓜葛也沒有了。”蘇顏瞥了一眼他臉上微微有些驚訝的神色,心頭驀然間浮起了難得的輕鬆。

嚴竹風卻怔怔地望着她,彷彿還在消化她所說的話。

蘇顏擡起頭,頭頂是層層疊疊濃密的松枝。黑壓壓的,是烏雲一般濃重的顏色,只有絲絲縷縷的光線從那枝葉的縫隙裡透進來,可是在她看來,卻是最最迷人的景色了——不再有爲他人的事情沒完沒了的奔波,不用再顧慮漫漫前路會潛藏着多少危險……

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蘇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鬆的感覺浮光掠影一般劃過心頭。緊接着,在心底的另外一個角落裡,勉強按捺下去的隱秘的痛楚又在蠢蠢欲動了。然而現在不是考慮它們的時候,蘇顏再一次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這個人身上。

“我再奉勸你一句,令尊令堂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把後面的話又咽了回去,長長一嘆:“我的話說完了。你走吧。”

嚴竹風顯然並不打算就這麼打開手裡的家書。蘇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無論他怎麼想,都再也與她無關了。

不再理會他,蘇顏舉步向外走去。

“顏表妹……”身後傳來嚴竹風的喊聲,出人意料地飽含着和善的笑音:“那個……蘇姑娘,你和十六爺……很熟嗎?”

蘇顏沒有回頭,脣邊卻不可遏止地再一次浮起了嘲諷的淺笑:“你誤會了,我和這人並不熟。做了筆交易罷了。”

說完這句話,蘇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松林。

松林之外很突兀地響起了一陣笛聲。笛聲輕快,如同一隻活潑的鳥兒,迴旋在陰沉的松林裡。這是一首不知名的短曲,似乎是北地的一首童謠。短短的曲調首尾相接,翻來覆去地吹奏,不知怎麼就有了幾分委婉的味道。

蘇顏的心情也不由得隨之起伏,彷彿有一朵一朵的雲,隨着這回旋不定的曲調在心頭飄來蕩去。

忽晴忽陰。

笛聲卻停住了。

蘇顏依依不捨地捕捉着空氣中絲絲嫋嫋的餘韻,彷彿看到天空中最後一縷陽光也給烏雲阻擋了似的。令人沮喪的陰沉重新又籠上了心頭。

解決了嚴竹風的事,這原本是她盼望了很久的事。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絲毫也不覺得高興。她低下頭,沉默地看着自己微微有些紅腫的掌心——指甲的凹痕還清清楚楚地烙在上面,讓這一刻的自己,想要視而不見都做不到。

這樣不會致命,卻一點一點蝕心灼骨的疼痛。她究竟可以忍耐多久?

一個低沉的聲音十分突兀地插了進來,隔得不遠,連他語氣裡隱忍的怒意蘇顏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我就知道是你搞鬼。她在哪裡?”

蘇顏的心頭一緊,雙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握緊,掌心頓時傳來一陣灼痛。

他爲什麼要追到這裡來?

如果此時此刻不用去面對他,她也許還可以讓自己平靜下來,想出一些理由來說服自己留下,說服自己繼續自欺下去……

可是現在,讓她怎麼面對這再清楚不過的事實呢?

顧血衣輕聲笑了:“她在那裡,與將軍有什麼關係?將軍現在不是應該陪在美人身旁的嗎?長琪郡主還沒有進殷家的門,要是有什麼謠言傳到她的耳朵裡……恐怕不好吧?”

殷仲的聲音裡有一些東西被勉強按捺了下去,聲音卻越發低沉了:“殷某的私事,就不勞顧爺費心了。你到底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顧血衣哧地一笑:“她就在這裡啊,你不信喊一聲試試。”

殷仲竟真的放聲大喊了起來:“阿顏,你出來。”

蘇顏情不自禁地閉起了雙眼。心底裡不由自主地掠過了一剎那的動搖。

總是這樣。

她苦澀地想。總是這樣……,明明自己已經拿定了主意,可是在面對他的時候,所有的堅決都會被他眼裡的笑容所軟化,然後煙消雲散,然後開始用各種藉口說服自己,然後日復一日地拖延下去……

這樣的周而復始,要到什麼時候纔是盡頭呢?

