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牧白。”她一把將牧白的手打開,“我宿夜不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何時這麼緊張過,我告訴你,今晚我就留在這不走了。”她說着,走到沙發旁坐下,盯着牧白,再不發一眼,像是賭氣。
“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牧白搖頭,坐在褚夢蝶身邊,牽起她的手將她帶進自己的懷裡,摩挲着她的肩膀,“最近你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秦暖在牧白身邊三年,極少給牧白添麻煩,甚至在牧白剛剛接手東方酒店時最困難的那兩年裡她一直都站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無怨無悔,甚至爲了他,她在做着不斷的努力,只希望有一天能夠與他比肩而立,共享繁華。
只是,當他知道那人對他的重要性的時候,那人已經翩然遠去,何其悲哀,人生往往會錯落的讓人來不及挽留和追悔。
褚夢蝶仰起臉,微閉着眼睛,牧白一笑,手指肚摩挲過她的紅脣,“小妖精。”低頭,卻將一吻定在她的臉頰鉭。
褚夢蝶顫抖着睫毛睜開眼睛,她搖頭,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臉寵溺微笑的牧白,“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說着眼角邊墜出兩個晶瑩淚珠,“你終究是變了。”
心中漫過一層層酸楚,手指捏緊牧白的手腕,尖銳的指甲嵌進他的肉裡,沁出粉色的血跡,他卻只是笑,笑的坦然而溫潤。人,還是那個溫雅謙和的男人,只是這心,卻變得如石頭一般堅硬冰冷。
“對不起夢蝶,我本以爲我真的是愛你愛到瘋狂地地步,放不下你,但當暖暖走了之後,我才知道,當初是因爲她在,我才一直有恃無恐,我以爲她無論如何也會永遠站在我身邊,只是我實在錯的離譜,直到她離開了我才知道,我心尖烙印着的那點硃砂痣,不是你,而是她。”牧白說道,悄然放開褚夢蝶的手抉。
凌晨三點,大街上的車少之又少,相比白天的車水馬龍,晚上的時候,這條繁華的街道顯得越發的蕭瑟蒼涼。
牧宇森帶着一身酒氣從酒店裡出來,沒有代駕,他只一個人坐進汽車的駕駛座。這一夜註定難熬,只因,在多年前的這一天,有一個重要的人就在這蒼茫的暗夜裡消失的無影無蹤,再相見時,他見到的朝思暮想的她只成一具冰冷屍體。
“琳琅……”他靠在汽車靠背上,微閉着眼睛,睫毛卻微微顫抖,真是到了傷心處,否則男兒有淚不輕彈,兩行清淚從眼角滑出,在昏黃幽暗的燈光下,散發着悲涼的氣息。
握着方向盤的手一點點收緊,指節泛白,他猛地睜開眼睛,晃了晃頭,“我醉了,”他嘴角提起微笑像是自嘲,“不然我的腦海裡怎麼又回出現她的臉。”
踩下油門,車子飛馳在馬路上,車燈後漫天的微塵,縈繞不肯落地,像極了那愛情,飄渺虛幻,噙着薄涼。
如果沒有真愛,爲何還會癡心妄想,念念不忘?
秦暖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牀頭放着一枚枚紅色的手機,她看了又看,終究是忍住沒有將電話撥出。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她卻毫無睡意,只因心裡惦念着某人。
“今天是週三,他不來了?”她喃喃自語,她不知爲何最近腦海裡總是會浮現牧宇森的臉,那個霸道的,陰狠的,詭譎的男人的臉。
明明不喜歡,明明不習慣,明明是唯恐避之不及,卻還是會惦念他是否安全。每逢一三五他勢必會來,只是今天卻沒有來,她有些擔心……
對,只是擔心,她這樣告訴自己。
窗子打過一陣燈光,瞬即消失,她登時從牀上跳下來,急忙地跑到窗戶的位置,拉開窗簾,果然樓下有一輛跑車,藉着外面的燈光,她看的分明,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是他。
他終究還是來了,他仰頭,二樓某個房間是暗着的。
“這麼晚,應該睡了吧?”他喃喃自語,伸手扶額,晃了晃頭,“我這是怎麼了,難道還期待着她會開燈等我回來不成?”
不知爲何,喝了酒之後,他總覺得自己有點不像自己,明明假戲真做,可爲何偏偏心中還是會漫過酸楚,只因爲她沒有等自己……
萬家燈火,只希望有那麼一盞是屬於自己的,在某個房子裡,有一個人,能給予他溫暖,等他回家。
“家?”他嘴角一扯,笑的邪魅,“這想法還真是有夠荒唐。”
家,只要他有錢他可以給自己買百所前所房子,只是他覺得他並不需要家,那種虛僞的充斥着爾虞我詐的罪惡的人羣聚居所。
門聲響起,秦暖窩在被子裡不敢動彈,緊閉着雙眼,聽着房間內的動靜,鼻尖卻問道一股濃烈的酒氣,他居然喝了很多酒,她兀自思忖,是什麼事情,會讓一個倨傲如神袛的人失了態?
