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外派出去學習,宗門帶娃的任務就落到了參水手中。
“桀桀桀。”
參水怪笑着接近六個師妹:“師姐一走,你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了!”
崽崽們面面相覷,分別提着自己的小木劍和小木棍“嘿”“哈”着揮舞了上去,舞得虎虎生風,其發動攻勢之果斷,讓參水開始懷疑自己在師妹們心中的形象。他轉目看向唯二沒動手的天璇和玉衡,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暖意。
天璇高舉雙手:“小云雨術!”
玉衡憋紅了臉才讓木劍嗤的冒出來一陣白煙:“攬霜江!”
冷冷的冰雨在參水臉上胡亂的拍。
渡星河回到洞府中,就見到參水倒在地上,身上掛滿了孩子。
她隱約記得,以往心月帶崽時,這六個出身鄉野的徒弟甚至訓練出了一點規矩和禮儀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見到人知道請安。長此以往,想必能夠培養出六朵金花打手。
“認不認輸!認不認輸!”這是在參水頭上揮小木棍的。
“師兄,我要玩騎大馬!”
這是拽了拽他的手,要他陪玩的。
不到兩天,在他手裡從金花退化成了猢猻。
還是最冷靜的天璣先注意到院子裡多了個人,她收劍入木鞘,站直了向渡星河行禮:“給師父請安。”
原本玩瘋了的五人也跟着從參水背上滾下來,排成一列站定:“給師父請安!”
奶音又甜又響。
“誒,都乖。”
渡星河用系統積分兌換了六袋最便宜的奶糖塊,挨個分一小袋。
【平平無奇的奶糖塊】:最普通的奶糖塊,專爲穿越到古代後五穀不分四肢不勤的宿主準備,建議用來收買宮中的公主皇子,或者獎勵給自己的兒女吃,不建議宿主自用——系統出品,不會蛀牙,但會發胖。
分到最後,渡星河看見自覺排在開陽後面的參水也向自己伸出手來。
她莞爾,多兌換一袋,翻手就放在他的掌上。
參水收下奶糖塊,張口就來:
“師父大氣!祝師父步步高昇,財源滾滾,長命又健康。”
師妹們覷他一眼,有樣學樣地諂媚起來:“師父大氣!祝師父步步高昇……財……”
師兄講得既快又響,後面的,她們不記得了。
渡星河額角一跳,扣住他的腦袋提起來顛一顛:“不許教你教師妹討口子時講的話!”
“師父這都是求生技巧啊!”
徒弟矚目下,渡星河捏了捏他的臉:“做我的徒弟,缺衣少食不要用討的,最次也得用搶的。”
天璣舉手:“師父,那最上乘的呢?”
“最上乘,便是等自己修煉到家了,旁人捧着金銀財寶送到你面前來,求你收下。”
小不點們瞪圓了眼,做夢都夢不到這種神仙日子。
換個人來說,她們定然當故事聽。
可要是師父說的,她們就深信不疑了。
“行了,你們打坐修行引氣入體去,我找你們師兄說點事。”渡星河把麒麟放出來,既監督她們不得偷懶,也防止引氣入體時出現錯誤閃失。
小不點們一個個趕緊並排坐好修行。
夜麒仁慈,對孩童更富有憐愛之心,見到有引氣不順,靜不下心來的,就踱步到她背後,以自身的濃郁靈氣助其聚神。凝麟不快地踢了踢蹄子,只覺得都是來跟自己爭寵的,母親眼裡只有它一個纔好呢,平白無故多出一窩來!
“師父特地找我有什麼事?”
參水問道。
“來跟你切磋一下,看看你練得怎麼樣了。”
渡星河前根本未有過要收徒的念頭,兩人只是機緣巧合中收下,人和人的關係多脆弱?想着哪天就分道揚鑣,唯獨沒想過稀裡糊塗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竟是撇不下了
而一聽到師父要驗收他的修行成果,參水精神一振,將長棍握在手中。
他像模像樣地先向師父抱拳:“請師父指教!”
