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個名動林城,風姿綽約,眉眼如畫,璀璨奪目的美人,經過漫長歲月的摧殘洗禮,青春不再,年華韶去,再不復往日的風采,變得面目全非。
因爲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失去自我和尊嚴,甚至不惜搭上了自己的一生,彼此折磨着,痛苦着,值得嗎?
從懂事起,喬漫就不停的問自己,反覆的問自己,卻始終沒有答案。
秦玉瀾沒墜樓前,精神狀態一直時好時壞,大多數的時候,喬漫覺得她好像沒病,只是心病了。
太渴望得到了,所以會用弱者的姿態,來博取那個男人的同情。
但有的時候,她又覺得她真的病了,因爲那些愛到瘋癲的狀態,和臆想,看起來真的不像是演的,或者僞裝的。
太真實了,真實到她不敢有所懷疑。
“紀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你別因爲看不慣你爸爸,就去犯傻,輕易的招惹,小心惹火燒身。”
秦玉瀾昏睡了那麼久,本以爲醒來後的精神狀態會很不好,可完全沒有,喬漫覺得她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或許經歷了生死,大徹大悟了一些東西,人也就跟着清醒了不少吧!
“我……”喬漫很想說已經來不及了,但又一想到母親剛醒,不適合聽太刺激的話,就轉了話鋒,“我知道了,媽!”
“嗯,你知道輕重就好。”
秦玉瀾太虛弱了,說了兩句話,氣息就開始變得粗重不穩起來,“告訴他一聲,我們會盡快搬出去,你一個未婚小姑娘領着我住在別人家裡,終歸不好,媽媽不想給你添麻煩,成爲你的累贅。”
喬漫搖頭,解釋的話已經衝到了嘴邊,卻還是忍了下來。
秦玉瀾閉上眼睛,輕聲說道,“出去吧,我累了。”
喬漫咬了咬脣,還是起身走了出去。
……
門虛掩着,男人靠在門邊的牆壁站着,高大的身影被廊上棚頂的橙色燈光拉的老長。
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從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幽冷氣息判斷,他在生氣。
“怎麼?我有那麼見不得光?”
他嘴裡叼着一根菸,側顏上是大片大片的陰影,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在寂靜的夜裡,乍然響起,還是足夠的攝人心魂。
喬漫慌張的踮起腳尖,一雙小手覆在他的薄脣上,一雙星眸裡帶着濃濃的乞求,示意他別再出聲。
紀雲深喉結滾動了一下,然後扯開她,往別墅外走去。
外面下着小雨,雨水被各色景觀燈折射成模糊的黑影,落在男人的肩頭上,瞬間潮溼一片。
身後有腳步聲接近,他一擡眸,立刻有保鏢撐傘走近,遮住了喬漫頭頂的那片風雨。
男人邁着蒼勁有力的長腿,闊步接近前面的主址別墅,完全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喬漫急急的追了幾步,下着雨,地上溼滑,她一時沒注意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鋪在地上的鵝卵石絆倒,幸好旁邊的保鏢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等她站穩,再擡頭時,男人偉岸提拔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迷濛的雨霧中。
這大概是他們結婚以來,他對她最冷漠的一次了吧?
沒有她平時想的那麼不在乎,那麼無所謂,反而胸口悶悶的,有些喘不上氣來。
……
回到主址別墅的臥室,裡面漆黑一片,紀雲深並沒回來。
喬漫轉頭看向對面的書房,從門縫的縫隙能夠看到裡面漏出來的橙色光線,顯然,他在書房。
她走過去,擡起的手,幾次差點落在門板上,但又都收了回來。
最後腳尖一轉,回了房間。
洗了澡,吹乾頭髮,掀開被子上牀,拿出平板刷劇。
她儘量讓自己的表現和每天一樣,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一樣,可即便如此,心裡那越來越濃的失落感告訴她,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夜太深太靜,她又困又累,捧着平板,刷着刷着,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迷糊中,眼前有一道橙色的光影閃過,很快,快到來不及捕捉。
然後很快,就傳來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和牀鋪被壓下去時發出的輕微響聲。
下一秒,她整個人就撞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裡,口鼻的呼吸也瞬間被奪走。
“我等了一晚上,難道你連個解釋都沒有?漫漫,你到底長沒長心,嗯?”