一陣脫衣服的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之後又沉寂下來,秦暖只覺得牀的另一邊一陷,他躺進了被子裡,大臂一伸將她帶進了那個溫熱的懷裡。
鼻尖的酒氣越發濃烈,她微微皺眉,嚶嚀出聲。
“醒着呢?”他問。
她不語,只閉着眼睛。
他無力一笑,伸手摩挲着她的頭髮,溫柔到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程度,一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上。
呼吸微微變得急促,睫毛輕顫,卻是依舊不言不語也沒有睜眼。
他笑,笑的邪魅,帶着猖狂,卻是無聲,就像是在暗夜裡瘋長的罌粟,毒素一點點蔓延開來,玩味的看着懷中的人。
天亮時分,秦暖悠悠轉醒,此時她還在牧宇森的臂彎裡,被他緊緊抱着,只是她卻一點也不舒服,只覺得像是落枕了,脖子生疼,於是她悄然將牧宇森的手臂移開,而她自己又是轉了個身緊貼着牀側睡着。
終究還是不習慣,她只覺得被他抱着的感覺讓她有種莫名的罪惡感,只因他不是她所愛之人,原來,擔心他,也就真的只是擔心而已,無關愛情。
牧宇森睜開眼睛,看着她一如既往的疏離,眸子突然變得暗沉,不知是在想什麼,身子卻動了動,也移到牀側,就那樣與她一樣側躺着,手臂卻重新環上她的細腰,將她桎梏在懷裡。
不管愛與不愛,有些人終究是逃不出彼此的束縛與桎梏。
若說是緣淺,奈何癡纏一生……
“牧宇森,你看這套裙子好不好看?”秦暖第一次穿着一套新衣服在他面前天真地問,面頰微紅,尤帶着少女的純白通透。
“不錯。”他將面前的雜誌移開,稍稍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便又看起了雜誌,漫不經心,似乎剛纔的話也只是平淡的敷衍。
秦暖也不在乎,只是淡淡一笑,和他在一起相處已經有半月之多,他很多時候都是像現在這樣淡淡的靜默,仿若秋水,即便投下一顆小石子也只能激起極小的漣漪,片刻之後便又會恢復平靜。
“那就好,我還以爲裙襬太短呢,一會我要和貝貝出去吃飯……”她如實說着,坐在沙發上與牧宇森面對面,纖纖玉手端起一杯溫熱的茶水,一飲而下。
“茶不是用來喝的。”牧宇森的聲音悠悠響起。
明明是在看雜誌,卻又對她的一舉一動乃至是一個微小的動作都瞭如指掌。
“我知道,是用來品的嘛,可是我渴了嘛。”她說道,瞄了一眼牧宇森,再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時間尚早,還可以在家裡多休息一會,可是卻又覺得閒着無事,只得在客廳裡四處逛遊,打發時間。
“琳琅是誰?”她突然問道。
牧宇森一怔,面色微沉。
“你昨晚一念着這兩個字,我只覺得那應該是個對你極其重要的人。”她說道,重新坐回沙發裡,探究的看着牧宇森。
他微微一笑,眼眸閃過一絲精光,“琳琅確實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而且是個女人,是這輩子給我最多溫暖的女人。”
“哦……”秦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你媽啊。”
牧宇森“噗嗤”一笑,笑她的天真,卻說:“你怎麼會知道,她就是對我來說像一個母親似的人物,其實,我媽過世的早,我一直都是被琳琅照顧的,她給我我媽沒有來得及給我的溫暖。”
秦暖點頭,突然眼眶一熱,脹的通紅,“是不是你小時候也有想要被保護的時候?”因爲善良,她實在感性,直覺告訴她這個倨傲冷清的男人,必定經歷過常人沒有經歷過的冰冷,渴求過溫暖……
牧宇森面色突然變得沉鬱,“你錯了,並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想象的那麼脆弱,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也完全是因爲我不需要依賴任何人。”
她笑笑,“也對。”話語中帶着些微的嘲諷,低頭看了眼手錶的時間,是時間該出發了。起身,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牧宇森頹然的靠在沙發裡,額頭青筋暴露,像是在忍隱着怒氣,一揮手,“啪“地一聲,雜誌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兀自憂傷。
