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裡非常安靜,只有照相機的快門“咔嚓”聲,以及電影攝影機電動馬達的“沙沙”聲,現場的所有人就閉緊了嘴巴,目不轉睛的盯着發言人的位置,雖然現在,那裡什麼人也沒有,只有一根連着喇叭的話筒,以及一張懸掛着美國星條旗的長桌,桌子遠處倒是站着幾個美國官員,但是顯然不是記者們關注的重點。
終於,腳步聲響起,那打了鞋掌的皮鞋與大理石的地板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在平時,這撞擊聲或許並不會引人注目,但是現在,在許多人聽來,那撞擊聲是相當的刺耳,讓人有些心神不寧,要知道,穿着這雙皮鞋的主人或許已經成爲地球上最有破壞力的人,而他,就是美國總統杜魯門。
私底下,日本記者和德國記者已經將杜魯門總統稱爲“屠夫”了。
杜魯門總統先生很快走到發言人的位置,站在了那張不太高的長桌後面,將自己的嘴對準了那隻話筒,而且顯然,那話筒的位置是精心確定下來的,正好與這位美國總統先生的嘴巴平齊,他可以站直了腰,以一種傲視一切的姿態發表講話。
“今天請諸位記者來到這裡,我並沒有多的話要說,只是向諸位轉達一個重要信息,這個信息是由美利堅合衆國聯邦政府授權我向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士轉達的,信息內容如下:
本地時間,今天下午一點整,美國空軍特種轟炸部隊向日本帝國首都東京投擲了一顆超級炸彈,炸彈準確命中瞄準點,並在天空數百英尺高度爆炸,根據目前蒐集到的可靠證據,日本帝國首都東京已經遭到嚴重摧毀,根據估計,此次爆炸的威力相當於兩萬噸至三萬噸軍用烈性炸藥同時起爆的威力,它可以在幾秒鐘之內就徹底摧毀一座城市。這種武器不同於任何以前的武器,它使用的是宇宙的基本能量,即原子能量,它是一種原子武器。美國政府相信,隨着這種武器的出現,這場傷害了太多無辜者的世界戰爭很快就會結束。”
像來的時候那樣,杜魯門在拿着那張紙照本宣科般的唸完這段話之後,便面無表情的離開了發言人的位置,轉身走回後臺,那鞋掌與地板的撞擊聲再次衝擊着記者們的耳鼓,聽上去非常的怪異。
當杜魯門的皮鞋踏地聲消失之後,過了片刻,會場裡才熱鬧起來,記者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因爲在他們看來,杜魯門總統的這番講話只是重複了一遍東京遭到毀滅性空襲的傳聞,除了證實了這個消息是準確的之外,其它的什麼東西都沒有講,記者們關心的一些問題也壓根就沒有得到答案,美國空軍的飛機是從什麼地方起飛的?爲什麼要直接轟炸東京?東京的那些盟軍戰俘在美國政府眼裡算是什麼?東京的中立國使節在美國政府眼裡又算是什麼?……這些問題,找不到答案,至少現在,記者們無法準確參透美國政府的心思,而且,美國總統也沒有在講話中直接威脅納粹德國和法西斯意大利,那麼美國是否會在歐洲也使用這種原子武器呢?