蘇顏慢慢地走出了茂密的松林,遠遠地就看到那個穿着銀色獵裝的男人迎風而立。他的面容沉靜如水,可是一雙眼眸卻彷彿起了風暴,正燃燒着熊熊的火光。

蘇顏遲疑了一下,硬生生別開了視線,慢慢地走到了顧血衣的身旁。

“阿顏!”殷仲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回來!”

蘇顏沒有看他那雙着了火的眼睛,而是出神地凝望着他的胸口。就在他靠近肩頭的位置,迎着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抹玫紅色的胭脂。淡淡的一抹,如同女子害羞時臉頰上浮起的紅暈。

只是輕輕淺淺的一抹胭脂,卻有種讓人透不過氣來的魔力。

“阿顏,”殷仲望着她臉上變幻不定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聲音:“你過來我這裡。有我在,你不要怕他。”

蘇顏恍若未聞。只是怔怔地盯着那一抹淡淡的玫紅。

是了,那是一個可以理直氣壯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的女人所留下的胭脂。那將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她有這個權力……

那麼,她呢?

她只是一個書童罷了,或者連書童都不是。甚至連她的性別都要處心積慮地隱瞞起來,可是……爲什麼要隱瞞呢?

蘇顏想不起來了,這一刻她的腦海裡已經混沌一團,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只是本能地凝望着那一抹刺眼的紅,模模糊糊地往下想:是了,她只是書童……他當然還是要她的,他一直都喜歡她調製的桂花露……

也許,在陪伴正妻的間隙裡,他還會來看看她……。也許他會分出一個單獨的院落——有桂花樹的院落,來圈養她這樣一個可心的寵物……

那麼她呢,從今往後的日日夜夜,就一直這樣卑微地盼望着、煎熬着嗎?

殷仲看不透她的神色,卻本能地有些擔憂。可是他剛剛上前一步,蘇顏卻彷彿被驚醒了似的,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你別過來!”

殷仲怔住了。

而站在他身後的銀槍,卻早已順着她詭異的視線看到了殷仲胸口的那一抹胭脂。於是自然而然地猜到了她在想些什麼——該偷偷提醒殷仲嗎?銀槍的心頭飛快的掠過了一絲躊躇。這個女人來歷不明,又和吳國的人有這樣曖昧不清的糾纏,留在殷家不光是對殷仲,也許對於整個洗硯閣都是一個隱患……

一瞬間的動搖很快就過去了,銀槍後退一步,決定什麼也不說。

看到她有意無意地靠到了顧血衣的身邊,殷仲的怒氣再也按捺不住。可是不等他開口,顧血衣卻開懷地笑了:“將軍,我可以發誓,我絕對沒有強迫這位蘇姑娘。我和她之間的一切,都是你情我願……”

殷仲的目光倏地落在了蘇顏的臉上,除了震驚,更多的則是難以置信。

蘇顏沒有從那胭脂上移開目光,脣邊卻挑起一個淒涼的微笑來:“不錯。我是自願跟着他出來的,我是自願跟着他走的。殷將軍……你多保重。”

“阿顏!”殷仲心頭一震,臉色也變了。

蘇顏的目光由那一團刺目的紅色慢慢地移到了他的臉上。似乎她還從來不曾這麼仔細地打量過他的臉。最開始是不敢,後來便有些羞澀。因爲每一次偷偷看他,都會被他敏銳地察覺,而他的眼睛裡,總是有那麼灼人的火花,令人不能直視……

他的眉眼都極剛毅的。這樣的人,註定不會被兒女情長所拖累。

這樣的對視是一件極耗神的事,蘇顏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經沒了力氣,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了。於是緩緩地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臉上的笑容掉下來,再小心翼翼地掛上去:“時間不早了,我們就此別過。”

殷仲勃然大怒,然而不等他擡腳去追,身後的銀槍卻運指如飛點住了他的穴道——他堅信這樣的隱患早一點離開,對於誰都是有好處的。

這一幕蘇顏沒有看到。卻落進了顧血衣輕笑的眼眸裡,又是那樣飽含着算計的笑容,彷彿世間一切皆可拿來討價還價地做成一筆生意——阿顏即便真的要走,又如何能夠託付給這樣的人?!