有那麼一秒鐘,喬漫竟然覺得紀雲深像個巨型的傲嬌忠犬,在巴巴的等着主人的寵幸。
“我……我困了,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吧!”
男人擁着她的雙臂漸漸鬆了力度,翻過身,“嗯,睡吧。”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雨滴,打在窗玻璃上,發出規律的響聲。
也不知道是男人剛剛的那個懷抱太溫暖,還是太在乎他的反應,亦或是她在暗自糾結自己說的那些話是否太傷人,總之剛剛那些洶涌的睏意,全都煙消雲散了。
她攥緊身前的被子,看着厚重窗簾外微弱的光線,久久難以入睡。
……
第二天醒來時,身邊的位置早已沒有任何溫度。
她甚至都開始懷疑,昨晚的那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場夢而已。
掀開被子下牀洗漱,下樓時,張嫂已經做好了早餐。
聽見腳步聲,張嫂擡眸看過來,淡笑道,“我正要上樓敲門叫你,快過來吃早飯吧,今早上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喬漫走過去,看了一眼餐桌,烤的八成熟的吐司麪包,加熱的純牛奶,心形的煎雞蛋,確實都是她愛吃的。
她坐下,狀似漫不經心的問,“他呢?吃過了嗎?”
“少爺嗎?”張嫂聽到她的話,忙碌中回過頭,“他天還沒亮就出門了,聽打電話的語氣,好像是約朋友出去喝酒去了。”
“那時雨下得大,我讓他撐把傘走,他沒聽,淋了一路雨走到停車坪那裡,這個月份,林城夜裡偏涼,尤其下過雨後,就更涼了,你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提前吃點藥想,小心感冒。”
張嫂以爲兩人吵架了,卻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問題,根本不是溝通就可以解決的。
喬漫沒說什麼,只是哦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吃過早餐,她就去後面陪母親了,聊了很久,直到母親睡着了,她才替她掖了掖被角,轉身走出了廂房別墅。
外面的小雨還在下,她撐着傘走到主址別墅前,一耳就聽到了從雨中傳來的汽車引擎聲,她下意識的看過去。
果然,在那片波光粼粼的泳池岸邊,所設立的停車坪上,停住了一輛菸灰色賓利車子。
下一秒,男人就推開車門走了下來,他沒有撐傘,路過她時,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賞過來一個。
喬漫咬了咬脣,收起雨傘,放在別墅門廳前的雨傘架裡,然後,踩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吃過午飯了嗎?”
男人淡淡的嗯了一聲,“吃過了。”
“你衣服淋溼了,要洗澡嗎?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說着,喬漫就轉過身,卻被男人低沉的嗓音打住了她已經邁開的腳步。
“不用了,我回來取個文件,馬上走。”
男人徑自從她的身邊擦過,擡腳上樓,把她甩在了身後。
喬漫愣了好幾秒,才重新邁開腳步,朝樓上走去。
剛剛到樓梯拐角處,男人就從樓上走了下來,手裡多了一個黑色的資料夾。
“今晚還會來嗎?”
