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清醒地意識到我把自己逼入了一個死角。我找人去刺殺害死阿飛的販毒團伙頭目的事情已經完全敗露了。現在敵明我暗,他們已經有了防範。除非我放棄,否則他們輕而易舉就可以幹掉我。但這並不是我害怕的。從我決心爲阿飛報仇的那一刻起我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而早在阿飛離開我的那天,我就已經是活着的死人了。我不畏懼死亡,相反死了,便可以解脫。可是,我不能死的沒有價值,我不能什麼也沒有爲他做就白白死在那羣混蛋手裡!這是我堅持到現在的原因。真正另我害怕的是他們的手裡握有一張王牌,那就是V V。他們肯定知道V V對於我的意義,如果要制服我,只需在她身上做點手腳就可以了。就像今天一樣,一個小小的警告,還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就已經令我魂飛魄散了。
此刻,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繼續復仇或者放棄。如果放棄,那麼我周圍的人便可以全身而退。可是我不甘!如果繼續,那麼我周遭就全是**,一個不當心就會讓V V和我粉身碎骨。事情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我掙扎的起點。
夜裡,我一個人坐在牀上,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在牀前。我現在的心情彷彿臨上戰場前一夜的士兵,成王敗寇,生死命懸一線。而操控在我手裡的是阿飛的死和V V的生。不得不承認,我猶豫了。進或者退的背後都是條懸崖。
我起身從酒櫃裡拿了瓶酒,坐到牀上點了根菸。黑暗中,全部的焦點都集中在這星星的一點火光上。燃燒,燃燒……我拿着煙的手遲遲沒有挪動到嘴邊,只是木訥地看着它一點一滴地燃爲灰燼。不知道是誰發明了煙和酒,讓寂寞而痛苦的心靈找到了消磨的寄託。都說煙和酒麻痹人的神經,其實它們麻痹的是人痛苦的神經。我把燃燒着的半截煙摁到盛着VODKA的酒杯裡,看着它在進入液體的一秒“簌“一聲燃燒起來,竄出的火苗在杯子裡搖曳着,過不多久就熄滅了。
可是,當人的靈魂真正痛苦的時候無論多少酒精和尼古丁都無法催眠痛苦。
第二天,我去醫院看望V V。她坐在牀上,正在喝粥,是馬克叫人送來的。
他還真是細心!我幽幽地說到。
V V微笑。
她雖然仍舊虛弱。但氣色較昨天已經好了很多,看來基本沒有大礙了。
昨天的事情……我想向她道歉。
昨天的事情還不知道是誰做的吧?她打斷我,臉上滿是無邪,讓我覺得慚愧。到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沒有懷疑我。
馬克告訴我的。她補充。
恩。我含糊地應到。也許讓她少知道一點更好。我這樣安慰自己。
你還是回去吧!我說。想來想去,只有她回到丈夫身邊纔是最妥當的。離開西華也能免受那羣混蛋的威脅。
你怎麼了?V V問我。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是還在擔心我嗎?
是啊。我說。
西華不**定,你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在這裡我實在是擔心。我覺得你還是回去吧!我真的不希望你和肚子裡的孩子再受到什麼傷害。我真心地說。很希望她能接受我的意見。
恩,這個我也正在考慮。
是嗎?我鬆了口氣,只要V V回去了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但是你呢?你怎麼辦?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也不放心。你的脾氣太執拗,容易出事。她說。跟我一起回美國好不好?
我……?我站起身,走到窗前。
V V她真是善良單純,我怎麼可能走呢?離的開嗎?有那麼多事情,如果能夠斬斷拋開早就那麼做了,何必等到現在呢?
我,不想離開這裡。我如實說到。
爲什麼?你還放不下阿飛嗎?V V追問。不是說會重新開始嗎?
是放不下。有些回憶放不下。我呆呆地看着天空說。忘記一個人看來並不容易啊。不是說要用三倍於相處的時間嗎?那不是得要二十年?現在纔多久啊?幾個月?
我感受到V V背後注視着我的目光。她應該已經意識到了我是無法被說服的。
你一個人可以嗎?我會拜託馬克留下來照顧你的。她說。
不用了。有些事情遲早總是要一個人面對的。心裡泛起了一種悲壯。他是個生意人,怎麼能留下來照顧我呢?
我轉過身,走到病牀前。她眼眶紅潤,看上去很難過。我們這樣是不是提前在告別呢?
答應我,她握住我的手。別做傻事。
我看着她許久,艱難地點了點頭。
現在,我心想,我也變成阿飛了。也變成了像他那樣無法兌現自己承諾的人了。答應V V的事情我不可能做到。實際上,我做的傻事還少嗎?
