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靜得可怕,杜小月的指責聲就像是滴入水裡的墨逐漸漫散開來,讓我的心都跟着她一起疼了,這些年,她一定吃了很多,也受過很多罪,我們都是那個圈子裡的人,較之別人更懂其中的辛酸,我再次握住小月的手,試圖給她安慰,那怕那點安慰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宋牧之就像是一個被判死刑的犯人,他頹然的跌坐在地上,木楞而呆滯,無論他怎麼慚愧都改變不了,他屈服了家裡人,拋棄了杜小月,他娶了另一個女人,不久又要成爲一個父親了,將會擁有幸福的生活,獲得第二次重生了。
急救室的門打開了,杜小月蹭地從椅子起來,跑到醫生的面前,拉住醫生的手倉皇的追問“我的兒子怎麼樣了?”
醫生拿掉了口罩,悲傷地搖了搖頭說“阿迪的情況不是很好,骨髓移植時白血病細胞的清除不徹底。即體內殘留的白血病細胞較多和骨髓移植後移植物抗白血病作用不強有關。
白血病細胞自我更新增強,增殖失控,分化障礙,凋亡受阻,他體內的白細胞明顯增加了。“
杜小月宛如被暴風雨摧毀的玫瑰,花瓣凋零,只剩下花骨,那般淒涼地往後退了兩步。宋牧之還能保持些許地鎮定,他狐疑地問“上個月來檢查報告不是說一切都正常嗎?怎麼突然間就出現這種情況了?”
醫生嘆息了一聲,眉眼間蘊含着深深的憂傷“這種突然事變是存在的,難以預測的。目前骨髓移植後白血病復發是影響骨髓移植療效的重要因素之一。它降低了骨髓移植治療白血病的長期生存率,是危及骨髓移植後病人生命的一大問題。異基因骨髓移植後白血病的複發率大約在20%~30%。骨髓移植要選擇最佳的骨髓移植時機,可找着合適的骨髓太晚了,阿迪身體的免疫力嚴重受損了。目前首先只能先化療再次誘導緩解吧!”
“那可不可以進行第二次骨髓移植?”杜小月恢復了理智,再次拉住醫生的袖子,乞求地注視着醫生,好似就等着醫生的認可。
醫生靜靜地注視着杜小月,沉默了一下才說“我不建議阿迪進行第二次骨髓移植了,成功率較之第一次更低,那對於他來說太殘忍了,你們多帶他去外面看一看,儘量滿足他的心願吧!”
那無疑於就是給阿迪下了死刑通知書,只不過什麼時候執行而已,我覺得太殘忍了,阿迪那麼可愛,那麼善良,就像一個不小心墮落人間的天使。他還不多6歲,他都沒有成大,還沒有談戀愛,還沒有結婚生子,還沒有好好看這個世界呢?他怎麼就被判死刑了呢?
那種打擊太沉重了,尤其對於一個母親而言,那種心如刀絞只有真正經歷過纔會明白,纔會懂得又多疼,阿迪成爲小月活在這個世界的寄託,因爲太在乎了,以至於她根本無法接受那麼殘酷的安排,身體往後倒暈了過去。
慘淡的陽光一縷縷地被收回雲層,月亮幽幽地掛上天際,蒼白的月光溜入病房內,覆在我黑色的帆布鞋,再悄悄地攀到蒼白的牀單,攀到杜小月蒼白的臉上。
那怕是生病的小月仍是美麗的,那種帶着些許病態的美,就像是水中映月,悽美而悲涼。宋牧之握着杜小月的手,臉埋入她的手掌心裡,專注而虔誠,我信宋牧之是愛杜小月的,那個少年不曾愛過一個如水仙花清純,如玫瑰花嬌美的女孩,只是宋牧之太懦弱,太猶豫不定,他想要孝順,又想要愛情,纔會落得如今的地步。
阿舒慢慢的走了上去,她伸手搭在宋牧之的手背,輕柔地安撫着說“沒事的,阿迪那麼可愛,那麼善良,上帝會保佑他的。。”
宋牧之回過頭阿舒,道了聲“謝謝了,你先回去吧!醫生說了,你要好好休息。”
阿舒輕輕的搖了搖頭,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她眸子裡閃着淚光,語氣梗咽自責道“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的,阿迪怎麼就病發了?我很抱歉,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了。”
宋牧之伸出了右手抹去阿舒眼淚,放低了音調安慰“你不要多想,那都是意外,醫生都說了骨髓移植復發的概率蠻高的,你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身上。小月是生氣了,氣頭上說的話,你不要當真了。”
我看着眼前的畫面,忍不住想要冷笑,幸好小月暈了,不然看到眼前的畫面,說不定又要氣過去了。阿舒這種女人太有手段了,而小月太驕傲了,瞧不上阿舒,她驕傲得不屑採用手段,所以她輸了,她輸給了阿舒。
我是看不起宋牧之的,將自己緊緊的束縛在道德之中,要當衆人誇耀的好人,乖孩紙,遵從了父母的安排,又想要得到愛情和激情,得到之後,又畏懼了,敢做不敢當的男人。
最終宋牧之還是把阿舒送回了家,又趕了過來,我覺得挺滑稽的,她阿舒只是懷孕了,又不是斷腳了,何必要人親自送回家,換作以前的我,肯定要揭穿她的僞善,不過我已經長大了,已經不會意氣用事了。
我和宋牧之守在病房裡,誰都不說話,我想他是能感覺到我不喜歡他的。在這樣一個死氣沉沉的空間裡,彷彿只適合說一句話:“節哀順便!”,所以,誰都不敢開口,連喘息聽起來都是悲痛的。
天亮時,甫下飛機的李熠直接趕到醫院,我見着他,頗爲意外,他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他怒氣衝衝的把一天滴水未盡的我拉出病房,大聲地訓斥着我“陸雙雙,你都是快要當媽的人,你怎麼可以那麼任性,你不睡覺就算了,東西也不吃,你想要怎麼樣?”