擦身而過的瞬間,這句話不知道怎麼就從她的嘴裡冒了出來,不僅她自己愣住了,就連想從她身邊擦過去的男人也愣住了。
好幾秒,才緩緩輕輕的回答,“我不確定,看情況。”
“好,我知道了。”
話落,男人就重新邁開了長腿,高大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別墅的客廳裡。
……
回到房間,喬漫呆坐在牀邊很久,久到雙腿都麻木了,才動了動。
正要掀開被子休息,放在枕頭邊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上面的電話號碼,好看的眉頭幾乎立刻就皺了起來。
居然是蔣英東。
一遍結束,另一遍緊接着響起,她咬脣,滑了接聽鍵。
“漫漫,你就是這麼感謝我的救命之恩的?連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在一起的那六年,她從來都知道他是個風度翩翩,又英俊儒雅的人,很少會和女人計較什麼,這次是覺得她虧欠他太多,還是……因爲什麼其他的一些原因呢?
“最近太忙,你今天有時間嗎?”
蔣英東似乎在走路,幾乎每隔幾秒鐘,就會從電話的那段傳來一句蔣總,下午好。
“中午和下午都有會議,晚上七點以後會有時間。”
“好,那我們晚上煙雨樓臺見吧,我怕我過兩天舉行婚禮會更忙,又把這事給忘了!”
“婚禮?”高級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發出的迴音消失,男人有力的手,幾乎下意識的就握緊了手中的電話。
“嗯,農曆7月7日,東方情人節,不恭喜一下嗎?”
蔣英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還是那個散漫至極的語調,“恭喜,祝兩位白頭偕老,永浴愛河。”
“謝謝!也同樣祝福你們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正文 195,我好像早就跟你說過,我跟他領過證了,是合法夫妻
雖然分手時,蔣英東做的事情,讓她曾經一度痛苦不已,甚至狼狽不堪。
可此時,她對他既沒有責怪,也沒有怨恨,風輕雲淡的好似陌路人一般,平靜的連她自己都詫異。
不止是她,就連電話那端的蔣英東也有類似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懷疑,過去的那六年,她是否真的愛過他。
……
晚上七點,一輛菸灰色的賓利車子劃破雨幕,在各色景觀燈折射出的迷離光暈下,緩緩的駛進了別墅黑色雕花大門內。
幾秒後,車子熄火,穩穩的停在了泳池旁邊的停車坪上。
男人下車,沒撐傘,邁着一雙蒼勁有力的長腿徑自朝着別墅門口走去。
張嫂早就做好了晚飯,正要拿去熱第二遍的時候,別墅的門突然被拉開,她看過去,站在門口的是一身西裝革履,肩頭被微微打溼的別墅男主人,紀雲深。
“少爺,您回來了,我這就去熱菜。”
男人將鑰匙隨手仍在門廳櫃上,換過拖鞋走進來,“太太呢?”
他很少會這麼自然而然的問這句話,以至於張嫂聽到的時候,足足愣了五秒鐘,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哦,太太說晚上約了朋友,會在外面吃過再回來。”
男人好看的眉頭輕挑,煩躁的扯了扯勃頸上的領帶,“她什麼時候出門的?有說去哪裡嗎?”
張嫂這才聽明白,原來是太太出門見朋友,沒有告訴少爺。
她以爲昨晚經過她的提醒,兩人早就和好了,原來沒有。
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情,兩個人究竟在拗什麼呢?
“她沒說,不過……聽電話裡的聲音,應該是個男性朋友。”
紀雲深聽後,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領帶,“好,我知道了。”
沒等張嫂繼續說,他就擡腳往樓梯口走了去,張嫂看見,下意識的問了句,“少爺,晚飯您還沒吃?”
“沒胃口,都倒了吧”
張嫂這纔有些後知後覺出自己說錯了話,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嘴,愁眉苦臉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
二樓書房,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落地窗邊,一手舉着酒杯,另一隻手則握着纖薄的黑色手機,撥着喬漫的號碼。
夜色濃稠,又靜,就愈發顯得電話裡傳來的嘟聲深重,刺耳。
一遍自動結束後,他又撥了一遍,如此反覆幾次,對面還是無人接聽。
他精緻的眉眼沉下去,煩亂的轉過身,將手機仍在辦公桌上,發出“嘭”的一聲響。
倚着桌邊,仰頭喝下杯子裡最後一口酒,擡起的下顎棱角分明,在燈光下趨於病態般的完美。
“咕咚!”