“來吧。”
雪名從劍鞘中飛出,落入她的手中。
話音剛落,參水身影一閃,提着長棍進步披身,試攪一棍,扎一槍。
因爲是要試出他的水平,渡星河以格檔和躲閃爲主。
“鏗!”
他的長棍連番變幻,抵擋住雪名的劍風,接着空中雲磨響,棍旋似狂風掃落葉,攻其左側。渡星河眼瞳微微轉動,身影騰空,不待平穩,左手激活蒼綠戰甲,硬擋住這一下,其勁猛的力道相撞,竟使火花攢出。
“我操,師父,你這是肉身能打出來的效果啊!你會長殼子!”參水瞪圓了眼,大呼小叫。
嫌他聒噪,渡星河揮出一劍。
這一劍的角度刁鑽,瞬息之間,參水手腕擰緊,輕一點地,柔軔腰身後壓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堪比被折彎的長長細竹。
青竹被壓,再次挺起,長棍快若奔雷。
拳怕少壯,棍怕老郎,棍是很講究技巧方法的一種武器,渡星河見招拆招,邊打邊說:“我收的兩個徒弟,以前覺得你差點殺意……有時候生死搏殺中就是那一口氣的事兒,我覺得你差那一口氣。”
這點,渡星河覺得心月和自己更爲相像。
遇到人都要利用她,壓榨她,有用時把她視作工具,沒用時棄如階上青苔,她要爭一口氣,揮劍就更不留情。參水不同,他在小云山除了受陣法影響,吃不飽得下山求生外,就是隻天生天養的猿猴罷了,沒那麼複雜的想法。
“現在一看,你也有你的優點。”
“你的棍不急躁,更有想法,更從容。”
一記角度刁鑽的棍襲,將渡星河震得右手發麻,退後三步。
參水以爲逮到破綻,更是進步鎖口,取其頸脖。
“不過嘛,”
她方纔還虛浮的腳步陡然之間力邁千斤,先前的虛招正是誘他入局,形成必殺之勢。不過電光石火之間,參水便鬆開手中棍,矮身試圖翻滾躲閃,才滾了半圈,不敢再滾了。
“戰鬥經驗還是差一點。”
一把寒光灼然的長劍插在地面。
參水剛纔要是再滾半圈,那劍就要劈進他的腦袋裡了。
渡星河誇讚:“不過對危險的嗅覺非常敏銳,不愧是小動物。”
他分明聽到了有惋惜的嘆氣聲從劍中傳出。
“謝師父賜教,”
參水直挺挺地往地上一躺,沒皮沒臉的開始撒嬌:“還是打得少了,以後會好的,師父別嫌棄我。”
渡星河把劍收入鞘中。
“當日我將《羅剎棍法》交給你,後面就幾乎不曾親自指點過你,是你自己勤勉修煉……勤勉得我都有點意外了。”
參水嘿嘿一笑:“我要是隻想吃喝睡覺曬太陽,待在小云山不也一樣?要跟着師父,就不能拖師父的後腿——何況師父什麼話?您都不用費神指點我,光跟在你身邊用眼睛看的,就學到許多了。”
他講的話,總是很順耳的。
渡星河摸了摸他的頭,毛茸茸的猿尾巴便勾纏住她的手腕:“我記得猿猴的尾巴毛沒這麼多?”
“這樣可愛。”參水理直氣壯。
都快把自己弄成松鼠尾巴了。
渡星河用劍鞘敲了敲他,示意他起來:“心月主動提出來要去水晶宮學習,讓我想到一件事。”
“師父你說。”
參水作洗耳恭聽狀。
渡星河脣畔挑起淡笑:“你也不能閒着。”
對天賭咒發誓會勤加修行的話都在嘴邊了,參水卻被他師父提溜了起來。
半天時間,他就被帶到了另一片海。 面對直立的海中階梯,參水“哇哦”一聲:“這就是師父說的萬法廟?我祖宗來過的地方?”
“嗯,你自己走上來。”
“好的好的!師父你先請!”