她終究是觸動了他的心絃,就像是碰到了一個定時炸彈的保險絲,一觸即發……
……
秦暖一下車便被人抱了個滿懷。
“親愛的!”江貝貝甜膩的叫着,勒的秦暖幾乎要窒息。
秦暖胡亂的將江貝貝從自己的身上扯開,“貝貝,光天化日摟摟抱抱,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我之間有情況。”她說道,兀自一笑,秀眉微挑。
江貝貝對秦暖豎起大拇指,“你真是才貌雙全,中國文字的博大精深到你這都是小菜一碟,信手拈來啊,‘情況’一詞亮了。”
“得了吧,你今天怎麼有心請我吃飯?”秦暖說道挽着江貝貝的額手臂,邊走邊說,一同走進了餐廳。
進門時正巧碰上一個熟人。
“牧白……”江貝貝一激動,忘乎所以,甚至忘記了此時他們是站在不同戰線上的兩碼人。
秦暖無語,只得佇立在旁,眼看着牧白一臉瀟灑俊逸的向她們這邊走過來。
“你故意的吧?”秦暖咬牙切齒的說道,面上卻是溫和,眼睛直視牧白。
“暖暖,貝貝你們也來這裡吃飯啊,真巧。”牧白與她們打招呼,看着秦暖的目光裡是按捺的驚喜。
“對啊,好巧啊,是吧暖暖?”江貝貝笑哈哈的說道,拱了拱秦暖。
秦暖一笑,兩顆酒窩淺顯,眉眼彎彎,一如初見時那般靜好。
靜女其姝,灼灼其華。
牧白有些移不開眼,卻看着秦暖不知道再說些什麼纔好,只是溫潤的笑着,白色的襯衫,白色的西裝褲,還是一副謙和溫雅的王子模樣。
只是,童話裡都是騙人的,他不是她的命定的真命天子。
“別在門口傻站着了,進去一塊吃點吧。”江貝貝忙打圓場,拉着秦暖準備往裡走,也給牧白使了個眼色。
牧白卻是抿脣一笑,說道:“不了,我還有事,改天有機會我請你們兩個吃飯。”他說着,腳步已經移到門外,心中漫過一層酸澀。
“好,那改天再見。”秦暖說道,趕緊拽着江貝貝就往裡走,頭也不回。
牧白心下一沉,就這樣擦肩而過了,此時,竟連抓她的手的勇氣都沒有。
若是在從前,她見到他應該總是會溫和淡笑的撲進自己的懷裡,乖巧的就像一隻波斯貓一樣,安靜美麗,純白無暇。如今,他們竟真的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形同陌路,見面只有令人心涼的寒暄。
“我想說其實你很好,你自己卻不知道,真心的對我好,不要求回報,愛一個人希望他過更好,打從心裡暖暖的,你比自己更重要……”還是一首《暖暖》,牧白苦笑着劃開手機的接聽鍵,暖暖不在了啊,又該拿什麼溫暖那空蕩胸膛?
“喂,邢侖,什麼事情?”牧白對着電話說道。
“總裁,今天酒店廚房出事了,瓦斯爆炸,當時在場的人不多,只有一個。”邢侖說道,卻隱隱能聽出其中帶着某些無奈的意味。
“什麼意思,事故到底嚴不嚴重?”牧白緊緊皺着眉頭說道。
“當時在場的是褚夢蝶小姐,事故發生後暈倒在現場,現在已經醫院。”邢侖那邊嘆息着說道。
“怎麼會這樣?”牧白擰眉,偏偏就在事故發生的時候她一個人在現場,他心下一驚,只覺得後脊背發涼。
“事故還在調查中,進一步還要等褚小姐醒來之後再說,總裁你要不要……”邢侖突然有些猶疑,他自小和牧白一起,多多少少對他對褚夢蝶都有很深的瞭解,想必今天的事若是追究起來恐怕還是褚夢蝶一人所爲。
“在哪家醫院?”
“市中心醫院。”邢侖如實說道,語氣淡淡,接着便聽到電話裡傳來的“嘟嘟……”的忙音聲。
邢侖將電話緊緊握在手心裡,眉心裡凝着冷峻……
“什麼,褚夢蝶受傷住進醫院了?”江貝貝舉着電話在餐廳裡大聲說道。
秦暖在聽到“褚夢蝶”三個字的時候,身子一震,吃飯的動作頓住,看着江貝貝那不可思議的惶恐表情。
“褚夢蝶出事了?”秦暖問道,語氣淡淡的。
“嗯”江貝貝點頭,繼而湊近秦暖小聲對秦暖說道,“不只是出事了,據說是在東方酒店裡遭遇瓦斯爆炸,估計不死也毀容了。”她說着看了看秦暖的反應。
秦暖卻是淡定如許,八風不動,依舊坐在那不緊不慢的吃飯,眼皮都不帶擡一下的。
“暖暖,你就不開心?”江貝貝這樣問道。
“人家出事,我幹嘛開心,我是那種幸災樂禍的人嗎?”秦暖不滿的說道,看了一眼江貝貝,那姑娘卻是一臉的邪魅外加賊眉鼠眼的看着她。
江貝貝衝秦暖挑眉,“她可是你的情敵啊。”她還不忘將“情敵”二字用重音強調了下,“吉人自有天相,秦暖你要趁此機會緊緊抓牢幸福,這一次再不可讓別人搶了你的男人。”
秦暖靜默不語,微微沉吟,舀了一勺甜湯送進嘴裡,卻是突然咂不出味道來。
“貝貝,我和牧白已經成爲過去了,真的不可能再重新開始了。”秦暖說道,放下勺子,無心再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