不過,有些反應快的記者倒是立刻聯想到了這次開羅會議的僵局,自從半個月之前,盟國首腦正式舉行會議以來,這場討論戰爭形勢以及戰後形勢的國際會議就一直處於激烈的爭吵之中,以中國爲首的亞洲聯盟與以美國爲首的泛美同盟之間的爭執是焦點,兩個政治軍事集團圍繞着諸如對日立場問題、戰後聯合國家的組織結構問題、處理戰敗國問題、種族主義問題等一系列話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再加上英國、法國等歐洲流亡國家政府也極力想恢復各國在世界上的影響力,也在會議上多般刁難、諸多爭執,這樣一來,這場開羅會議就進行得相當艱難,而其中的關鍵還是中國與美國在戰略問題上的分歧,美國政府急於向中國政府展示美國的力量,而美國空軍轟炸日本東京似乎並不是單純的針對日本那麼簡單,美國此舉,似乎也有向中國顯示軍事力量的用意。
邵振青就持有這種想法,而且非常強烈,所以,在與助手小陳收拾完了攝影機之後,他就匆匆趕去休息區,面見總統,除了探尋究竟之外,他還想諮詢一下總統先生,關於美國在敵國首都投擲原子彈的這篇報道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見諸報端,畢竟,美國的這次核轟炸與以前的任何空襲都不一樣,美國使用的是一種“末日武器”,潘多拉的魔盒已經被美國人打開了,世界將會怎樣?沒人敢打保票。
趙北是在休息區的一間辦公室裡接見邵振青的,而當時,辦公室裡還坐了另外幾人,分別是外務總長顧維均、參謀次長蔣方震、空軍參謀長蘇石羽,另外幾位也都是隨同總統前來開羅開會的政府高官,在邵振青走進辦公室之前,幾人正在小聲議論。
“邵主編,你來是想問關於美國空軍使用的那顆‘超級炸彈’的事情吧?剛纔我們已經接到了美國方面轉交的相關情況通報,比記者招待會上的內容要詳細一些,根據那上面透露的相關細節來分析,我們一致認爲,美國空軍投擲在東京的那顆‘超級炸彈’就是一顆原子彈,它以鈾或者鈈爲裝藥,利用的是原子核裂變的巨大能量。”
見邵振青跟着副官走進辦公室,趙北請他在沙發對面坐下,然後直截了當的向這名報社主編透露了關鍵細節。
“美國空軍的轟炸機是從什麼地方起飛的呢?”邵振青問道。
“關於這一點,美國方面的情況通報上沒有明說,不過我估計,不外乎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從輪船上彈射起飛,但是以我們的計算,原子彈的重量很大,普通的雙發轟炸機很難裝載,只能使用四臺引擎的重型轟炸機,目前來看,最有可能裝載原子彈的是美國空軍的遠程轟炸機B29,這種轟炸機是難以從輪船上彈射起飛的,所以,我認爲這種轟炸方式基本上不可能,那麼就剩下另外一種可能了,這是美國空軍的單程轟炸,轟炸機起飛之後,就根本沒打算飛回去,飛行員很可能在駕駛飛機投擲炸彈之後,就在大海上跳傘,然後由潛艇接走。”
蔣方震說出了他的分析,不過這個分析並不能得到所有人的完全贊同,空軍參謀長蘇石羽就認爲還存在另外兩種可能。
“百里,你的分析雖然有道理,但是我還是認爲同時還存在另外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美國空軍使用了一種B29的改裝型號,這種型號或許可以直接從海面上起飛,這樣一來,轟炸機就能一路從美國本土飛到日本上空,而中途的燃料補給或許可以通過潛艇供給;另一種可能是,美國空軍研製出了一種新式飛機,這種飛機實際上是一種空中加油機,它可以裝載大量航空燃料,並與轟炸機伴飛,依靠這種空中加油方式,美國空軍的遠程轟炸機還是可以從北太平洋航線飛到日本並返航的。”
見蘇石羽提出這兩種可能,趙北也頗爲贊同,而且他對蘇石羽提出“空中加油機”的概念並不覺得奇怪,原因很簡單,因爲國內空軍技術部門現在正在攻關這個“空中加油機”項目,作爲空軍參謀長,蘇石羽也是知道這個項目的細節的,所以他現在立刻聯想到了這個可能,那就是美國空軍已經研製出了空中加油機,並用於空襲日本。
