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我叫不醒另一半去跑步

▲璐璐的首野,一羣跑友陪她在崇禮衝線,那時男朋友和她是異地,對方在成都搬磚。後來,璐璐也回到了成都。

“我對象滑雪,踢球,很滿足於做一個有氧細狗,就是不跟我跑步。”一位20歲出頭的女跑者在到北馬領物時,聊到自己獨身前來時,這麼說。

“我以前拉着他,PUA過我男朋友,但也沒用,人家現在不僅討厭鍛鍊,還認爲我跑步是自討苦吃,完全不注重自己的身材,打遊戲打到腹部全是肉,非常難以想象他穿上西裝的難受勁。”

一位在展區的女跑者聊到“另一半”時,也說個不休。

“嗨,叫不動呀,一個小胖子。以前在國外上大學時還有健身運動的習慣,但現在工作環境不停需要加班,他就沒有時間去運動了。但還好,他是支持我不管是越野,徒步還是其他運動的。只要有時間,還會開車送我去。”

這是一位從張家界武陵源結束50公里越野的女生聊到另一半時的表達。

是的,我們在跑道上看到過很多“神仙眷侶”,也有很多同頻跑者的故事被傳播,在這些故事裡,他們跑步是受另一半影響開始的。其實生活裡還有另外一類跑者,她們跑她們的步,另一半過着跟跑步完全不搭界的生活。

作家莫言都說,永遠不要去試圖改變任何人,包括你的兒女,伴侶,兄弟姐妹,父母。改變一個人,像試圖改變一座山的形狀,改變一條河流的流向。

今天,就來看看這些女跑者和她們喚不醒的另一半。

A

因其他運動愛好顧不上跑步

“上車!”

清華數學系博士畢業的樂維在衡水賽道跑到35公里左右,非常累的時候,向男朋友發了一條微信,結果得到對方乾脆利索的回覆。

一下子,她就很生氣:怎麼能這麼說呢?一點都不理解我已經都跑了35公里的心情,要不是還有7公里跑完,樂維說,差點想跟他吵架。

樂維入了跑步的坑,因爲在疫情封閉的那些時候,她發現如果不運動,自己連個面對面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於是,她加入“清華晨跑隊”這個大家庭。

這個隊伍像一塊寶藏之地,打開了她生活的另一扇門。因爲大家跑完步之後,還會一起結伴吃個早飯,還有分享會,還有其他各種運動約。

她開始跑步,爬山,越野,騎車,還挑戰了兩次鐵三比賽。不管她玩什麼運動,她的男朋友始終對“跑步”不爲所動。因爲人家有更鐘情的運動——足球。

“他一直踢足球,有固定的夥伴,在他們習慣的場地。也許男生更喜歡這種集體身體對抗項目吧。他覺得足球人多在一起,有跑動,有追趕更刺激。”樂維說。

像樂維這樣的跑者,生活裡其實還有很多。另一半做着和跑步完全不搭界的運動。甚至在跑步領域細分的話,有些人的另一半就鍾情越野,而不路跑。

這大概也是運動一直有的“鄙視鏈”,鍾情網球、高爾夫運動的人不太會去跑步。他們不理解,跑馬拉松42公里的樂趣所在。當然,之前愛跑步的人,有時也未必“專一”,有些跑者後來玩鐵三,攀巖,重裝徒步而告別了跑步。

B

內心沒有運動的需求

在東營生活的孫豔君全馬已來到2小時50分以內,她自己在跑步上的堅持,影響或改變着身邊的一些人,但沒影響到自己的丈夫。

當然,也不是沒嘗試過,“人家自己買了手錶,買了跑鞋,然後上公園轉個1公里,就放棄了。”孫豔君說。因爲丈夫覺得自己也不胖,不需要減肥。

在小城東營,孫豔君說身邊有不少70後女跑者慢慢開始跑步。但這些人的丈夫大多數不會“受影響”開始和她們一起運動,他們反而是非常不理解——都已經這麼大年齡了,怎麼開始跑步,早晨不到五點就出門了。在這些70後女跑者早晨跑步過程中,丈夫們還會打電話來“視察”一下。

▲孫豔君跑步的夥伴們總說,她跑步時愛齜牙咧嘴的笑。

孫豔君理解這些年齡比自己大一截兒的女跑者的處境,雖然她有時很想讓這些姐姐們能更自我,獨立,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每人的家庭處境是不同的,她知道這樣的說道幾乎沒用,還不如珍惜每次大家能一起跑的時間。

孫豔君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叫醒另一半”去跑步本身這個想法就不太站得住,只會給自己徒增煩惱,就跟天天督促孩子好好學習,好好讀書一樣。