這個世上有一種人就是這樣,很固執,明知道有些錯誤可以不犯,但只要是自己認爲必須要做就還是會不顧一切地錯下去。而我就是這種人。我不知道阿飛算不算是?如果是,那從這個角度說,我們倒是真正的同類了。
我也回握住V V的手,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對她抱歉。
……
V V出院的那天,馬克派了人來接我們,但他並沒有出現。據他斯文的助理說,他已經離開西華去國外談生意了。V V顯得有些失望,她應該隱隱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交往”出了些波折。其實,我也有些失望,並不是因爲他以這種方式做了結,而是因爲我以爲他與衆不同到可以接受我這樣的人,但其實,也不過是這樣,他和其他人沒有兩樣。我想應該是我上次在病房門口歇斯底里的樣子嚇到他了。所以,人就是不應該盲目相信一些東西或者期待一些東西。就像我這樣,無所謂馬克愛不愛我,能不能接受我,但我對他這個人本身有了好奇,有了期待,所以面對現實的時候也至少還是會覺得有些遺憾的。
回家休息了兩天,我們開始着手收拾行李。雖然會有些捨不得,但我始終覺得她離開西華回美國是最明智的決定。
你先生會去機場接你吧?我一邊把她的衣服都疊放到行李箱裡,一邊問她。
恩,當然。她嘴邊露出了一個害羞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我說。
正在這時,樓下客廳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電話鈴響。
電話響了。V V提醒我。
哦,我下去接。
我把衣服往牀上一放,朝樓下走去。
喂,電話裡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
我立刻知道了是誰。
恩。我輕聲迴應到。
我是來通知你,計劃會在三、四天後執行。請你做好準備。
我的心一沉,知道我等的這一天終於快要到了。
恩。我知道了。我儘量把聲音壓低。沒什麼問題吧?
電話裡傳來了兩三秒鐘的遲疑。是的,我想我應該可以搞定。
好。
剛掛斷了電話,身後就傳來了V V的聲音。
誰的?
我轉過身,看到她就站在樓梯上看着我。
哦,沒什麼,煤氣公司打來回訪而已。
哦,是這樣。她鬆了口氣。這兩天,我總是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電話。
莫名其妙的電話?什麼時候?在我出門的時候嗎?我緊張。
恩,每次接起來都會很快被掛斷。也不說話。
是嗎?我噓了口氣,猜想電話應該是殺手打來找我的。
可能是惡作劇吧。我說。電話亭裡總能查到電話,可能是誰尋開心。
V V不作聲。過了一會兒,她皺着眉說,你一個人在這裡真的可以嗎?我還是不放心。
沒關係的。我走到樓梯上,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安慰她。
你可要當心啊。
恩。我點點頭。
中午你想吃點什麼?我出去買吧!爲了調節一下緊張的氛圍,我換了一個話題。
你看着辦吧!我現在什麼都喜歡吃。V V看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說。
好吧,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我套上外套,拉開門走出去。外面很熱鬧,彷彿還殘存着慶祝新年時留下來的歡快。今天的天氣很暖活,地上的積雪融了一大半。靴子就這麼直接踏地上,發出了“嗒嗒”的聲音。陽光慵懶地照在身上,溫度透過厚重的大衣傳到身體上,很舒服。
我快步走進一家賣蛋糕的店,一推開門,門上懸掛着的風鈴就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店員很熱情地和我打招呼。我走過去,聞到一陣撲鼻的奶油香味。
請給我一個藍黴Cheese蛋糕,一杯焦糖珍珠奶茶和兩個蛋撻。
我接過年輕的店員小姐遞過來的紙袋,轉身出門。走到門口,我習慣性地瞟了一眼櫥窗,突然在裡面看到一雙緊盯着我的眼睛。那是一個面相憎惡的光頭男人。削尖的下巴,在他看到我的同時竟對我露出了一個得意而挑釁的笑容。我的心緊了一下,泛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刻轉身往家狂奔。
當我氣喘吁吁地趕到的時候,外面已經圍觀了許多人。幾輛消防車雜亂地停在街道的一旁,房子的二樓冒着濃濃的黑煙,消防員提着水槍在奮力撲救。
我手上拿着的袋子“啪”一下掉到地上,奶茶翻了出來,流了一地,如同人崩潰的心情。
讓開!讓開!我像發了瘋一樣撥開一層又一層的人羣,想要衝到最前面去。V V呢?她在哪兒?裡面還有人!裡面還有個人呢!我大喊。
對不起,小姐,你不能進去,有危險。一個消防員立刻過來欄住我。
不行!裡面還有人呢!還有一個孕婦在裡面!讓我進去!你放手!快讓我進去!我用盡全力想要撥開他抓住我的手。
快來個人!見我快要掙脫他的雙手,他衝着人羣大喊。
又有一個消防員衝了過來,從後面抱住我的身體,不讓我衝進火場。
我像一頭發了狂的野獸一樣拼命揮舞着手腳想要掙脫他們的束縛。那一瞬間,我的腦袋像缺氧一樣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存在於我的腦海裡,我要進去!V V在裡面,我不能讓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