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在所掌握的情報來看,芝罘島方圓五十里之內駐紮的明軍也就頂多四五百人的規模,即便加上當地的民間武裝也不會過千,對付這種程度的外部威脅,需要用到騎兵上陣的可能性其實不大。當然了,作爲這個時代最強的陸上機動武裝部隊,錢天敦也不會否認騎兵存在的必要性,而且膠東地區平原地形廣闊,如果海漢軍要遠離據點深入內陸地區活動,那麼騎兵的確擁有着無可替代的優勢。不過在北上初期,這支軍費預算比特戰營還高的精銳部隊大概只能執行一些偵查、監視、傳訊之類的簡單任務,暫時還不會有在戰場上擔當主角的機會。
但錢天敦也明白,國防部不惜耗費巨資將這支建制規模不大的騎兵部隊用海運的方式送去膠東半島,可不止是爲了讓其給友軍部隊打打下手就完事。趁着目前需要面對的對手還不算強大,早些讓騎兵在當地適應北方地區的氣候,操演一些野外的作戰套路,爲今後騎兵擴軍做準備,這纔是如此勞師動衆千里調兵的真正目的。
哈魯恭下船之後與衆人打完招呼,便又回到了船邊,指揮士兵和碼頭民工搭建跳板,小心翼翼地將船上的戰馬一匹匹地牽下來。這些戰馬在海上一路顛簸幾千裡,精神狀態顯然也不是太好,有一些在走下跳板時甚至有腳下發軟的跡象,讓愛馬如命的哈魯恭好是心疼。
“這老哈……服侍馬簡直跟服侍兒子一樣了!”王湯姆看着哈魯恭在碼頭上跑前跑後大呼小叫地指揮,忍不住調侃道:“帶牲口比我們帶兵打仗還緊張。”
孫長彌道:“這算不錯了,你是沒見着他出發前給我們海運部提要求的時候,這運馬的船既要講究通風,又要給馬匹保證足夠大的空間,還要便於清理打掃,一直盯着我們把船按他的要求改造好。另外途中還得不定期靠岸,給這些馬補充新鮮草料。這些馬一路上吃的糧草比人起碼多二十倍,而且老哈還要講究什麼營養搭配,每天餵食都是現配製的飼料。光是運這些馬和所需的各種飼料,就佔了滿滿六艘船。喏,你看旁邊那艘船卸下來的麻袋,堆得跟山一樣,裝的全是給馬吃的豆子。”
“看樣子我們北上的時間可能還得延後幾天了。”錢天敦若有所思道:“這些戰馬的狀態如果不調養好,老哈估計也沒法安心北上了。”
從舟山去往膠東半島的目的地還需數日航程,假如不將這些戰馬的身體狀態稍稍調養得好一些,那去到當地之後估計所需的恢復期會更長。在舟山這裡進行短暫的休整,對哈魯恭的騎兵營來說也是非常必要的恢復措施。只是這樣一來,整個大部隊的行程或許就要因此而受到影響了。
按照原定的計劃,這批船隊抵達舟山的三五天之內,原駐島部隊將與新來的接班友軍完成防務交接,然後龐大的船隊就會從舟山出發北上。但這個安排能不能按時實施,現在又因爲騎兵營而多出了一個變數,如果哈魯恭認爲戰馬的狀態不足以承受這趟航程所帶來的折騰,那他肯定不會讓自己的部下勉強上路。
對於這支騎兵部隊的到來,以特戰營爲主體的舟山本地駐軍也同樣充滿了好奇心。常年在海外駐防的特戰營與一直駐紮在海南島上的騎兵部隊在過去並沒有什麼交集,看着一匹匹的高頭大馬下到碼頭上,也不免有些羨慕友軍的風光。不過作爲海漢公認的王牌軍,特戰營的戰士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矜持,並沒有湊過去作近距離圍觀。
爲了迎接這支騎兵部隊在舟山島的短暫中轉期,半個月前島上就已經組織人手搭建了數間馬棚,並且還提前做好了基本的消毒處理。當時進出港區的大明客商看到,還以爲海漢人要開始做牲畜買賣,不少人都認爲這是個商機,紛紛找商務部打聽過此事。
孫長彌聽了錢天敦等人的講述之後,只是笑着搖頭道:“等老哈去看過馬棚之後,肯定會挑出不少毛病,你們最好先把人手準備好,等他挑毛病的時候好馬上採取整改措施。”
果然哈魯恭沒有讓人失望,在看過本地準備的馬棚之後,立刻噼裡啪啦給出了七八條整改意見。王湯姆不禁苦笑道:“老哈,你這些馬的確是寶貝,但也只是在這裡臨時中轉一下,要不要搞得這麼複雜?”