C

“懶”癌發作的人不在少數

“人的本能是什麼?趨利避害,懶惰是人的天性啊,”一位掌舵馬拉松賽事公司數十年的資深體育人說完這句話後,大笑不止。

是的,運動和學習一樣本質是“反人性”,需要克服性格中很多弱點,才能真正自驅自己。再是“自律”的跑者,在出門前,可能也會有內心鬥爭或猶豫的某個時刻,人性使然。

要喜歡跑步,有讓自己能動起來,非常有說服力的理由,用屬於自己的答案搞定自己。這個理由可能是來自健康的召喚,來自名利的獲取,來自各種內心的滿足。

所以,“懶”成爲至今沒去運動的很多人光明正大的理由。32歲的馬格是一位月跑量達150+公里的女跑者,但她卻有一位“懶癌隨時發作”的另一半。

▲即使出去玩,也只想躺平。

馬格說,對方一點都不關心多巴胺是什麼,更不會關心它影響人的情緒和精神的複雜機理。“他愛養生,沙發上一躺,盤個串喝個茶,再有一部手機,生活就完全被自我包圍了。或者就是人家一覺能睡十幾個小時,我每天精力充沛,他每天昏昏欲睡。”

但好在,作爲丁克家庭,他們沒有其他瑣事的煩擾,所以相對來說,生活比較自在,彼此的原則是儘可能保持獨立感和分界線。

馬格每次出去跑步,另一半也很支持,時不時還會準備意外驚喜,買她喜歡的裝備來鼓勵馬格,但就是自己不會動。馬格帶他去過健身房的跑步機,結果人家調成了平地走。至此,她放棄了改造的執念。

打遊戲的另一半也看了UZI在今年挑戰巴黎奧運會馬拉松大衆組的比賽,他很感動,但片刻後他還是覺得,在打遊戲的世界裡努力向UZI學習就好。

馬格也想得開,她說,網上有個段子說的是,當你的老公愛上跑步,請打斷他的腿。因爲一旦愛上,家裡的跑鞋就兩雙,單位的跑鞋有兩箱,不如默默祈禱他受傷。

雖然不愛跑步,但馬格的另一半也有快的時候,比如一次可以炫掉一桶冰激凌。管好自己,獨自美麗就夠了。

儘管身邊運動的人羣在不斷擴大,但相對不運動人羣其實還蠻多的。中國當下的教育體系其實對體育和運動的重視程度並不如歐美,他們中很多人對體育的熱愛是從小在一個大家都認可和接受的環境裡一步步成長起來的,體育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而不是可有可無。中國的體育文化和體育氛圍還需要時日的培養,跑步的羣體也是如此。

D

不同頻但也不強求

在北京上完研究生後,留在一家外企工作了四年多的璐璐在今年5月喜提“被裁”,她笑着說自己是“失業博主”。

失業還這麼喜慶?璐璐說,自己是找到老闆“主動挨這一刀”的。因爲可以拿一筆賠償金,還可以順便逃離這座她一直沒找到歸屬感的城市。在北京的日子,她說一想起自己有些個週末,從早晨躺到傍晚都沒想出來能去做什麼,就有些難過。

她回到從小長大、巴適的很的成都。那裡有她的家人,有她的男朋友,有無數開闊的徒步、越野路線。在北京,她只能爬爬三峰。

2016年在廈門念本科時,璐璐被同學拉着跑完人生第一場馬拉松,跑這場馬拉松前,她最遠只跑過十幾公里。後來去北京上研究生,璐璐的跑步,變成偶爾在中傳的操場繞一繞。再後來,她愛上了高原徒步,愛上了戶外。

▲2021年10月去冷嘎措徒步的璐璐。

▲徒步去冷嘎措途中的子梅村。璐璐說,這是和“落難公主們”的早餐。

在北京一場搖擺舞會上,畢業一年的璐璐認識了同爲四川人的“舞伴”。後來,“舞伴”變成了彼此生活中的伴侶。

璐璐說,男朋友在國外上學時,還有過瘋狂健身的習慣。但回來之後就“廢”了。在她看來,國內工作環境不是很友好,過大的壓力讓很多年輕人疲於奔命,扔掉了這個曾經有過的最好的習慣。

“那天在張家界比賽,我看外國女選手衝線時,另一半會把她抱起來,看到那個畫面我會覺得好棒啊,如果我男朋友這樣就好了。”璐璐回憶道。

▲同學拽着璐璐5個多小時跑完首馬拿到獎牌後,倆人走了一把諧星路線。

但她也不會強求另一半去跑步或運動,因爲在她眼裡,這是個優先級的問題。“他有你喜歡的地方就夠了,不要奢求那麼多。而且他還是支持我去戶外,有時我們去龍泉山訓練,他會提出來送我或接我,只要不反對,就是支持我。”

高級的愛是允許對方在感情裡做自己。

跑圈情侶的故事我們看過太多,歌頌的論調似乎在宣揚着一種看不到的正義感,但其實不然,終究也有不少人始終在一個人跑。有的跑者會羨慕,也有人能平靜接受,有人在嘗試後放棄,有人從來都沒想過嘗試。沒有人能直接複製黏貼別人的生活,自己的生活只有自己知道。

前些天特別火的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林小英有一句話,不是一個圈子不硬融,不是一個level不battle。有些東西,按自己的心性來就好了。

包括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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