隨着他喉結的的滑動,香醇辛辣的酒液順着口腔,一路向下流進胃部,幾乎立刻就引起了一陣痙攣。
好似有千萬枚針,狠狠的扎進胃中,並伴着火辣的灼燒感,讓他臉色瞬間幾變。
忍了一會,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次一飲而盡。
然後撈過桌面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幾秒後,對方接起。
“青山,給我查一下喬漫的位置,現在立刻馬上。”
傅青山正在開會,聞言一擺手,坐在會議兩側的部下迅速化作鳥獸散去,只留下坐在原地的他。
“怎麼?聽紀公子的語氣,這是把老婆給弄丟了?”
紀雲深伸手揉了揉額角,聲音淡薄涼漫,“別廢話,十分鐘,我要答案。”
掐斷電話,他闔眸等着,一分一秒,都顯得漫長無比。
八分鐘以後,手機震動起來,他迅速滑了接聽鍵。
“在煙雨樓臺,和蔣英東。”
紀雲深聽後,深黑的眸子裡,盪漾出懶懶散散的笑,“噢,叫你的人去她隔壁給我開個包間。”
傅青山好像在吸菸,聲音裡有着被煙霧氤氳後特有的低啞,“紀公子,現在是晚上七點,不是早上七點,你也不想想,這個點菸雨樓臺還能有位置嗎?你這不是存心難爲我的人嗎?”
“想辦法,我十五分鐘後趕到。”
話落,電話再次被掐斷。
傅青山一晚上被人掛掉兩通電話,火氣就不打一處來,忍了又忍,撥通了一個號碼。
“煙雨樓臺VIP1012旁的包房,十分鐘內,立刻給我騰出一間。”
在電話那頭的一片哀嚎中,傅青山就掐斷了電話,剛剛的火氣立刻跟着消了一半。
……
煙雨樓臺,vip1012號包房。
女服務員將菜單遞過來,蔣英東沒接,紳士一般的開口,“女士點餐。”
喬漫聞言,隔着棚頂灑下的層層疊疊的光影看過去,“蔣先生,今天的這頓飯,就是爲了感謝你,餐也理應由你來點,不用跟我客氣。”
一句蔣先生,帶着三分淡漠,七分疏遠,迅速的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漫漫,我們有必要分的這麼清楚嗎?”
喬漫散散漫漫的支着腦袋,嗓音嬌嬌軟軟,卻沁着入骨的涼意,她說,“蔣先生,你我什麼關係,需要分的不清楚?”
“哦,對,瞧我這記性,蔣先生要是不這麼說我都差點忘了,我們好像談過幾年戀愛呢!”她眨了眨眼睛,繼續說道,“可……爲什麼現在一回想,就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遙遠又模糊,根本看不真切呢?。”
蔣英東劍眉微擰,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裡,正要點燃,卻聽得隔着一張餐椅的女孩說道,“抱歉,蔣先生,我懷孕了,所以能麻煩你先不要抽菸嗎?”
“懷……懷孕了?”
蔣英東愕然的擡頭,看向女孩那張泉水般清麗的面容,一下子就失了神。
喬漫拿過桌面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白開,依舊笑意盈盈,“是啊,兩個多月了呢!”
蔣英東夾着香菸的手指微微顫抖,好一會才恢復平靜,並點了餐,要了一瓶83年的羅曼尼康帝。
即便她是喬家千金,從小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卻也很少喝這種只爲了燒錢而燒錢的的酒。
六年的時間,能夠多瞭解一個人呢?
或者說,六年的時間,能夠了解一個人的多少面呢?
“奉子成婚嗎?”
蔣英東又問了句,夾在指間的香菸被他折斷,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裡,恢復了以往的謙和從容,翩翩風度,叫人辯不出深淺。
“不算啊,我好像早就跟你說過,我跟他領過證了,是合法夫妻。”
話外音就是,這個孩子,是他們愛的結晶?
