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裡坐無虛席,熒幕上畫面閃動,同時從那高級音箱裡傳出激烈的打鬥聲,以及兵器的撞擊聲,不久之後,熱兵器的射擊聲取代了冷兵器的撞擊聲,現場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而觀衆們的情緒也完全投入到了電影畫面中去。
熒幕上正在播放的是最新故事片《金山唐人》,內容講述的是民國初年華人武師闖蕩澳大利亞的冒險故事,與許多商業影片一樣,這部由中國的私人電影公司投資拍攝的電影也以賺錢爲第一目的,由於面向的觀衆羣體主要是亞洲各國尤其是東亞各國觀衆,所以也投其所好,誇張的描述着亞洲移民在澳大利亞的血淚史,雖然荒誕之處不少,但是這類影片的票房一向相當不錯。
正在播放這部故事片的地點是亞盟聯軍駐開羅司令部的一間禮堂,觀衆多半都是亞盟聯軍的軍官,中國軍人、蘭芳軍人、孟加拉軍人、印度軍人、巴基斯坦軍人、越南軍人、菲律賓軍人,各國軍人都有,當地也沒有多少象樣的電影院,所以,這司令部禮堂就成爲亞盟軍人難得的精神家園,平時輪流到這裡觀看各國最新電影,禮堂實際上已經成爲電影院,而且除了播放商業電影之外,也經常播放戰場記錄片,能夠到禮堂觀看電影的都是軍官,至於士兵,通常都在駐地觀看露天電影,那當然必須是在晚上,而禮堂的電影播放倒不怎麼注意時間,現在,正是下午兩點鐘,看電影的軍官中,多數人都是剛剛從阿爾及利亞前線歸來,利用前線的平靜時期到後方休息幾天,然後就要再次動身前往前線了。
除了這些軍官之外,在禮堂觀看電影的還有一些記者,他們都是來埃及開羅採訪此次盟國首腦會議的,今天的下午會議定於兩點半鐘開始,利用開會之前的這段時間,各國記者也就混進禮堂,看電影打發時間,畢竟,不是所有的記者都喜歡泡咖啡館的。
在這些記者中,有一名著名的中國新聞人,他就是《申報》主編邵振青,他是被一位蘭芳同行給硬拉過來的,這部《金山唐人》其實他已經在國內看過了。
電影現在已經播放到了快結尾的部分了,多數觀衆都目不轉睛的盯着熒幕,雖然那些印度軍官、菲律賓軍官完全聽不懂中國話,不過那激烈的動作場面還是讓他們聚精會神。
這也是一種文化輸出,而且是一種非常巧妙的方式,現在世界各國電影院中,最受歡迎的就是兩個國家的商業電影,一個是美國,另一個就是中國,即使是在德國、意大利,也可以在電影黑市上找到這兩個國家的商業電影的拷貝,對於正處於戰火中的歐洲人民而言,外國商業電影或許是他們精神世界爲數不多的有效安慰劑。
就在各國軍官們接受着東方文化的強烈視覺衝擊的時候,原本關着的禮堂入口的隔音門突然被人從外頭推開,接着,就聽到有人站在門邊大聲吆喝。
“大事件!大事件!日本東京被轟炸了!日本東京被美國人用超級炸彈轟炸了!”
電影院裡保持安靜,這是基本素質,現在突然從外頭衝進來一個人,而且大喊大叫,這簡直是素質低劣,在場的幾位印度高級軍官和菲律賓高級軍官紛紛站起來,準備指責一下那個站在隔音門邊大聲吆喝的蘭芳軍官,但是沒等他們開口說話,就瞧見禮堂裡“呼啦”一下站起來了許多人,而且基本上都是中國人、蘭芳人,或者換句話說,是聽得懂中國話的人,因爲那個站在門邊大喊大叫的人就是用標準的中國國語在喊叫。
沒等印度軍官和菲律賓軍官們反應過來,禮堂裡的許多人就一擁而出,電影也不看了,就跟着那名大喊大叫的蘭芳軍官離開了禮堂,剩下的那些各國軍官不明所以,以爲是德國空軍空襲開羅,也慌里慌張的跟了出去,很快,禮堂裡一個觀衆也看不見了,就連電影放映員也跟着跑出去瞧究竟了。
邵振青也跟着衆人跑出禮堂,毫無目的的跟着衆人走,走了幾分鐘,人羣才停下,此時邵振青定睛一瞧,發現已來到了開羅市政府,這裡也是此次盟國首腦會議的舉行地點,原本今天下午的會議定在兩點半舉行,而現在才兩點一刻,趕到會場的各國首腦就已經到齊了,這從現場的那些汽車上的國旗就可以得到證明。
此刻,軍人和記者們將這裡的街道全部佔領,不過很快,軍官們就列隊離開了,畢竟,他們是紀律部隊,但是記者們卻還是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邵桑!邵桑!”
邵振青正向一名比他先趕到會場前的中國記者打聽關於東京遭到美軍“超級炸彈”轟炸的事情,沒等對方回話,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喊,不用回頭,邵振青也已聽出喊他的人是誰,正是那個日本《朝日新聞》的記者小田。
雖然日本是軸心國一員,是美國的敵對國,正與美國進行戰爭,但是考慮到有必要讓軸心國政府知道此次開羅會議的決定性意義,與會各國首腦一致同意,邀請日本、德國、意大利等國新聞媒體到開羅進行全程採訪,用這種方式向軸心國集團施加壓力,但是日本、德國、意大利這三國政府均拒絕派遣官方記者前來開羅採訪,只有一些所謂的“民間記者”以個人身份趕到開羅,這實際上是德意日的伎倆,誰都知道,現在的德意日是不存在什麼“民間記者”的,三國既不想給盟國面子,又想探聽開羅會議的內幕,所以乾脆就採用了這種掩耳盜鈴的方式派出了記者和間諜,當然,像這種敵國記者,在開羅的活動是受到嚴格限制的,他們不僅不能離開開羅市區,而且也無法出現在有各國元首出席的各種場合。
這個《朝日新聞》的記者小田就是這麼到開羅的,而且一直與邵振青在同一間旅館下榻,兩人就住隔壁,開羅會議進行到現在,已是半個月的時間,而這兩位也就做了半個月的鄰居,平時也經常互相交換從各種渠道得到的各種小道消息。
“小田君,你怎麼了?”