哈魯恭正色道:“湯姆,這不是我故意挑刺,你想想看,目前我們的戰馬都是在海南島進行繁育,今後要運到北方,都得在舟山這裡完成中轉。既然已經建了馬棚,那就不要再把它當做臨時設施了。我們在這些固定設施上多花些心思,就能有效減少可能的損失,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湯姆心知在這種專業領域肯定辯不過哈魯恭,當下也只能把錢天敦拉出來做擋箭牌:“你說得都對,老錢趕緊給他安排工人做事。”
於是在哈魯恭的要求之下,原定於七月上旬出發的安排進行了延後調整,將出發時間調整到了中旬,以便能讓這批戰馬能夠在舟山稍稍恢復一些元氣之後再繼續踏上征程。而這樣一來,駐島部隊的防務交接倒也沒那麼急迫了,可以按部就班地從容進行。
按照國防部的安排,石迪文將作爲軍方代表留守舟山,爲海漢鎮守這處重要的海上基地。而率軍北上的將領有海軍司令王湯姆,負責指揮陸軍的錢天敦,再加上哈魯恭獨立指揮的騎兵營,此外作爲錢天敦的副官,陳一鑫也會隨同大部隊一同前往山東。文職官員目前僅有郝萬清一人,他所肩負的任務就相對比較複雜,除了情報蒐集之外,還要負擔起海漢在山東落腳前期外交、移民、商貿等方面的事務,相當於是一人身兼數職。
既然當下不急着出發,郝萬清便召集衆人,將此前抓回舟山島的三名大明官員的審理進展狀況向他們做了通報。這三人所供述的情況不僅是限於軍方和情報安全方面,同時也涉及到了海漢最爲關注的移民、貿易、海運等領域。
“按照他們所說,已經就我們的作爲向錦衣衛南北鎮撫司及兵部都打過多次報告了,之所以上頭一直沒有迴應,估計也是這些衙門忙於處理北方的內亂,還暫時抽不出身來處理南邊這些糾紛。”郝萬清向衆人介紹道:“但我們現在也無法確定,大明相關的衙門對海漢究竟是什麼樣的看法,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到北方之後的行動。”
“我們雖然不用太擔心大明對我們動武,但如果地方官府收緊移民、貿易方面的政策,那對我們來說還是會有比較大的影響。”王湯姆對此也表示了憂慮。
“如果真這樣,那也只能靠着堅船利炮轟開大明的國門了。”石迪文聳聳肩道:“畢竟我們現在走的是帝國主義路線,要強行從大明獲得資源和市場,也只有動用最直接的手段了。”
石迪文所說的處理方式簡單粗暴,但在座這些人都很清楚海漢暫時還不能跟大明撕破臉皮的原因,所以也沒人把他說的這種辦法當真。
“這幾個人……沒有什麼挽回局勢的辦法嗎?”孫長彌問道:“要是能挽回,他們說不定也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郝萬清道:“要挽回談何容易,我們這次的行動也僅僅只是暫時解決浙江地區的主要隱患,但不可能杜絕反對我們的聲音,畢竟我們掌控了大明沿海地區的海貿之後,就砸了很多人的飯碗,這種利益衝突沒辦法和解。現在我們抓了廖訓,但今後也還會有張訓、李訓從其他地方鑽出來,說實話這也還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至於這三個人是殺是留,那也還得看大本營的意思。我個人認爲殺不殺其實不要緊,關鍵是要將他們腦子裡有價值的情報都掏完。”
“那至少要把他們的同黨儘可能處理掉吧?”錢天敦道:“就算以後江浙官場還是會有人鑽出來跟我們作對,起碼也能清淨一段時間。”