其實,空中加油的概念出現得很早,在一戰結束之後,就有飛行員嘗試過空中加油,並且取得了成功,但是一直沒有運用於軍事。
不過,趙北還是認爲,蔣方震提出的“單程轟炸”的方式最有可能,至於空中加油機和水上起飛的B29轟炸機的概念,似乎有些過於超前了,前者必須考慮到空中加油技術的幾個技術難題,而後者則需要考慮到B29原型機的結構堅固問題,趙北並不認爲B29可以被輕鬆改裝爲水上飛機,因爲那種遠程重型轟炸機太大了,機翼也太長,很難適應水上起飛時的顛簸,很可能在起飛的過程中就將機翼折斷,水上飛機,以現在的技術來說,並不適合做得太大太長。
美國與日本的太平洋戰爭已經拖得太久,對於美國政府而言,這是難以接受的,美國政府時刻面對着美國國民的輿論壓力,或許正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美國政府才決定執行“單程轟炸”任務,讓飛行員駕駛遠程轟炸機進行一次決死突擊,而且,第一顆原子彈就往日本的政治與經濟中心城市扔,目的似乎並不僅僅只是摧毀日本的指揮中樞,也在於殺雞儆猴,而且在美國政府眼裡,這羣“猴”也似乎並不僅僅是指納粹德國、法西斯意大利。
“美國此舉,似有項莊舞劍之意。”邵振青謹慎的提出了他的想法。
“是的。美國此舉,有嚇唬中國的意思。”
趙北點了點頭,向一旁端坐的幾人望去,在座的人裡頭,除了蘇石羽和蔣方震早已知道“通古斯工程”的內幕、邵振青剛剛纔從總統那裡得知中國也擁有同樣威力的原子武器之外,另外幾位政府高官,包括外務總長顧維鈞在內,都不清楚中國已經成功的試爆了兩顆原子彈的事情,這事是絕密,目前整個政府的文職官員中,也就只有政務總理王永江知道此事,也正因此,當邵振青將話挑明之後,顧維鈞等人均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他們擔心美國的核訛詐。
趙北與蔣方震、蘇石羽都將顧維鈞等人的表情看在眼裡,幾人相視一笑,心領神會,然後,趙北也覺得是時候將這個“通古斯工程”的秘密公之於衆了。
“顧總長,你爲何愁眉不展啊?”趙北欲擒故縱的問了一句。
顧維鈞擰着眉頭,看着坐在對面沙發上的總統,然後嘆了口氣。
“從目前我國駐名古屋領事館傳遞過來的消息來看,東京基本上已經完全被摧毀了,原子彈威力由此可見一斑。現在,原子彈一出,美國的優勢已沒有哪個國家可以藐視了。”
這話說得還算委婉,或許是怕刺激到了總統,顧維鈞沒有明說他的擔心。
趙北笑了笑,見坐在一旁的邵振青也是一副猴急模樣,於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我們也有原子彈。”
“什麼?”
顧維鈞和另外幾名一直被矇在鼓裡的政府高官都是一驚,差點就跳了起來,倒是邵振青跟着總統笑了起來。
趙北示意衆人少安毋躁,然後解釋了一番。
“我們的第一顆原子彈是在第二顆原子彈是在1944年年中的時候進行飛機實彈投擲,併成功起爆的,到目前爲止,這個秘密,中樞保守了一年多的時間,現在,或許是公佈這個秘密的時候了。”
“既然我們的原子彈在1944年就可以投入實戰了,那麼爲什麼一直沒有使用呢?”
顧維鈞有些奇怪,而且不止他一個人有此疑問,不過另一方面,他此刻已完全相信了總統的話,這位在外國人看來有些瘋狂的總統總是能夠在關鍵時刻給部下帶來信心,這麼多年以來,顧維鈞已經習慣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好消息。
“有些東西,還是不要搶這個第一爲好。”
趙北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詳細解釋,不過在場的人已經聽明白了,邵振青更是聽出了這話裡頭潛藏的意思,他已經知道關於美國投擲“末日武器”的新聞報道該怎麼安排標題和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