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月淚眼朦朧的,望着她的臉漸漸地模糊在自己的視線之中。酹月眷戀似的靠在了她的大腿上,眼角有淚滑過,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哭出了聲來。
董博思想要上前來,但是見她這樣發泄着,也不想攔着。他轉首,仔仔細細地打量着輪椅上的這個中年女人,聽到酹月哭,她嘴角竟然淡淡地笑着,眼睛並沒有注意酹月,還是照舊發着呆。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裡,完全是與這個世界隔絕的,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他終究忍不住,躬身去輕撫酹月的背,安慰道:“好端端的哭什麼,就算天塌下來,我替你頂着!”
酹月吸了吸鼻子,擡起了頭,望向的,依舊是那個目光呆滯的女人。
女人輕皺了眉頭,視線望向的,是窗簾上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她哼了幾聲,伸手,想要去抓住似的,但怎麼樣,也抓不住媲。
酹月握住了她的手,即便是這樣溫暖的天氣,她的手也是冰冰涼的,有冷到骨子裡的痛徹心扉。或許是感覺到酹月的溫度,她終於也肯將視線一點一點移到酹月身上,見到酹月滿是淚痕的臉,她皺了眉,像是表露出幾分憐憫。
“媽……”酹月忍不住喚她。
這一個字,一瞬間震懾了董博思的神經。酹月竟然叫這個女人做媽媽?
“我來看你了,媽……”酹月又道。小時候,她總是不懂,爲什麼媽媽總是對她冷冷淡淡,只有在父親面前,她纔會像一個母親,但就算如此,那種所謂的母愛也是極爲勉強的,好像她的存在,是整個阮家的污點。大e倒是修良從小就護着他,事事都讓着她,依着她。所以那時候,即便沒有得到過多的母愛,酹月也覺得自己是很幸福的,因爲她有哥哥,有爸爸,張姨也很疼她……所以,她還是過得很幸福,只是這幸福,在三年前被真相瓦解了。
那是她研究生畢業前夕,那時候衍希正在忙着工作,所以幾乎沒有時間到S市看她,而她恰好有空,就想着偷偷溜回B城去給他一個驚喜,所以回去之前,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到了B城,酹月覺着還是先回家一趟比較好,但是她如果現在還有重來的機會,她一定不會回去,不想知道那個真相。
家裡的大門沒有關上,她進了門,也沒有見到張姨,於是便輕手輕腳上了樓,心想着張姨也許和媽媽在聊家常也不一定,但是一上了樓,她便聽到很激烈的爭吵聲。她愣了一愣,反應過來是爸媽的聲音。其實自打她有記憶以來父母偶爾也有過爭吵,但是總不會很嚴重,所以在她的印象裡,父母親是一對相愛的模範夫妻。
她悄悄地移步,到了他們的房間門口。
“……阮元孟,這麼多年,我爲着這個家,爲着修良,我一直隱忍,是,我也嘗試着要接受酹月那個孩子,可我真的做不到,一想到她是你和那個女人的孩子,我恨不得扇她幾個耳光你知不知道……”
“月月她是無辜的,有什麼你就衝着我來!”
“在你心裡,酹月比誰都重要是不是,我是你的妻子,修良是你的兒子,在你心裡,都比不過一個私生女是不是?”
“杜雲霞!”
“怎麼,你還怕我說嗎,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還怕我說嗎?要不是黎芬現在躺在清安醫院裡,阮太太這個頭銜,恐怕早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了吧?啊?”
……
酹月不敢再往下聽,想要立刻逃走,但下一步沒站穩,狠狠地摔了一跤,倒在地上。大e
這樣的動靜,自然立刻驚動了阮元孟和杜雲霞。
阮元孟開了門,見到酹月摔在地上,不免愕然,她不是應該在S市的嗎?怎麼就……回來了?
“月月……”
酹月腦子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是立刻站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跑下了樓,那一瞬,她似乎還聽見杜雲霞的聲音,“她知道了也好,省得我再扮演她媽媽……”
然後是爸爸的生氣的制止聲。
她沒有停下步子,直接從家裡衝了出來。
坐在出租車上,她低着頭,雙手緊緊地拽住自己的衣角,很想要說服自己,剛纔的那些話,一定是爸爸媽媽氣極了所以胡亂說的,只跟她開玩笑罷了,沒準待會兒回去的時候,爸爸就會撫摸着她的頭笑着說:“是不是真的被爸爸騙到了?”