蔣英東微微低頭,深邃的眸光裡,有着掩飾不住的痛苦,卻笑着說,“我以爲你是爲了氣我,故意說的玩笑話,看來不是啊!”
“當然不是,我不會爲了氣任何人,而去說任何不負責任的話。”
從前就知道她的伶牙俐齒,只不過從沒在他的面前表現過,以至於他都忘了,那個活在林城聲名狼藉的風評裡的小女孩,從來都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抱歉,是我唐突了,就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
“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記得,無關緊要的話,還要記得那麼清楚的話,那麼我的人生,是不是顯得就太過無聊了呢?”
她的話落,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直到剛剛點的餐被服務員端上來,纔打破了包房裡本來就有的寂靜。
那瓶一百多萬的羅曼尼康帝被服務員放在餐桌上,低聲的詢問,“先生,開酒嗎?”
“開!”
當年那個每頓飯只有兩三塊錢,說着一口帶着家鄉方言的普通話的男人,已經蛻變成了一頓飯,就動輒上百萬的上***英人士了麼?
是她錯過了什麼,還是她從未看清過他?
服務員利落的擰開瓶塞,醇香的酒氣瞬間就溢了出來。
蔣英東從服務員的手中拿過酒瓶,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隨後舉高,“漫漫,我知道,我一直都欠你一句對不起,不管是分手前還是分手後,來,藉着今天這個機會,我誠懇的道一次歉,希望你能接受。”
話落,就將手中的紅酒一揚而盡。
喬漫也舉起杯,抿了一口白開,淡淡的笑,“一個巴掌拍不響,只希望你以後走路的時候好好看着點,小心遇見鬼。”
而這條路,就是指的感情的那條路。
……
雨幕中,一輛菸灰色的賓利車子緩緩駛近煙雨樓臺的停車坪,下車,就有一身黑衣的男人走過來給他撐傘,遮去了他頭頂的那片風雨。
“紀先生,傅總吩咐我在這裡等着您。”
紀雲深點頭,跟在他身後,來到了VIP1013號房間。
裡面沒開燈,傅青山的部下正要伸手開燈,卻被紀雲深輕聲打斷了,“無妨,你先下去吧。”
傅青山的部下聽到,說了一句是,就匆匆的走遠了。
房門被關嚴,男人邁着蒼勁有力的雙腿,闊步接近落地窗邊。
男人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燃,深吸了一口以後,然後緩慢的吐出口中煙霧。
青白煙霧嫋嫋,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輪廓。
……
蔣英東喝多了,拉着她的手說了好久的話,喬漫有一搭沒一搭聽着。
好久,久到一個世紀都過去了,他纔將女孩擁到身前,他說,“漫漫,我愛你,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正文 196,喬漫拉拉他的衣角,聲音膩膩軟軟,“我們回家吧,好嗎?”
喬漫在與蔣英東分手後的很多個瞬間,曾想過,當年在那麼多的追求者中,爲什麼第一眼就認定他了呢?
