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娟便醒了,一改過去一睡就睡到十多點鐘的習慣。她已經有兩天沒到貴族夜總會唱歌了,這是因爲她的父母今天上午十點就要從並不遙遠的小城來到水城,看望十多個月沒見的女兒。娟怕將夜總會裡的氣息帶回到家裡,就有意提前遠離它,散散身上以及表情上的只有夜總會裡纔會產生的那種味道和神色。另外,她也想集中精力收拾一下自己亂七八糟的房子,免得父母親來了無處下腳。
娟的住房是一個一居室,這是她每個月以八百元租金租來的。房子位於市中心,在繁華區域的一隅,臥房客廳衛生間廚房一應俱全,還有暖氣和煤氣,因此就貴了一些。在水城,有很多像她這樣的人以這種方式租房,幾乎遍佈水城的各個角落,只不過別人大多是幾個人合租,她卻一個人單住罷了。娟之所以不想與別人合租,主要是不想與那些夜總會的坐檯小姐攪在一起,她們的生活方式是她不能接受的,抽菸喝酒搓麻將,與男人說上牀就上牀,甚至有的人還吸上了毒。她認爲,這些人是危險的,更是親近不得的,近墨者黑,搞不好就跟她們同流合污了。
娟睡醒之後,並沒有急着穿衣下牀,而是擁被而坐,揉着惺忪睡眼,細細地打量着這方暫時屬於自己的充滿溫馨的小小天地。
現在正有娟躺在上面的是一張雙人牀,原來的那張單人牀已經挪到了門廳裡。娟在心裡早就計劃好,父母來了就睡這張大牀,她去睡門廳裡的小牀。這張大牀是前天她和王利東一起去國貿商廈買的,款式不土不洋,是王利東選中的。這是她第一次聽從他的意見。現在,她與王利東已經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她決定把他正式介紹給自己的父母,讓他們幫着參謀一下。對於王利東,娟越來越有好感了,她想能嫁給這樣的男人也不錯,知道怎麼去愛她,怎麼去疼她,怎麼去哄得她高興,儘管物質生活不會那麼豐富,或許還要吃點苦,但是不必像那些嫁給大款大官的女人那樣,整天價提心吊膽地怕老公一覺醒來就丟了,惶惶不可終日。不幸的是,她們天天支棱着耳朵聽着,大瞪着眼睛盯着,覺還沒來得及睡,就無一例外地把老公丟了,然後便失魂落魄地跑到婦聯或者別的什麼地方,高喊“趕走二奶**,還我老公丈夫”,最後再會同那些愛管閒事的人一同呼籲修改《婚姻法》。法律能管很多事,是每個公民都必須遵守的。可是,感情上的事就比較複雜了,對於一個人來說,什麼都好控制,就是感情難以就範,情不自禁便是這個道理。因此,《婚姻法》或許是人們觸犯最多的一部法律,它就未必能那麼神通廣大了。
想到這裡,娟會心地笑了下,小富即安或者幸災樂禍的心態叫她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笑着的娟又想,這個時候,王利東肯定已經在馬路上飛奔了,車上的計程器正歡快地蹦跳着阿拉伯數字,他們迫切需要的人民幣正從滾滾車輪下流淌出來。那輛夏利車到了王利東手裡就成了地主惡霸家的奴才了,或者說廠家正在請王利東作着破壞性試驗,無論是王利東還是娟都這麼認爲,車子突然一下子徹底散架成爲一堆廢鐵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娟想完了這些,就伸了個懶腰下牀了。她拉開了窗簾,有陽光自外面傾瀉進來。在牀的對面,有一個梳妝檯,是她和王利東一起買牀的時候王利東執意掏錢買下的。娟起初並不想要,原來這裡掛着一塊大大的鏡子,潔淨明亮,一樣用。可王利東說,家裡沒有梳妝檯,就沒有女人味兒,沒有女人味兒的家就不叫家。娟聽了這話特別高興,這份禮物遠遠超過一個梳妝檯的價值。她發現,王利東不僅僅只知道滿馬路上跑,還是個有情調的人。於是,這個梳妝檯就出現在了她的臥室裡。現在,娟洗刷完畢,就在梳妝檯前的小凳子上坐下來,衝着裡面的鏡子照照,衝着裡面的自己笑笑。這時,就有敲門聲傳來。
在水城,除了王利東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娟住在哪裡,會不會是誰敲錯了門?娟愣了會兒,沒動。
“誰呀?”敲門聲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娟就不能再愣着不動了,她趕緊穿上衣褲,跑到門前,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會兒,才小聲問道。
“是我,娟。是我,王利東。”王利東在門外一邊躲着腳一邊說,聲音也是小小的。
娟聽到王利東的回答就禁不住笑了。是我,娟,是我,王利東。你到底是誰?是娟還是王利東?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我爸媽是十點鐘的火車。”娟打開房門,望着身穿黃軍大衣,渾身上下冒着冷氣的王利東,說。
王利東沒說話,返身關死房門,盯着娟看了半天,然後一把抱住她,在她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娟發現王利東的嘴冰涼冰涼的,而吐出的氣卻是滾燙滾燙的,她蹺起腳跟,仰起頭來,親了下他的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