參水應得輕鬆。
只是很快,他就察覺到不妥來。
師父走在前頭,步履輕快,他每走一步,步履都比前一步沉重,似有無形的手將他腳踝握住往下拽。起初,參水臉上還能保持着笑意,後面卻是氣喘吁吁,汗出如漿。
待走完萬法廟的長梯,參水身子驟然一輕,趴在地上:“師、師父等我一下,我躺一會兒,起不來了。”
原本活力滿滿的尾巴也耷拉了下來。
他等了一會,都沒等到師父的聲音,正想用剛恢復的一點力氣起身去尋找師父,臉頰卻被戳了戳,上方傳來陌生的男聲:“你就是阿猿的後代?”
參水擡起頭,入目便見到淨心好奇地打量他,而渡星河就站在旁邊。
“這……”
見師父跟這人像是有點交情,第一句就提到他的祖宗,使他一時之間拿不準措辭。
“他叫淨心,《羅剎棍經》是萬法廟的主持所創的棍法,也是他爹,當年你祖宗遊歷到萬法廟來,和淨心結交爲朋友,他就自作主張把《羅剎棍經》和羅剎棍都借給了你祖宗。”
渡星河說道。
參水閉了閉眼,淨心也不見怪,海僧長壽,性子也大多慢熱,他這種在海僧裡頭都算是格外熱情自來熟的異類了,難怪長輩嫌他煩……既然是小猿的後代,那也算是他的後輩,難得星河把他帶過來,哪怕對方待他拘謹疏遠,他也得好好招待纔是。
“叔叔啊!”
未等淨心想完,地上那猿妖就一個鯉魚打挺起身,萬分親熱地喊道:“原來是我的親叔叔,你待我祖宗這麼好,又認識我師父,咱倆親上加親,以後我要給您養老送終,我會哭喪摔盆一條龍服務!”
淨心眨巴了一下眼睛,有點受寵若驚。
“叔叔你不信?我金元寶折得可好啦!”
參水拍着胸脯道。
“我信吶,”淨心把他扶起來,讓他看清自己:“只是要給我養老送終,恐怕有點難。”
參水想的是,能跟他祖宗是故交,那得多大年紀了?
說幫他養老送終,也不算咒人早死。
“親叔叔見外了。”
參水站直後,那累得冒金星的眼終於重新有了焦點,把淨心從頭到腳看全乎了。
來人不僅長着張稚嫩臉龐,背上還有個蒼綠巨殼。
乖乖,這是隻龜龜啊。
他眼睛瞪得溜圓,心思一轉:“親叔叔誤會啦,我是盼着自己修行到家,延壽萬年,才能給您送終。這要是沒學到家,就是叔叔你給我燒紙錢了。”
渡星河之前提起萬法廟時,跟兩個徒弟說的是得到了玄武傳承。
參水當時應得好好的,心道又玄又武,肯定很了不得。
妖見識少了,去哪都得大吃一驚。
原來玄武后人是龜龜!
“好呀好呀,都給你燒。我們海僧沒別的,最會給朋友送終了。”
淨心利落地把參水的戲言應了下來。
除了像淨心這樣太過年幼的海僧外,萬法廟並不禁止海僧出遠門,像主持在坐鎮廟中之前,也曾出外遊歷過,親手送別過不少朋友。
一龜一猿三言兩語把身後事都安排明白。
“你倆先等等。”
渡星河一擡手:“我把參水帶來,是想請求主持教教他羅剎棍經。”
參水接腔:“我仰慕主持他老人家許久了,就想跟他學學。”
淨心哪見過這等油腔滑舌的妖?參水說什麼,他便信了,答應替渡星河向主持引薦。
“你先帶我去見主持。”渡星河說。
廟內依然有無數海僧在修行,與上回走時並每任何不同,萬法廟裡的時光好像凝滯住了一般,直至有生人到來,才往前流動。
參水一直暗中觀察,待渡星河到了那兩鬢微白的海僧主持跟前寒喧兩句,他才適時登場,面上一片激動之色:“難道您老人家就是羅剎棍經的創始人?!”
