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閔淼驚呼一聲，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下意識就要爬起來，奈何幾支箭又快速地飛了過來，他只好繼續趴在雜草叢生的地面前。
“快，點燃，扔下去！”沈瑟兒從大大的荷包裡將炸彈塞到他的懷裡，拼盡全力說道。
南閔淼未來得及轉身，便覺空曠的懷中被塞滿。
意識到這是沈瑟兒的聲音，他身軀猛地一震，有些不可置信。
但是，很快的，他便拿出懷中的火摺子，吹燃。
“點在導火線上，快速地扔下去，距離南睿二十步之遠！”原本，她是想找一個士兵來做這件事就可，但是一路上，都是屍體，一個活的人都沒有，她只好直奔南閔淼而來，畢竟……她的力氣不夠。
南閔淼這一刻也沒去想她之前的背叛，火瞬間便點燃導火線，冒着狂奔而來的箭矢，他倏然站起，將炸彈往南睿的方向砸去，又快速地蹲下身子，肩膀還是受了一箭，但是他已經忘記了呼疼。
箭雨還在繼續，沈瑟兒荷包裡只剩下一顆炸彈，所以剛纔那一顆炸彈一定要奏效。
“轟……”
地動山搖，所有被放飛的箭矢都偏了一個方向，甚至沒有射到南閔淼這邊來。
底下冒起白煙，鋼鐵鑄就的馬車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木塊四飛，火光沖天。
箭矢一陣掃射過後，便沒有再飛來。
南閔淼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沈瑟兒則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快，站起來，去震住那些人，他們的頭兒已經死了，擒賊擒王！”她道。
南閔淼這才反應過來，劇烈抖動已經過去，他的身上是大大小小的傷口，然，他雙手撐地，猛地站起來。
“南睿已經被朕捉拿，你們是要投降還是想要再戰？”羣龍無首，再戰已經是不可能，但是就算他再狼狽，也絕對不能失去一國帝王的氣魄！
分立道路兩山的士兵們面面相覷。
“主子生死未卜，不能投降！”忽有一人大喊，揚手，示意箭矢再放。
趴在地上的沈瑟兒勾脣冷笑，“這裡還有一顆炸彈！”相信這次不需要她多說，他都知道怎麼做吧？
南閔淼果然沒令她失望，快速地點燃炸彈，猛地往剛纔那個說話人的方向而去……
“轟……”
劃破天際，振聾發聵，依舊是如剛纔一般驚天動地的顫抖，依舊是衝破雲霄的火光，許許多多的石子、或者是屍首飛下來，如同螞蟻一般，不可計數。
剩下的人，慌了。手中的弓箭再也沒敢放出來。
“想死的，繼續放箭！”南閔淼冷喝。
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只有雪花還在飄飛，繼續是雙膝跪地只剩，窸窸窣窣，卻輕輕翠翠。
沈瑟兒勾脣，笑了。
南閔淼彎腰，將她整個翻起來，但是她已經昏過去，抓住她雙肩的手溼潤，黏膩，她重傷了。
什麼都沒有想，便將她打橫抱起，直衝山腳，往皇宮而去……
出了城門之後的山路並不好走，沈瑟兒當時又被點了穴道，根本無法動彈。只是馬車還在一路顛簸，她的身體左撞又撞，撞出一片又一片的青紫淤痕來。
好在也因爲如此撞擊，才使得她的穴道被巧合撞開。
之後，在上山的路上，道路險阻，她爬上去又掉下來，掉下去又爬上去，且路邊還有各種刺，抓得她全身都是血跡。
再之後，她往南閔淼擋上那致命的一劍，雖然說沒有從後背沒入前心，但是距離卻是不遠，這便是她爲何傷口比南閔淼少，卻受傷比他重的原因。
到今日，她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
這兩天昏迷當中，她做了好多好多關於夜離憂的夢。
夢見，他們終於打敗了晏寒裳，重奪滄宇，從此天下，只有他和她。
夢見，他於雲國被人威脅，而她卻無力相助。
夢見，自己死在自己的炸彈之下，血肉模糊，從此與他生死相隔。
夢見……
許許多多的夢見，或者好的，或者壞的，都是與他有關的，她想，自己一定是太想念他了……
“阿離……”淺淺的呼喚自她脣中溢出，驚醒了守在她牀邊的少年。
“阿離……”她又是一聲低喚，帶了無限渴望，對見到他的渴望。
或許，人在重病之時都比較脆弱，比較容易思念一個人吧。
少年的手，擡起又落下，落下又擡起，終於抓住她的手，另外一隻手抹去她眼角滑出的淚痕，輕輕道：“我在這……”
