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馬拉,春曉。
阿明站在自己的帳篷前面,看着飛奔而來的哥薩克騎兵雙眼滿是怒火。
不過那騎兵的服飾一看就是從莫斯科過來的,阿明不得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阿明酋長”,那騎兵沒有下馬,“伊萬將軍馬上就要來了”
“伊萬將軍?”,作爲前喀山汗國大將的後裔,如今統領着阿拉提流域三千帳喀山韃靼部落的酋長,對於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恐怖伊萬”
那騎兵不經意地說了一聲,阿明一聽頓時大驚,沙皇的侍衛長竟然來到了阿提拉河?
阿明趕緊帶着自己的一百親衛跟着那哥薩克兵向北走,沿着阿提拉河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在別廖扎附近見到一大隊騎兵。
一見那些騎兵,滿臉絡腮鬍子、帶着花頭巾、五大三粗,雙眼經常放着兇光的阿明一下就軟了下來。
那也是一隊大約百騎的人馬,全部黑衣黑馬,黑色斗篷將全身裹得緊緊的,只露出一張張慘白的臉。
若不是這些人腰間還掛着十字劍、隧發短銃,背上還揹着火繩槍,一般人見到了絕對會以爲是撒旦下凡來了。
阿提拉河北岸一棵巨大的松樹下面正坐着一人,同樣的的裝束,不過年紀卻不小了,只怕有五十多了。
伊萬.薩爾蒂科夫,沙皇母親瑪爾法的親侄子,帝國的軍械大臣兼皇家侍衛隊長,也有人說他是皇家密探頭子,他擔任這個這個職務已經好多年了,期間起起落落也有好幾個來回,最終沙皇還是讓他繼續擔任這個職位。
阿明心下明瞭,沙皇能派此人來到薩馬拉,並不是自己的面子有多大。
喀山汗國被伊凡雷帝滅亡後,汗國皇族、貴族男丁被屠殺一空,女人、孩童就地發賣,到如今,阿明才勉強聚起了三千帳的規模,若不是阿明家族一直在爲沙俄帝國兢兢業業對付哈薩克人、蒙古人,帝國是絕對不會讓他單獨統領一個三千人的大帳的。
眼前這人可是有着生殺予奪大權的,阿明恭恭敬敬在遠處便下了馬,小跑着在伊萬面前單膝跪下了。
“阿明”
伊萬說話了,聲音沙啞、尖刻,好像提着嗓子在喊叫,阿明不敢擡起頭與他對視——伊萬是一個獨眼龍,他最恨別人直視他,包括沙皇在內,若是有人與他直視,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也是他這些年來一直上上下下、起伏不定的原因。
沙皇雖然不喜歡此人,不過此人終究是自己母親一族直系的男丁,況且一直沒有結婚,最後還是將他封爲薩馬拉大公,享受薩馬拉三千戶農戶的采邑。
三千戶,已經是相當有實力的貴族了,目前在莫斯科,貴若尼基塔,他手裡也只有六千多戶農戶。
他是薩馬拉的大公,這纔是派他來到此地的原因。
還有一個原因,伊萬明面上沒有結婚,暗地裡卻有一個私生子,就養在薩馬拉,這個秘密只有三個人知道。
伊萬自己,加上沙皇、阿明。
“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等重拾那天方教”
阿明一聽大喜,伊凡雷帝攻佔喀山後,將所有的清真寺全部改成東正教堂,還讓所有的喀山韃靼人皈依東正教,這些韃靼人明面上不敢反對,暗地裡對以前的宗教還是很眷念的。
“西伯利亞南邊的部落你可知曉?”
阿明不知道伊萬的意思是什麼,轉念一想,作爲皇家的侍衛隊長,密探頭子,能屈尊來見自己,肯定是有所指示的,而西伯利亞南邊之地阿明也一直在關注——薩馬拉離莫斯科太近了,若是能在西伯利亞南部草原上游牧那該多好啊。
“略知一二,聽說都被東方新崛起的一個帝國佔據了”
“差不多,不過實話告訴你,秋明以南、塔拉以南的土地只不過表面上歸附他們,秋明以南的託音部只有三千多帳,塔拉以南的巴拉賓部差不多”
“你帶着你的帳下精銳,再加上東邊烏法的兩千巴什基爾人、南邊兩千諾蓋人,一共七千騎,拿下秋明南部就佔據那裡,若是連塔拉南部也佔了就算你本事,不過”
阿明趕緊豎起了耳朵,他知道這接下來纔是最關鍵的。
“你部的老弱婦幼依舊留在此地,攻佔秋明或塔拉以南的草場後有的是女人,同時必須在教堂宣示向沙皇效忠,拿下那裡的草場後,允許你們建造最多兩處清真寺”
“那稅收呢?”
“照舊,嘿嘿,你若是拿下了託音或舍赫,還怕沒有財富嗎?”
“那託音可是卡爾梅克人……”
“這個你不管,我下一站便是鄂爾勒克那裡”
“遵命!”