我愧疚的垂下頭,整天都陷入悲哀的情緒裡,實在沒有什麼胃口。李姨給我送來的食物,我就勉強地吃上幾口。李熠強硬地帶着我去一家粵菜飯店,逼我喝了點海鮮粥才送我回別墅。
他給木偶一樣的我蓋上被子,我必須承認今天看到杜小月,宋牧之和阿舒的三個人故事,我是受到刺激了。那怕宋牧之曾多愛杜小月,他還不是娶了阿舒,而時間逐漸磨滅了宋牧之對小月的愛情,感情的天平傾向了阿舒,畢竟人心是肉長的,相處久了,怎麼會沒有感情呢?
我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熠,就算現在的李熠是喜歡我的,甚至是愛我的,可有天他娶了妻子,而又有他母親的先例,他終究會迴歸家庭的吧!那個時候的我,又該怎麼辦呢?
李熠脫了鞋上牀,溫柔地摟着我,手覆到我眼睛上,低聲說道“雙雙,你不要用這樣的目光來看我,我不會丟棄你的。”
聽着他那麼說,我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眼淚和鼻涕都黏在他做工精緻的西裝,看來我又毀掉了幾萬塊錢,他倒是不嫌棄我,放在我腰上的手臂收緊,將我嵌入懷抱中,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我的後背,就像是哄着一個孩子“雙雙,我答應過你的事,我會做到的,你不要胡思亂想行嗎?”
我張開手摟緊李熠,不確定地問“你真的不結婚嗎?可你的家裡人不會同意的,婚姻不是兒戲,你答應了娶阿楠,怎麼肯說不娶就不娶了呢?”
我承認自己是自私的,明明說過要祝福阿楠,但是我做不到了,愛情是自私的,有了小月的前車之鑑,我怎麼忍心自己的孩遭受相似的經歷呢?
“我說可以就可以了,我不是宋牧之,既想做個乖兒子,又想要成爲好丈夫,又想做好初戀男友的角色,我沒有多精力去扮演那麼多個角色,老子做好自己就行了,那裡管得了那麼多,活着就是圖個開心,鬼知道什麼時候就死翹翹了,要及時行樂,你不要亂想了,乖,閉上眼睛睡覺吧!”李熠低頭親了下我的額頭。
他總是有一大堆歪理,你明知道他是不對的,偏你又找不着反駁的話,他那張嘴巴,我是說不過去。
我索性閉上了眼,明明很困了,就是睡不着覺,悶頭抽噎到半夜,剛開始李熠還說些哄我的話,後面就沉默不語了,我哭夠了,拿開他遮擋住自己眼睛的手,側臉看了一下李熠,他居然睡着了,鼻子裡哼出輕微的鼾聲,也許不算打鼾,只是睡得熟了,呼吸聲大了些,無論是什麼,那聲音都不是在迴應我的寂寞和無助,我覺得自己沒必要再抽噎下去。
我認真地看着他,眼底有濃郁的黑眼圈,滿臉都是疲憊,風塵僕僕的。男人嘛!尤其是李熠,他說上幾句哄人的話就算不錯了,你就別盼着他陪着你難過了,畢竟他又不是二十出頭的熱心少年了,早就被社會磨得事故而精明瞭,喪失了激情。
平時他都是裸睡的,討厭束縛,我爬起來幫他解開西裝鈕釦,脫掉笨重的西裝後,也一頭黑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