“是我沒錯,怎麼了?”
主持微微後退一步。
雖說玄武大人不知爲何接納了這個女修,可渡星河在試煉之地的一舉一動他們依然歷歷在目……跟她玩得好的,能是什麼好人!?
“雖然未曾得見您真容,小生對你卻是神交已久啊!”
主持剛心生防備,不料這小猿直接開拜:“從前我不過山中一懵懂小猿,幸遇機緣被師父收爲徒,又得祖宗傳下的《羅剎棍經》……我祖宗從你兒子手中得的傳承,那我倆的淵源可就深刻啦!可惜離得太遠,今日才見到,實在是相逢恨晚啊!”
參水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見過。
他說出來的話,猛一聽很有文化,一細品啥也不是。
比起淨心那不值錢的樣兒,主持還是有點定力,他只想起渡星河當日要將玄武大人拜作義父的場景,不由驚駭道:“你和你師父當真十分相似……”
“我與我師父一樣善良好學,聰慧伶俐!當然我現在跟師父還是差遠了,日後我要成爲像師父那樣厲害的人物!”
參水從善如流地接了話:“我師父有一點特別好,她大方!她知道我在學《羅剎棍經》,想我能得到主持你的指點,就不辭萬里地奇帶我來了,我是歷經千辛萬苦才見到你老人家啊!路上多少苦楚,若有時間,且聽我逐一道來!”
沒人說要聽,他自己說了。
淨心剛開始聽得動容,細聽卻發現跟《東遊記》不能說是完全一致,也得算個過度借鑑!
這怎麼回事呢?
單純的小烏龜心生疑惑。
好在參水兩句自述的話裡夾雜一句對主持的讚美和吹捧,沒一會這老海僧也敗下陣來,讓他快別說了:“《羅剎棍經》你要是有心想學,我當然能指點你一二。其他的話就不要多說了。”
再說老臉要掛不住了。
“好呢!”
參水清脆地應了,感嘆:“主持真是清貴的性子,要換作旁人,只嫌吹捧自己的話不夠多,又怎會讓我住口呢。看來我要跟主持學的不僅是棍經,還有做妖做事的道理。”
“你能明白就很好。”
主持頷首,笑意卻怎麼也止不住。
渡星河暗暗點頭,心月在戰鬥風格上像她,行事作風卻還是參水得她真傳。只要能學到本事,攀親戚說好話有什麼要緊?學到的纔是自己的。
商定下來後,她把參水帶到一旁,交給他一些靈石之後道:“我可能不在洞府裡待,有事在玉牒上聯絡我,到時候一起去仙盟大比,你靜下心來好好學。不僅僅是學棍,他們是妖,可以指點你修行。記住四個字,隨機應變。”
隨機討好處,遇變就開溜。
“師父放心,我都明白。”
主持遠遠瞧着兩人嘀咕嘀咕的,壞水晃盪不止,心中不禁一陣不安。
可片刻他又笑自己多慮。
不過區區一小猿,才這麼點大,又是來跟他求學問的,能惹出什麼風浪什麼麻煩來?渡星河到底是被收作了玄武大人的義女,他賣她一個面子很正常。主持拍了拍兒子的殼:“這猿妖性情活潑,倒是能與你作伴。”
“都是我曾結下的善緣呢。”
淨心喜道。
長壽最奇特的體驗,便是能等到友人的後代,後代的後代……來跟自己拜會。
初見之事,恍在昨日。
將參水的事安排好,臨走前渡星河也不忘對淨心關懷一番,讓他勤練真武化身訣:“更重要的是好好保養殼子。”
“我知道啦,還是你關心我。”
淨心讓她千萬別死了,自己還等着投奔她,好帶他去平雲大陸上游歷呢。
其他海僧含笑聽着二人對話,只有主持略感疑慮。
渡星河提點淨心記得保養殼子的話……
怎麼像把他的崽崽當作懂得自己修煉的防禦法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