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瑟兒的臉色是蒼白的,瞳孔是寫滿震驚的,嘴巴是張大的,全身是震顫的。
“你是冷成這樣嗎?”他又緊了緊她身上的被子,“要不你躺下來吧,這樣也許會暖和一些!”
來一道雷把我劈了吧,沈瑟兒想,我這罪孽深重的一生啊!
這樣想着,整個人已經被扳倒,躺在牀上,雙手緊緊地捏着被子,臉上寫滿驚恐。
南睿伸手擦掉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你發燒了麼?”小男孩子的聲音還是有些萌萌的,配上那張帥氣的臉,實在是叫人很想咬上一口。
從身份上來講,自己現在是他名譽上的嫂子啊。如果阿離知道這件事情,他會怎麼想?
“那個啥,你剛纔說的,不會是真的吧?”她怯怯地問道。
“就是真的。”
“你不想當皇帝嗎?”沈瑟兒一着急,話語已經出口,“你母后不是希望你登上帝位嗎?”
南睿的表情一怔,沈瑟兒立馬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你是母后派來的嗎?”他問。
“不是。”連忙否決。
“那你是皇兄派來的,對吧。”話語雖是問的,但是語氣已經很堅定。“我一直知道,你是他派來的,除了他,沒有人有能力支走我宮中的這許多宮婢,也沒人有能力引開守在我宮中周圍的侍衛!”
沈瑟兒能說她震驚了嗎?能嗎嗎嗎嗎……?
“這大半個月來,你都在……”她問不下去了。
“我一直知道!”他說:“我一直知道,他想除掉我!但是,錦瑟,我當時覺得陪他玩玩也沒關係,但是後來,我覺得我好像很喜歡和你在一起!”
“……”沈瑟兒嘴角劇烈抽搐,這尼瑪的絕對不是一個十二歲小男孩說出來的話!
“你似乎不相信我喜歡你!”他悠悠嘆道,語氣裡多了一絲悵然。
你會相信一個十二歲毛都沒長齊的孩子喜歡你麼?你會麼?沈瑟兒反正是不相信的,她只覺得毛骨悚然。
“你爲什麼選擇這個時候告訴我!”她問。
“因爲我不想要皇位,我也不想當皇子,我只想要平淡的生活,有你的生活,像這段日子的生活一樣。”南睿認真地說:“你看,只要你在我的身邊,我穿得這麼少,我都沒有覺得寒冷!”
“咳咳!”沈瑟兒一張臉是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我是你的嫂子,未來的嫂子!”因爲要接近南睿,所以南閔淼對外宣稱推遲了立後的時間,改爲一個月以後,當然這是在沈瑟兒無法拿下南睿的情況下!
她掀開身上的被子,“我要走了。”就衝了出去。
最初的開始,她接近這孩子,是想要看看他是什麼樣的人,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但是當她發現這不過是個孩子的時候,便放棄了原來的計劃。
於是,纔有了這接近半個月的相處。
她要摸清他的底細,找出他的弱點,以此來對付太后……但是這孩子藏得極好。原來他……一直無心皇位。
沈瑟兒也壓根沒有想到,他……會說喜歡自己!
外面的雪還在下,天幕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寒風呼嘯而過,刺骨非常。
南睿追上來,拉住她的手,“錦瑟,你這是在拒絕我嗎?”
“你還小。”沈瑟兒心底拔涼,當真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以後你會明白,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你不過大我五歲而已,不是嗎?”他挑眉,不以爲意,“你覺得我和外面的孩子一樣嗎?我沒有童年,我從出生的那一天,都在成熟,我並不小,你看的出來!”
他用斬釘截鐵的話語說,絲毫沒有猶豫,且聽言之人無從拒絕。
沈瑟兒囁嚅着脣瓣,半晌才道:“但是在我眼中,你也只是孩子而已,和別的孩子沒有區別!”
南睿瞪着她,眼裡寫滿不可置信。
“你有喜歡的人了?”他問。
點頭。
“我皇兄?”
搖頭,又點頭。
“我去找他,江山和你,他只可以選擇一樣!”他放開她的手,往雪中衝去,紛飛的大雪瞬間淹沒住他離去的背影。
兩兄弟爲她反目?沈瑟兒嘴角抽搐,這玩笑開大發了,連忙跟上去,卻被堵在御書房門口。
裡面燈火明亮,於沈瑟兒看來,卻寂靜得很。
外面風雪大作,她久久佇立在風中,有些絕望。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她仰面,朝夜空中嘆息一聲……一切都只爲了將阿離丟失的一切,給拿回來。
話說,那日沈瑟兒被南閔淼放出去時,幻影樓的人便找到了夜離憂,說是雲國出現內亂,全是雲國那幫老臣挑出來的,夜離憂不得不不告而別,只留下幻影樓的一些弟子在此處守着沈瑟兒,並且按時將沈瑟兒的消息告訴他!