邵振青扭回頭,才發現小田兩眼通紅,眼角還掛着淚,顯然剛剛痛哭過。
“邵桑!邵桑!……東京……東京完了!”
小田只哽咽了幾句,便再次號啕大哭,邵振青還是第一次見到小田哭,以前,他一直以爲,小田與日本軍官一樣,從來就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東西呢。
“小田君,請你先冷靜一下,目前,我們只是聽到了傳聞,說東京遭到了美軍的轟炸,這個傳聞很不可靠,因爲根據目前的太平洋局勢,美國軍隊尚未有效控制任何一座可以直接用轟炸機遠程奔襲東京的島嶼,也沒有取得任何亞洲國家提供的空軍基地,即使以b29的航程來看,美軍也是不大可能對東京實施有效空襲的,除非美國飛行員不打算駕駛飛機飛回去。”
邵振青安慰了小田幾句,他不明白爲什麼這個日本記者要專門跑過來跟他哭述,就像一個在外頭受了欺負的小孩找年長的人主持公道一樣。
“不!不!……邵桑,這個消息是絕對準確的!我剛剛與《朝日新聞》社的名古屋分社通過電報,根據報社值班人員的回覆,東京確實遭到了美國空軍的突然空襲,具體情況還有待查明,但是目前可以證實的是,東京的所有對外通訊全部中斷,可以確認的是,美國空軍投擲炸彈的準確時間是今天下午一點整,而且,據說只投擲了一顆炸彈,就徹底毀滅了東京,整座城市在一道閃光中變成了廢墟,而看到那道閃光的人都被強光燒瞎了眼睛。這個消息還得到了瑞典政府的證實,瑞典駐東京使館也已經失去了聯繫。”
小田哭述着他得到的所有消息,而站在一邊聽他講述的記者很快就增加到了數十人,各國記者都將這個日本記者圍在中間,等他哭述完畢,有些反應快的記者已經開始提問了。
“東京被炸,那麼日本政府是否還存在呢?天皇的皇宮是否也遭到了美軍轟炸?”
“美國空軍使用了‘超級炸彈’,到底是什麼炸彈呢?威力居然可以毀滅一座城市。而且,東京作爲日本帝國首都,難道沒有嚴密的防空警戒措施麼?自從太平洋戰爭爆發以來,美國似乎還沒有對日本進行過有效空襲吧?”
“美國空軍摧毀東京,難道就不擔心以後找不到談判的對象麼?如果日本政府高級官員在轟炸中被全部消滅,以後或許就沒有人能夠控制日本軍部的行動了。”
“東京被炸,附近的城市是否也遭到了空襲呢?橫濱、橫須賀都是日本的工業中心城市,美國空軍是否也會對這些城市進行毀滅性的空襲呢?而且,美國空軍是用什麼方式對東京進行長途奔襲的呢?”
……
這些記者並不體諒小田此刻的心情,圍着這個痛哭的日本記者問東問西,但是他們並沒有得到任何答案,看起來,具體的細節,還要等到美國總統發表正式的聲明或者講話。
邵振青拍了拍小田的肩膀,叫來一名同行,找來了另一名同樣失魂落魄的日本記者,吩咐他陪着小田返回旅館。
“主編!主編!總統請你過去。”
邵振青剛剛送走了小田,正在擔心中國駐東京外交使節以及僑民的安全,身後就傳來一名《申報》記者的聲音,回頭一瞧,正是他的助手兼攝影師小陳。
邵振青沒多問什麼,轉身跟着小陳就往會場旁邊的休息區趕去,並很快見到了中國總統趙北。
“邵主編,你馬上弄臺攝影機,還有錄音機,跟着我的副官過去,那邊,美國總統即將舉行一次演說,就是關於東京空襲事件的,美國人不希望太多記者過去,每個國家派兩名記者就可以了,我就派你過去,你自己挑個助手。”
趙北一番話,讓邵振青精神一振,立刻吩咐小陳去準備攝影器材,不過在離開休息區之前,他還是忍不住問了趙大總統一聲。
“總統先生,美國用一顆炸彈就炸平了東京,這可能麼?”
“可能,非常可能。因爲這顆炸彈利用的是一種宇宙基本能量,原子能,這是一種末日武器。”
趙北點了點頭,表情看上去非常平靜,既不似各國記者那麼緊張,也不像蘇聯與會代表們那樣驚愕。
“末日武器?我們,有這種武器麼?”
邵振青斗膽在總統耳邊小聲問了一句,原子能他當然知道,當年他還做過相關內容的科普性的報道,不過他倒是從來沒想到過,利用原子能的能量作爲武器的時代居然這麼快就到來了。
趙北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看見總統點頭,邵振青頓時輕鬆起來,轉身離開了休息區,跨出門時,那腳步走得已經有些浮了。
這位總統先生,雖然有些大權獨攬,不過這戰略眼光倒是誰也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