……
阿明回到自己的駐地後不久,東邊烏法的巴什基爾人、南邊諾蓋人的首領賴吉寧、達爾汗先後趕到了,這些人都是以前依附於喀山汗國的部落,巴什基爾與芬蘭人有一些淵源,諾蓋人的來源很複雜,反正是信奉天方教的突厥人就是了。
他們倒不是奔着獨立的草場去的,不過伊萬肯定給他們許了一些它們無法拒絕的好處。
三人在阿明的大帳里長談了一夜。
直到阿提拉河河面上的冰層開始解凍併發出“咯咯蹦蹦”的脆響纔將他們的談興稍稍減緩了一些。
三人信步來到阿提拉河邊上,此時一輪巨大的太陽正好從東邊草原的盡頭升了上來。
從阿明的帳篷到河邊,到處是溼漉漉的,小規模的蚊蠅開始出現了,一團團的圍着人畜亂轉,河水兩岸,到處是卷着牲畜糞便、蛆蟲緩慢流動的小溪。
場景令人不適,不過這三人卻是大喜過望。
來到那條有名的大河時,原來“咯咯蹦蹦”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冰塊碰撞的聲音。
春天來了!
雖然離春天正式到來還有一小段時間,不過破冰、蚊蠅、蛆蟲卻是阿提拉河春天的象徵啊。
“嗷……”
阿明長嘯了一聲,賴吉寧、達爾汗跟着長嘯起來。
不多時,勤勞的牧民紛紛將家裡的牛羊趕到阿提拉河邊上,那裡的雪已經差不多融化乾淨了,只有極少量的雪塊還在草叢上。
一整個冬季被冰雪壓得撲倒在一邊的青草慢慢地地在伸展身體,飽飲過後的葉子也開始顯出嫩綠的模樣,葉子上還掛着冬末初春清晨的露水,在初升陽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晶瑩的光芒。。
草原上的紅豆草也長出了花骨朵,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含苞欲放了。
經過漫長冬季折磨、一個個瘦骨嶙峋的牛羊也是興致勃勃地東一羣,西一片的啃着青草。
當然了,一些急不可耐的公牛、公羊少不了上演一幕幕醜劇。
牧羊的少年唱起了阿提拉河特有的民調,不斷撩撥着正在河面上洗衣服的韃靼少女。
不斷有正在練習騎馬、騎刀的少男從三人身邊疾馳而過。
“我等商議一下匯合地點、行軍路線吧”
阿明心中大亮,春天來了,秋天還會遠嗎?
“去塔什拉匯合吧”,賴吉寧提議道。
如今烏拉爾河以北約莫百里的地方依舊掌控在哈薩克汗國小玉茲部落聯盟手裡,塔什拉正好是烏拉爾山以西一處小山,是賴吉寧的部落領地的南緣,要越過烏拉爾山的話,能在塔什拉進行最後的補給時再好不過。
阿明卻搖搖頭,“直接去奧倫堡附近集合”
“啊?”,賴吉寧、達爾汗兩人都是大吃一驚,奧倫堡可是哈薩克汗國的夏都,在那裡集合不是找不愉快嗎?
“放心吧,聽我的沒錯”
阿明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果然,在一個月後,春天已經完全回到大地,到處是花的世界,綠的海洋,當賴吉寧、達爾汗兩人忐忑不安地帶着大隊騎兵來到奧倫堡以北約莫三十里的地方時,阿明早在那裡恭候多時了。
在阿明的大帳裡,兩人發現了大量的兵器、甲冑、糧食,還有一些明顯是布哈拉汗國出產的銀幣。
阿明揹着手看着眼前這春的世界,臉上浮現出了興奮的光彩。
“兩位,你等難道都是關上門過日子的?”
“怎麼說?”
“去年秋天一直到冬天,在南西伯利亞大草原上發生一連串大戰,你等難道不知曉?”
見兩人搖搖頭,他不禁笑道:“還真是,我不知曉沙皇陛下給你等許下了什麼好處,不過我的目標很簡單,到了這一步也不瞞二位”
“去年,東邊的大夏帝國先後與沙皇陛下的帝國、哈薩克汗國連戰幾場,很不幸,無論是沙皇陛下的軍隊,還是南面哈薩克的軍隊都大敗虧輸,你想啊,這樣一來,大夏帝國便成了哈薩克汗國的大敵”
“一旦聽說我等將要去那裡找他們的麻煩,哈薩克人哪還會理會我等,不但不會,還會送上東西”
“可那大夏帝國也不是好惹的”
“不怕,我等只打到額尓齊斯河,若是敵人不出來,就佔了兩地,若是出來了,我等搶一把就走,放心吧,肯定不會是我們這一路在行動”
“你的意思……”
“哈哈哈”
三路大軍匯在一起總數達七千之巨,都是一人雙馬,聲勢相當浩大,但他們突入烏拉爾山口後,在秋明以南、原本屬於小玉茲契丹聯盟,後來被杜爾伯特的託音佔了的牧場大震!
春,意味着生髮、萌動,也意味着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