起初幾天,沈瑟兒滿腹狐疑,到底夜離憂出了什麼事情,直到收到他寄來的信,她才放下心來。
如此也好,她在外面幫助他,而他在國內穩定朝政。
他纔剛剛登基,大權還未穩定,百廢待興,實在不該與她四處奔走。如此想着,她更加覺得自己需要努力,如此才能幫到他,雙肩也才能與他共同擔去那些苦難,在日後,也才能真正的與他攜手天下!
就在她雙腳站得發麻之時,御書房的門終於開了,南睿從裡面走出來,嘴角掛着笑意,從她身邊走過。
她被召進去,擡步,差點跌倒在地上。
“我答應他的要求了。”還沒站穩,南閔淼便迫不及待地說:“真是沒有想到,最終還是按照你最先的計劃走,雖然有點出乎意料,但是,沈瑟兒,這一切還真的是……額……怎麼說呢,很稱人意,真的!”
“我們之間的誓約似乎不是這樣的,皇上?”沈瑟兒淡然道,望進他的眼睛裡。
“這有什麼關係?”他笑笑,“你只需要陪他走上一程便可,到時候朕會派人把你帶回來的?”
“回來繼續做你的皇后?”她譏誚地笑。
“爲什麼要把朕想得這麼壞?”他說:“到時候朕讓夜離憂來接你!”
“你的話很讓人難以置信。”
“我們是相互合作,不是嗎?”他依舊在笑。
很難想象,南睿居然能夠說服太后離開皇宮,離開京都,往南閔淼給南睿的封地陽城而去,而不可避免的,沈瑟兒則成爲犧牲者,必須跟隨前去。
三天後,馬車、隊伍,浩浩蕩蕩出發了。
沈瑟兒與南睿坐在第一輛馬車上,“怎麼樣,可以離開皇宮了,高興嗎?”他問,聲色裡帶着淺淺的雀躍。
沈瑟兒看着他,心裡涌起無限心疼,但也只是心疼而已。倏然,伸手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握着。
她知道,南閔淼會在中途堵截他們,所謂的離開皇宮不過是送死而已。
“你知道嗎?原本我不想離開皇宮的,我覺得按照母后說的話去做,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正生活就是這樣了,毫無光亮可言,當然也不會有快樂。但是遇見你之後,我就不這樣認爲了。”
他說:“我想,宮外一定有着更爲廣闊的天空,那裡一定很美,很美,你一定會很喜歡的,所以我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帶你出來看看,錦瑟,你喜歡嗎?”他反握住她的手,甚至比她握他時還要緊些!
原本被嚥下去的話語再次涌到喉嚨,這個如玉般的小孩子是如此單純,他只是因爲遇見自己,纔會想要這麼美好的生活,然而,現在,他們每向前走一步,都是在往死亡之谷而去。
“我不喜歡,停下馬車!”她閉上眼睛,大吼。
馬車倏然停下,她緊緊抓住他的手,“你不要出城,南閔淼的士兵們就埋伏在那裡,一旦出城,你們就死定了!”她焦急地道。
她始終還是無法打破自己內心的障礙啊,這麼純粹的男孩,這麼鮮脆的生命,她明明知道……明明都是知道的,她怎麼可能爲了一己之私就讓他們去送死呢?
想必換成夜離憂,他也是不會這麼做的吧?
南睿卻是笑了,“皇兄已經答應我,讓我們離開了,怎麼可能會有埋伏呢,錦瑟,你想多了,皇兄不是那樣的人!”
他的笑容純真,誠摯,猶如天邊初升的太陽,絢爛奪目。
沈瑟兒的眼淚險些要被逼出來。
“他只是在騙你而已,皇權面前,兄弟情義都是假的!”沈瑟兒焦急地道:“我們必須調轉馬頭,現在,立刻!”
“可是,就差百步,我們就出城了。”
“什麼?”沈瑟兒大驚失色,只差百步?就算現在調轉方向,南閔淼的士兵也是會追上來的吧?
“而且,我皇兄真的沒有你說的那麼壞!”南睿繼續說道,他的臉上還是自信的笑容,“我對他有信心,我自動離開京都,他會開心的,又怎麼會想到要殺我?”說完,催促車伕,繼續前進!
沈瑟兒整張臉,完全黑了。
“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他抓住南睿的雙肩,“你不是喜歡我嗎?怎麼我說的話你卻不信任?難道你覺得我會欺騙你不成?”
她目光灼灼看進他的眼裡,但是馬車卻沒有因此而停下來,只幾眨眼的功夫,便出城了。
天色已近黃昏,夕陽似血。
唰唰唰……
樹葉搖動,身體與樹枝摩擦之聲頓時響起,帶着森然的冷氣,馬車驀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