是因爲他總是穿着白衣黑褲,和她抓拍過,有着最美側影的男人,有着無限的重疊,少女心怦然心動,認爲那就是愛情。
還是因爲他說過的那句:漫漫,我會永遠對你好。
又或者是因爲那句:漫漫,我什麼都沒有,只有這條命。
亦或者是因爲她十八歲生日時,他說過的那句:漫漫,我會努力賺錢,養你。
太多太多深入血液,銘心刻骨的誓言,現在仔細回憶下來,好像除了諷刺,什麼也沒剩下
沒有感動,沒有溫存,甚至連點懷念的感覺都沒有。
更像是青春回憶裡,一段充滿諷刺難堪的污點,一段再也不想讓人想起,甚至不願提起的過去。
不是朋友,但也不會是敵人。
而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喬漫如海藻般的黑色長髮隨着男人的拉扯動作,在男人健壯的胸膛前凌亂的鋪開,燈光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沁着化不開的涼意。
她試圖推開她,好看的眉眼不動,“蔣先生,你喝多了,麻煩你鬆開。”
“漫漫,我沒有喝多,我確定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清醒的後悔,清醒的難過,清醒的……沉淪。
男人一雙手臂箍得更緊,下一秒,溫熱的薄脣失控一般探下來,帶着清淺的酒氣,醉意深濃。
“蔣英東……”
喬漫偏頭躲,一雙小手撐在他的胸膛上,用力一推,蔣英東沒防備,被推的踉蹌的後退了兩步。
緊接着,英俊溫潤的臉上,就落下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啪的一聲,在寂靜的包廂裡炸開。
喬漫的五指穿過長髮,徐徐慢慢的整理,“蔣英東,能別讓我噁心你行嗎?”
話落,她就彎腰取過放在旁邊餐椅上那款chanel全球限量版手拿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張支票,利落寫下數字,簽下名字。
“三百萬,埋這頓單足夠了,剩下的,就當我賞給你的,蔣先生現在雖然貴爲喬氏的總經理,但一兩百萬賺起來,想必沒有我老公那麼容易。”
說到這,喬漫言笑晏晏的低下頭,然後從手拿包裡取出一支口紅,對着手機屏幕,順着脣線細細的描繪一番,直到滿意,才漫不經心的擡眸看向對面臉色無比陰沉的蔣英東,似笑還諷。
“你知道我這支口紅多少錢嗎?知道我這款手包,這條裙子,這雙高跟鞋……”她歪頭,舉起右手,聲音乾淨的像是這世間最清澈的泉水,“還有這枚戒指,都是在哪裡買的嗎?”
“所以,蔣先生,你說你愛我,請問你拿什麼愛我?拿你那年薪幾千萬的工資,還是拿你靠女人上位的手段,亦或是……拿你那顆已經骯髒不堪的心呢?”
喬漫還是笑,可那笑意卻半分不達眼底,“欠你的人情我會記得,不過……要是想跟我談感情的話,麻煩蔣先生先回去好好照照鏡子,現在的喬漫,可不是十幾歲的清純小姑娘了,沒那麼好騙了。”
說完,她嬌媚一笑,就轉身朝包房外走去,披散到腰際黑色的長髮隨着她的走動,微微飄蕩,像是童話裡最美麗的泡沫,一碰即碎。
喬漫每一步都走的很矜貴優雅,拉開包廂門後,回過頭,溫溫淡淡的說道,“哦,對了,婚禮的請柬我會派人專門送到你手裡,你不是一直都說想看我做最美的新娘嗎?戀愛一場,我還不至於小氣成那個樣子,或者是跟你有什麼過不去的。”
“其實,某種意義上,我還挺感謝你的,如果沒有紫夜那晚,那杯被下了藥的白蘭地酒,我還不會睡到紀雲深的牀上,也不會看清你的真面目。”
“So……謝謝你,也謝謝你那六年的陪伴,出了這個門後,我希望再遇,你我就是真正的陌路人。”
話落,喬漫就擡腳走出了包廂,平底鞋踩在走廊高級地毯上,消除了大半的聲音,耳側有風掠過,接着,她就被一股力道按在了冰冷的牆面上。
男人一雙眼睛像是染了血,紅的讓人心驚,他的大手扼住女孩的天鵝般優雅的脖頸,一字一句問的緩慢。
他說,“喬漫,說清楚,什麼叫被下了藥的白蘭地,在你心裡,我蔣英東就是那麼不堪的人?跟女人分個手,就見不得她好,必須做點讓人膈應,讓人憤恨的事情?來彰顯我噁心的人設麼?”
“蔣英東,你自己做了什麼你不清楚麼?”