“阿顏!”

這一聲呼喚裡竟有了幾分撕裂般的痛楚。蘇顏的腳步微微踉蹌,卻沒有停。方向已經不重要了,她只是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他再也看不見她的地方去。

顧血衣追了上去,用力扳過了她的肩膀,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她滿臉的淚水。這樣的神情竟讓他有了一絲詭異的心痛。不知不覺,連自己的聲音都變得柔軟了起來:“好了,他已經走了,看不到你了。”

蘇顏停住了腳步,慢慢地轉過頭來逼視着他。她的眼睛裡有一種銳利的光,象兩把剛磨好的刀,迫得他情不自禁鬆開了雙手。

“我討厭你。”蘇顏緊盯着他,清清楚楚地讓每一個字都落在了他的心上:“我真的很討厭你。我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一個人,可是我真的很討厭你。”

顧血衣臉色微微一變。

眼底有洶涌的液體爭先恐後地涌出她的眼睛,可是她顧不上去擦掉。她一眨不眨地緊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頓地說:“在你眼裡,我只是你魚鉤上的一塊餌——你從來都沒有把我當作是一個人來看待過……”

顧血衣的喉頭微微一動,卻沒有開口。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她說的這種人,可是她的話,卻又讓他無從反駁。這樣鋒利的蘇顏,多少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即使嚴家的人那樣對待我,我也只是想離開他們。”蘇顏偏過頭,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眼裡那一絲脆弱的裂紋:“你要不然就殺了我,要不然就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因爲——我真的很討厭你。”

顧血衣沒有動,眼瞳卻變得異樣幽深。

蘇顏卻已不再看他,她的視線茫然地掃過周圍連綿不絕的雪坡和松林,毫不猶豫地開始往前走。

“阿顏……”他的聲音有點枯澀。

蘇顏回過頭,譏誚地望着他:“牧場的事,你敢說不是你做的手腳?還有你的笛聲,你敢說不是爲了給他引路麼?”

顧血衣的手微微一緊,卻沒有反駁。

“我遲早都會離開他的,卻從來沒有想過會這樣離開。”蘇顏的目光從他身上飛快地移開了,彷彿多看他一眼都會讓她覺得難受:“當然,對你這樣沒有心肝的人來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撕開真相的方式有多麼殘忍。”

蘇顏轉身走開了。這一刻的她,只想遠遠地離開他,離開這讓她糾結的一切。無論去哪裡都不再重要。她想找的,只是一個沒有人會認識她的地方。

只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可以讓她的傷口慢慢癒合。

那樣的地方……一定會有吧。

50.第五十章66.第六十五章11.第十一章75.七十四27.第二十七章66.第六十五章20.第二十章32.第三十二章50.第五十章58.第五十七章54.第五十四章71.第七十章5.第五章62.第六十一章3.第三章31.第三十一章75.七十四23.第二十三章42.第四十二章38.第三十八章11.第十一章6.第六章9.第九章53.第五十三章72.第七十一章50.第五十章11.第十一章22.第二十二章38.第三十八章35.第三十五章64.第六十三章8.第八章7.第七章3.第三章17.第十七章20.第二十章14.第十四章72.第七十一章48.第四十八章31.第三十一章56.第五十六章42.第四十二章61.第六十章6.第六章73.第七十二章33.第三十三章65.第六十四章26.第二十六章34.第三十四章48.第四十八章67.第六十六章14.第十四章68.第六十七章72.第七十一章42.第四十二章62.第六十一章51.第五十一章61.第六十章62.第六十一章20.第二十章75.七十四29.第二十九章10.第十章48.第四十八章49.第四十九章48.第四十八章66.第六十五章11.第十一章22.第二十二章37.第三十七章61.第六十章58.第五十七章60.第五十九章69.第六十八章74.第七十三章47.第四十七章55.第五十五章34.第三十四章23.第二十三章59.第五十八章74.第七十三章54.第五十四章46.第四十六章69.第六十八章40.第四十章6.第六章9.第九章13.第十三章22.第二十二章38.第三十八章43.第四十三章49.第四十九章55.第五十五章53.第五十三章10.第十章43.第四十三章68.第六十七章9.第九章31.第三十一章16.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