“龔十七目前正在做這件事。”郝萬清點點頭道:“不過因爲廖訓三人離奇失蹤,現在各州各府都盤查得很嚴,所以外勤組現在能採取的行動也很有限,不敢過於冒險。”
“龔十七會跟着你北上吧?”錢天敦追問道。
“他不跟着我走,那我就徹底無人可用了。”郝萬清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從三亞過來的時候就沒帶幾個人。”
郝萬清在三亞的時候基本是以內勤文職工作爲主,出外行動的時候極少,雖然他手下也有類似龔十七這樣負責外勤的人員,但卻幾乎沒有類似何夕跟龔十七這種關係的親信,所以北上的時候也沒有帶多少人出來,除了貼身護衛人員之外,就只有兩三個跟着他學做情報分析的文職人員。好在何夕專門留了龔十七這種干將給他差遣,否則去到北方之後他還真沒辦法立刻在當地開展工作。當然了,在那之前安全部很可能連浙江的不利局勢都無法破解,讓北上計劃難以成行。
王湯姆問道:“那到時候你安全部的外勤組是單獨行動還是繼續跟我們軍方合作?”
郝萬清道:“還是合作吧,最好能讓老哈的騎兵營也加入進來,增強機動能力。”
哈魯恭道:“如果是外出執行偵查任務,我的人就足以勝任了,他們雖然是騎兵,但日常訓練也都是按照偵察兵的標準來的。”
“你的人騎着戰馬也只能在野外溜達,要穿城過鎮那還是得派人徒步行進,這纔不容易暴露身份。”郝萬清可不想讓旁人取代了安全部的職能,這不僅僅是能不能勝任的問題,假如騎兵就能把外勤組的情報收集工作完成,那還要安全部何用?
“你到時候借幾匹馬給郝部長就行了啊!”王湯姆趕緊打圓場,不過旁邊幾人一聽,便知這話不太妥當。
果然哈魯恭馬上便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戰馬都是一人一馬搭配,不能輕易旁借。而且郝部長的人如果不熟悉馬的脾性,出去執行幾天任務,有可能會把馬騎壞。這不是我吝嗇,你實在要借,馱馬倒是可以接幾匹給你。”
“那馱馬也行。”郝萬清倒是不挑,也不給哈魯恭反悔的機會,先一口答應下來再說。
騎兵營裡的馱馬跟後勤輜重部隊所使用的馱馬還不太一樣,主要的任務並不是馱運重型裝備物資,而是擔當騎兵平時的坐騎,而寶貝戰馬往往只是在戰時纔會承擔起馱人的重任。騎兵在馱馬背上的時間,比騎戰馬要更多一些。當然了,如果優質戰馬數量足夠多的話,一人兩馬的安排就可以做到兩匹馬輪流騎行,負擔更均衡一些。
哈魯恭啞然失笑道:“好你個郝萬清,原來是把我的騎兵營當成肥肉了!想方設法都要割我一刀啊!”
“不敢不敢!”郝萬清一本正經地辯解道:“這也都是工作需要,又不是我個人的私心。”
但實際狀況並沒有他們此時所想的這麼樂觀,就在開完碰頭會的當天,剛剛抵達舟山不久的馬羣中就開始出現了零星的病情。哈魯恭認爲這應該只是馬匹對於本地的氣候和草料有些水土不服的表現,但也絲毫不敢大意,爲了避免疫病傳播的可能性,所有發現狀況異常的馬匹全部被牽出來進行單獨飼養,並且一對一配備了人員持續觀察。
穿越團體中並沒有專業的獸醫,騎兵營的馬匹也都是靠哈魯恭過去養馬的經驗在進行照料,對於馬匹生病的狀況,哈魯恭其實也沒什麼獨門秘方,只能將伙食開好些,指望馬能通過進食和休息慢慢自我治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