她盯着他黑湛的眸子,低低的敘述,“別擺出一副吃驚又無辜的樣子,肖夢是我眼瞎看走了眼,所以,能不能拜託,別讓我再覺得眼瞎一次?”
蔣英東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又問了一遍,“喬漫,我他媽讓你說明白點!”
“怎麼,這纔沒說了幾句,蔣先生就惱羞成怒了?”
喬漫哂笑,溫淨白皙的臉上漫出一層淡淡的諷刺,“以前我還覺得肖夢心機那麼重,有可能是你不小心掉進她的套-裡沒出來,也說不定。”
“不過,現在我改變想法了,我覺得你和她根本就是一路貨色,都一樣的能裝會演,別說,這麼看起來,你們還真的挺般配的!”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刺激到了蔣英東的敏感神經,他低下頭,薄脣迅速的朝女孩的櫻脣壓下去。
喬漫拼命掙扎,奈何男女力量懸殊,她又抓又踢又撓,卻沒有撼動男人半分。
就在男人的薄脣馬上覆到女孩的櫻脣上時,一道高大的身影走過來,扯着蔣英東西服後領,然後用力一甩。
蔣英東毫無察覺,連連後退幾步,直至背脊重重的摔在對面的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這纔算狼狽的站穩。
紀雲深的薄脣叼着半截香菸,他眯着眸,嫋嫋的青白煙霧,將他清貴淡雅的面容,拉的淡漠又模糊,看不清表情。
他背對着喬漫,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接着掐滅,隨手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裡,然後,幾乎是一瞬間,就揮拳過去,將蔣英東打倒在地。
動作很快,快到幾乎讓人看不清。
“蔣總,你這是準備喝點酒,對着我的女人耍酒瘋麼?”
蔣英東狼狽的撐坐起身,用手隨意的揩掉脣角流出的血,慵懶至極的眸光,低低慢慢的語調,“原來是紀總啊,好巧。”
“不算巧!”紀雲深走近,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純手工縫製的黑皮鞋上,幾乎纖塵未染,“我在門外等蔣總很久了。”
喬漫聞言,驚愕的擡眸,雙手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攥緊手中的手拿包,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種被抓姦了的感覺。
而且那種感覺,隨着時間的拉長,俞演,俞烈。
“哦,既然都來了,怎麼不進去喝一杯?”
紀雲深徐徐低身,雙手散漫的整理着蔣英東的西服前襟,他說,“給你們機會敘敘舊,蔣總不喜歡麼?”
“我很喜歡,謝謝。”
一語雙關,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紀雲深脣角勾出一抹涼薄的笑,只是那笑,帶着融不開的寒冷。
他伸手打了個響指,立刻有四五個保鏢打扮的人走過來,齊聲喊道,“紀先生。”
“嗯,拉着蔣總去清醒清醒。”
“是!”
在場的人都能聽明白紀雲深說的清醒清醒是什麼意思,喬漫不想小事化大,走過去,拉了拉男人的西服下襬,“紀雲深,他只是喝多了!”
“這就心疼了?”他轉過身,雙手溫柔的整理着她散落頰邊的頭髮,他剛剛抽了煙,呼吸中帶着淡淡的尼古丁氣息,特別的迷人心魂,“嗯,漫漫?”
她搖頭,“不是……唔。”
他像是忍了很久,終於耐性耗盡,封住了她的脣。
下一秒,男人修長的雙臂輕輕一攬,將她嬌小的身子抵在牆面上,就這麼攻城略地的肆意親親吻起來。
如果說剛剛聞到的只是清淺的尼古丁氣息,那麼此時的尼古丁氣息,幾乎充斥着整個口腔。
她瞪大眼睛,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一雙小手推拒着他堅硬的胸膛。
身旁偶爾有人路過,不時的看過來,她有種被人免費參觀的感覺,偏生身前的男人紋絲不動,吻得投入。
好久,久到喬漫渾身沒了力氣,背脊貼着牆面,整個人向下滑去時,男人才放開她。
他略帶薄繭的指腹貼着她的櫻脣,來回的摩挲,一張英俊的臉,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冷冷的,一言不發的看着她。
喬漫拉拉他的衣角,聲音膩膩軟軟,“我們回家吧,好嗎?”
