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中如何孕育生命？被封鎖的加薩，5萬名孕婦的風險與創傷

以色列空襲下，逾100萬人從迦薩北部向南逃。孕婦與腹中胎兒的安全面臨極高風險。圖爲加薩南部城市汗尤尼斯一位巴勒斯坦媽媽與小孩，非當事孕婦。 圖／路透社

「我每分每秒都擔心會失去腹中孩子...」以色列空襲加薩近兩週，近百萬加薩民衆面臨沒有庇護和物資的生死關頭，聯合國人口基金（UNFPA）估計，目前加薩約有5萬名孕婦在轟炸下無法獲得最基本的醫療照護，其中約5,500人在一個月內即將臨盆，平均每天約160人需要生產。她們不僅得不到助產士或醫生支援，基礎的營養與衛生物資也極度匱乏，醫療人員疾呼儘快開放人道救援，否則不堪設想。

自10月7日武裝組織哈瑪斯（Hamas）攻擊以色列，以國全面回擊以來，加薩至少已有3,785人死亡，其中半數以上是婦女與兒童。另外也有至少1萬2,500人受傷，加薩衛生部門也表示，已知仍有1,300人被埋在空襲後的斷垣殘壁裡，生死未卜。根據《CNN》報導，光是10月7日至12日之間，以色列已朝加薩丟下6,000顆炸彈，相當於2014年7月以色列與哈瑪斯軍事衝突時投下的砲彈總數。該場衝突持續了50天，死亡人數達2,100多人。

由於以色列尚未停止對加薩空襲，孕婦即使擁有可移動的交通工具，也難以找到看診的醫院。《中東之眼》（Middle East Eye）報導，目前加薩約有23輛救護車與33間醫療院所都因空襲而停止服務。另有22間醫療機構也收到以色列警告，面臨被轟炸的風險。UNFPA巴勒斯坦代表艾倫（Dominic Allen）告訴《CNN》，在以色列封鎖之下，加薩被切斷電力與能源運輸，醫療物資也無法進入，醫療系統已經位於崩潰邊緣。艾倫呼籲儘快開放救援物資進入加薩。

爲報復哈馬斯攻擊，以色列連續兩中狂轟加薩。圖爲一位孕婦在空襲中身亡，醫生將其未出生的嬰兒取出後與媽媽一起放入屍袋。 圖／法新社

衆多孕婦現在都無法尋求到所需的醫療協助。加薩北部私立醫院阿烏達醫院（Al-Awda Hospital）醫師拉迪（Adnan Radi）則表示，自10月7日以來他始終不曾離開過醫院，但一共只有不到10位孕婦前來看診。「一般情形下，我們每天可以服務100位左右的孕婦。」

拉迪指出，已有不少女性被迫在街上或汽車上生產，還有些孕婦不幸遭遇難產、流產、子宮與子宮頸破裂、胎盤剝離與內出血等等，都是攸關性命的嚴重症狀。即便她們撐到了醫院，未必能找到助產士或醫生協助生產，醫院的照護能力早已被不穩定的電力和大量傷患給癱瘓。「這些孕婦的心理創傷可能需要數十年才能治癒，很難想像她們承受的考驗。」拉迪說。

承平時期孕婦帶着孕育另一條生命的重任，生活本就比一般人辛苦，戰爭期間更是隨時活在極大風險之下。除了生產過程可能不順，還在孕期早期的孕婦也面臨營養不良的風險，許多人只能靠一點點麪包或賑濟糧食果腹，根本不可能取得葉酸、維他命等重要的營養品。瑞典2014年研究就曾指出，孕婦在戰爭中承受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羣（PTSD）等身心症狀，會令她們更容易面臨早產、流產、生下死胎，或者生下體重過輕的寶寶等不幸情況。

以色列連續兩週砲轟加薩，並要求北部上百萬居民向南移動，圖爲逃難中的家庭。懷孕女性在戰爭中受的壓力創傷，很可能導致流產或新生兒疾病等問題。 圖／美聯社

懷有6個月身孕的加薩孕婦薛瑪（Shaima）就是如此，她飽受強烈壓力困擾，幾乎每餐吃完都會嘔吐，以至於食慾盡失，也非常害怕失去腹中孩子。她的3歲女兒則是受到強烈驚嚇，幾乎無法安睡過夜，不時就會大哭着醒來。薛瑪強忍着孕期不適還要不斷安撫女兒，「我努力保持耐性跟鎮定，不只爲了肚中孩子，也是爲了不讓女兒感到恐懼。」

就算孕婦能夠平安生產，新生兒的照護與醫療問題也將是一大挑戰。無論在家生產或在醫院生產，新生兒都很可能無法接受完善的照顧，沒有保溫箱、沒有健康檢查、也沒有合適的營養品，寶寶隨時可能死亡。

烏克蘭戰爭初期，由於俄羅斯轟炸馬立波婦幼醫院，孕婦被炸傷、被人擡着逃離醫院的畫面也引起全球駭然。該名孕婦後來被送到其他醫院緊急產下一子，她和孩子卻撐不過大出血而母子雙亡，在在凸顯孕婦與新生兒所面臨的難關。

▌延伸閱讀：〈在俄軍轟炸婦幼醫院後：馬立波「母嬰之死」的淚水與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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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俄戰爭初期，俄羅斯轟炸馬立波婦幼醫院，令許多孕婦與胎兒遭遇性命危險。圖爲逃難中的瑪麗安娜·維舍吉爾斯卡婭（Mariana Vishegirskaya）。 圖／美聯社

而在以色列預告強烈空襲、要求加薩居民往南部撤離之後，兩天之內有60萬人涌入加薩南部城市汗尤尼斯（Khan Younis），原本僅40萬人口的汗尤尼斯如今容納超過100萬人，迫使當地資源快速消耗。27歲的法瑞絲（Nardeen Fares）就是逃到汗尤尼斯的孕婦之一，她懷有9個月身孕，與丈夫帶着大兒子逃了出來。她描述着逃難過程，親眼見到其他逃難者被以色列砲彈擊中，距離自己只有幾公尺遠。「我們以爲隨時都會死掉。」她當下本能地抱住兒子，「我們才能死在一起。」

臨盆在即的法瑞絲，只能和其他80位難民一起擠在一棟只有6個房間的屋子裡。她告訴《CNN》自己非常擔心生產時沒有足夠資源，「神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懷胎3個月的孕婦穆莎 （Haneen Mousa）目前住在加薩中部的馬加齊難民營（ al-Maghazi refugee camp），身旁還帶着2個不到3歲的女兒，而炸彈仍持續落在難民營附近。穆莎表示，她一直擔心自己會流產，卻連絡不到任何婦科或產科醫師，甚至透過廣播才知道自己去做產檢的醫院已經被炸燬了。但她也描述逃難中看到的迷茫的男女老少，對其情緒產生很大影響。

「孕期的荷爾蒙本來就對媽媽的情緒衝擊很大，這場戰爭更加重了我的壓力。」穆莎說，「我還是不知道寶寶是男是女，但我已經決定取名叫『Salam』，意思是『平安』。」

加薩南部城市拉法遭受以色列轟炸，一名女性站在被炸燬的家中無助掩面。研究顯示，承受戰爭創傷的孕婦，流產或早產的機率也會顯著提高。 圖／法新社

文／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