胸口的某處像是撕開了一個裂口，若涓涓細流……的疼痛從中淌過……
許是感受到對方的迴應，她的脣再次閉上，臉上現出滿意的表情，沉沉睡去。
她並沒有睡太久，便醒了過來。
“啊……”她從牀上彈跳而起，眸子裡寫滿驚恐，很明顯是被噩夢嚇醒了。
還執着她手的少年也被嚇了一大跳，擡眸，欣喜地看着她，“你醒了？”
沈瑟兒側眸，看着他，有一瞬間的怔愣……怎麼，守在我身邊的人……怎麼會是你？
南閔淼將她眼中情緒盡收眼底，心中疼痛，臉上卻沒表現一分一毫，只笑道：“怎麼，不認識我了？”
沈瑟兒甩甩腦袋，像是要把胸腔中的失望給甩掉。
“啊，是你，你沒事吧？”
之前的事情涌入腦海之中，只記得自己向他一撲，之後的事情都不知道了，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這女人是把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全部都忘記了？
“朕要是有事，你還能活着？”
沈瑟兒摸摸鼻子，“的確也是！意思是，我還活着？”她有點傻乎乎的，顯然是沒睡醒。
南閔淼笑了笑，“餓了嗎？渴了嗎？需要吃東西嗎？”
沈瑟兒點頭，都是。
一般女人受傷，食慾都是絕對的大打折扣，但是這位沈姑娘似乎不是如此，剛剛醒來，便能狼吞虎嚥，順帶還打了個飽嗝。
南閔淼瞬間黑臉，爲什麼這樣的女人也能被夜離憂看上？
若是不被他看上那該多好啊……
思及此，他捏起一塊手帕，將她脣角的污漬給擦了擦。
沈瑟兒起初也沒在意，等到南閔淼將手帕收回去並說：“沒人跟你搶。”的時候，沈瑟兒才猛地反應過來。
尼瑪，剛纔這男人在給她擦嘴巴啊啊啊！
“難道因爲我救了你一命，你便打算以身相許了嗎？”她腦袋還是有些不大好使，說出這句話時，臉也沒紅，而且還很好奇，似乎她真的就是這樣想的！
南閔淼的嘴角狠實一抽，“是的，朕一直想以身相許來着！”
“不行不行。”她連忙擺手，認真地道：“我已經有男人了！”
南閔淼眸色稍許暗淡，但也只是一閃而過。
“南睿呢？”沈瑟兒見他默然，也沒多想，遂問道。
“在大牢裡！”南閔淼問：“扔炸彈的時候，距離二十步有什麼好處嗎？”
“沒有好處啊，距離二十部，那個人有可能不會被炸死，二十步之內，必死無疑！”沈瑟兒絲毫不記得自己撲倒南閔淼之後的事情了。
“你還想留着南睿的命？”他問，眉頭已經皺起來。
“他死了？”
“沒有，是你說扔炸彈時，距離他二十步，所以他還活得好好的，只是……”
“殘了？”
“嗯。”他點頭。
沈瑟兒嘆息一聲，“他好歹是你的弟弟，就這樣趕盡殺絕了，也不太好，反正我也不想看見你殺了他，就讓他活着咯。只是，我想去見見他！”
南閔淼皺眉，“婦人之仁！”
“也沒害到你啊。”沈瑟兒吐舌，“況且，他才十二歲。”說完，又是一聲嘆息。
皇家子弟，十二歲的年齡，若不是被嬌生慣養，應該與外界十五六歲的孩子的心智沒啥區別吧！
“你在爲他嘆息？”
“不，我在爲年輕的生命嘆息。”放下碗筷之後，沈瑟兒捏起袖子擦了擦脣瓣，快速地跟在南閔淼的身後，往大牢的方向而去。
奈何，前方的少年聽到她的話語之後，驀然停住腳步，正擦嘴的沈瑟兒不可避免地撞到他的身上。
他轉過身來，道：“這麼善良？只是因爲那是一條性命？”這麼說，她救自己，也只是因爲自己是一條性命？
沈瑟兒不解，“這樣的理由難道還不夠嗎？再說了，他也不是我的仇人，況且他才十二歲，好多事情都還不懂，殘廢也已經算是極端的懲罰了。”
頓了頓，續道：“或許，他還不想過殘廢的生活呢！”
“那麼……你爲什麼要救我，當時那麼危險？”他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沈瑟兒扯扯嘴角，語氣很無辜地說：“什麼爲什麼？你處在危險當中，所以要救你啊！”
南閔淼滿臉黑線，“就是因爲我處在危險之中，不是因爲別的？難道別的人處在危險之中你也去救？”
沈瑟兒，“如果可以，當然會去救！不要再問我這麼白癡的問題了，好嗎？”
南閔淼瞬間沉默，快步走在前面。
牢房陰暗，溼氣也重，步入其中，並無多餘犯人，出去南睿一個。
小小的身子縮在牆壁一角，十二歲的小男孩看起來無辜而脆弱。
沈瑟兒忽而想起他爲自己蓋被子的動作，心中微軟……
轉而又念及他不顧自己生死，將自己的馬車趕走的瞬間，心中一片冰涼。他對自己的母親都能夠如此狠心，對自己……已經算是不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