男人沒動,一雙深淵般的眸子緊緊的鎖着她尖細白膩的臉龐,情緒難測。
就這麼對視了大概一分鐘,男人才退開一些,隨即邁着蒼勁有力的長腿,闊步的往餐廳外走去。
喬漫跟在他的身後,心裡止不住的發虛。
……
一路無話。
二十分鐘後,菸灰色的賓利車子穿過重重雨幕,穩穩的停在了藍山別墅的停車坪前。
喬漫低頭解着安全帶,就聽到主駕駛的車門被人用力的關掉,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嚇得她心肝一顫。
男人邁着一雙修長的腿走在雨幕裡,沒打傘,背影幾乎與這深濃的夜融在了一起。
收回視線時,卻意外的看到了駕駛座上躺着一把黑色的長柄傘,不是生氣了麼?怎麼還會給她留傘?
她以爲這個時候,她越慘,他纔會越開心呢!
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又撐起傘,喬漫縮着肩膀,迎着夜裡的冷風,匆匆的往別墅門口走去。
進去時,張嫂正迷茫的站在客廳的樓梯口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到門聲,纔看過來,無神的雙眸立刻泛起光彩,緊接着,就快步的走了過來,語調帶着前所未有的後悔和懊惱。
“漫漫,你沒事吧?”
喬漫搖搖頭,“我沒事,怎麼了嗎?”
“晚上少爺回來問我你去了哪?我沒多想,因爲從你打電話時漏出來的聲音判斷,對方是個男性,我就說你出門約會,可能去見了男性朋友,他聽後就開始不對勁了,我怕你們吵架,擔心了一晚上。”
“哦,這事啊,沒關係的,張嫂,你去睡吧。”
喬漫說完,正要擡腳上樓,卻聽得張嫂說道,“漫漫,少爺晚上還沒有吃東西,我去煮麪,你端給他?”
“好!辛苦了,張嫂。”
張嫂搖搖頭,說了句不辛苦,就趕緊去煮麪,並在心裡發誓,以後不知道的事情,絕對不再多嘴。
……
紀雲深回到書房,剛剛坐下,放在桌案面上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是一條短消息。
他點開,上面寫着:紀總,有本事就讓她徹底不見我。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他低低的笑了聲,修長的手指在上面快速的滑動,“不妨試試。”
看着信息顯示發送成功後,紀雲深將手機鎖了屏,扔到一邊不再看。
幾秒後,書房的門外傳來腳步聲,他一隻手漫不經心的敲着桌面,數着,一步兩步,最後走遠。
男人冷笑了聲,便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嘟聲響了幾下,對方接起。
“紀公子,你是他媽的沒有xing生活,還是太閒了,一晚上要給我打好幾遍電話,我又不是你老婆,沒有道理讓你這麼惦記吧?”
“少廢話,給我查一下蔣英東的資料,尤其最近的,越詳細越好,我一會要看到。”
傅青山忍了又忍,輕聲問道,“紀公子,我真懷疑我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麼孽,你這輩子要這麼折騰我?”
“嫌折騰?”紀雲深微微挑眉,從煙盒裡抽出一根菸點燃,“有不折騰的,想試試嗎?”
“別別別,開個玩笑,半個小時,等着收資料。”
“嗯!”
掛斷電話,紀雲深熄滅手中的菸頭,緊接着又吸了一根。
直至吸完,才起身離開書房,去地下室的酒窖喝酒。
……
張嫂做好面,端到了樓上,站在兩人的臥室外,敲着房門,“漫漫,面好了。”
喬漫打開房門,端過張嫂手中的托盤,“他在哪?”
“我剛剛看到少爺去地下室的酒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