可是,她不敢再回去。
車開了一會兒,司機又問她要去哪兒。
其實她很想立刻去找衍希,想要衍希幫她出出主意,可是她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驗證一件事情。所以,抿着脣,她道,“去清安醫院!”
那是酹月長這麼大以來,次聽到“黎芬”的名字,芬字,應該就是芬芳撲鼻的“芬”吧?半路上,因爲突然的大雨造成了堵車,司機不停地咒罵着這突如其來的鬼天氣,而後座上的酹月,早已經是心思混亂,她從褲兜裡掏出了錢丟給司機,而後也顧不得什麼,直接下了車,冒着大雨狂跑起來,她一定要立刻弄個明白,也許,這個人只是媽媽杜撰出來的,並不是真實存在的。雖然媽媽待她有些冷淡,可在她的意識裡,還是將她視作唯一的母親,怎麼在片刻之間,一切就都變了呢?
她一路跑,便一路在想。
小學的時候,同年級的一個小女孩就跟她抱怨,說她媽媽一生氣,就常說她是從孤兒院被領養回來的,一來二去,她也就常常懷疑自己真的是被領養的。那時酹月卻是笑着安慰她,因着酹月見過那個女孩的媽媽,她們長得實在太像了,甚至連耳後嫣紅的胎記都長得一模一樣,這樣的她,怎麼可能不是她媽媽的親生呢?於是,酹月便用這些話打消了那個女孩的疑慮,她便再也不這樣懷疑了。酹月很希望,她自己只是面臨了和那個女孩一樣的困境而已,只是媽媽的氣話罷了,所以一切,都是假的,算不得數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終於,是到了清安醫院門口。
酹月全身都溼透了,溼漉漉的頭髮緊緊地貼着臉頰,雨水直順着臉龐劃落,和眼淚混在了一塊兒。她從來沒有跑過這麼遠的路,而且跑得這麼快,但酹月並不覺得累。大學體育考試的時候,她跑800米還從來沒有及過格,連衍希都對她的體育絕望了。可是今天,她似乎是瘋了!
到了住院部,她問*,有沒有一個叫“黎芬”的病人。
*在電腦上查着記錄,酹月卻心亂如麻。她心思複雜,像是並不希望有這個人的存在,但卻又好像帶了一絲絲的期待。
最後,得到的答案是,確確實實有這個人的存在。
原來,一切竟然是真的!
按着*的指引一路到了病房門口,酹月清晰地聽到了裂肺的叫喊聲,當她透過病房門上那一扇小小的透明窗戶望進去時,竟是再也移不動步子了。病房裡,她分明看到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女人蓬頭散發,被幾個醫生*架在輪椅上,卻還在拼命地掙扎,而酹月,就恰好看到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竟然是在瞪她。她被嚇得退後了幾步,很想拔腿就跑,但卻瞬間沒有了跑的力氣。她彷彿不甘心,又上前了幾步,這時候,醫生們已經將那個女人固定在了病牀上,有一個*正在給她打針,或許是鎮定劑。
最後,牀上的女人終於慢慢地安靜了下來,一點一點地陷入了睡眠狀態。
一會兒之後,病房的門開了,酹月驚了一下,看到了醫生*出來了,爲首的醫生明顯舒了口氣,順手扶了扶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但醫生們見着病房外面全身溼漉漉的酹月,顯然有些意外。
“小姑娘,你找誰?”黑框眼鏡的醫生問。
酹月木木的,“黎芬!”對於酹月來說,這是一個陌生到極點的名字。
醫生嘆了口氣,“病房裡的就是黎芬了,不過她最近的病情十分不穩定,纔剛剛睡着,你下次看她吧!”
說罷,醫生就要走,酹月趕緊攔住了醫生,她想要知道,那個也許是她母親的女人,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醫生大約也不是十分清楚黎芬的過往,所以酹月聽到的,自然也不多,只知道一個大概情況。黎芬起初其實是在戒毒所的,因爲她有很嚴重的毒癮,但是在魔鬼式的戒毒過程中,她的精神一度崩潰,變得極爲不正常,於是被送進了清安醫院治療,一直到現在也沒能痊癒。醫生還說,精神病人的治療一般相當困難,因爲大多是受到了嚴重的身體或者心靈創傷,所以把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企圖逃避現實。所以,如果病人不能走出這種陰影,一般就很難康復,比如黎芬就是。大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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