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永福再次遠離了阿里的權力中心

作者|楊知潮 付饒 小遙

編輯|原野

權力巔峰期的俞永福，幾乎執掌着阿里巴巴的半壁江山。

地圖、UC、遊戲、阿里影業、阿里媽媽......除了電商，他幾乎掌管了阿里巴巴的其餘全部業務。阿里巴巴表現出了對這個“外來戶”的無限信任，而俞永福也用優秀的成績回報了這份信任。

但對職業經理人來說，選擇進退的按鈕，從來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精幹如俞永福，也在阿里巴巴經歷過幾次起落。2017年，他卸任阿里大文娛集團董事長職務，此後遠離了舞臺中心，迴歸高德地圖的老陣營。

第二次後退，便是現在。

3月1日，阿里巴巴集團CEO吳泳銘向本地生活集團全體員工發佈內部信，宣佈CEO俞永福將於月末卸任管理職務，並重新基於eWTP基金，以投資工作幫助集團發展。

1976年出生的俞永福還不到48歲，仍然算得上年富力強。他的故事仍沒結束。只是，眼下，他已經從阿里的權力中心，往後退了一大步。

從2021年7月掌管本地生活至今，俞永福讓阿里巴巴在市場上獲得了更多市場與聲響，但並未真正改寫行業格局，取代美團在本地生活的老大地位。因此，很難判斷他此次後退，究竟是“功成名就”還是“被髮配寧古塔”。

這多少讓人唏噓：即便是俞永福這樣的頂級職業經理人，也很難真正實現“我命由我不由天”。

01權力：功成身退還是靠邊站？

俞永福從阿里的業務一線退下了。

根據《晚點Late Post》報道，阿里巴巴集團CEO吳泳銘在3月1日發佈內部全員信，宣佈本地生活集團董事長兼餓了麼 CEO 俞永福將於阿里本財年結束時（3 月 31 日），正式卸任他在本地生活集團的管理職務。作爲阿里巴巴合夥人，俞永福將基於eWTP基金業務、以投資的方式，進行更多國際化探索，同時爲業務提供更多戰略支持。

這是一個讓很多人感到意外的人事調整。

俞永福曾經是在阿里巴巴體系裡最“風光”的職業經理人之一——另一位是蔣凡。多數人都沒有想到，俞永福會退得這麼早。

就在今年1月24日，俞永福還在就“餓了麼被收購”的傳聞進行迴應。據《晚點Late Post》報道，除了否定收購傳聞以外，俞永福還與其他11位餓了麼核心管理層回答了業務發展問題，強調餓了麼正在效率提升的節奏上健康發展。

儘管此番舉動被外界看作是管理層在向員工們傳遞信心。但縱觀俞永福在阿里這麼多年的業績表現，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強心劑。

在阿里郵件原文中，吳媽用“多次臨危受命”來描述俞永福，評價他爲一批業務的創新和發展作出重要貢獻，更是爲團隊成長打下了堅實基礎。

俞永福從接手高德和餓了麼兩大業務板塊以來，一直在進行變革。他爲阿里本地生活打上了強烈的個人標籤，也取得了不少被公認的成績。比如餓了麼的單位經濟效益（UE）已經連續六個季度爲正，高德地圖成功完成了向打車平臺和本地生活平臺的轉型，以及接近三年都保持雙位數的業績增長。

但把成績放在本地生活的大盤裡看，得出的結論或許就不一樣了。

2022財年，阿里巴巴本地生活服務方面收入達到434.91億元、同比增長23%。2023財年，阿里本地生活服務收入501.12億元，同比增長了12.3%。最新的四季度財報（第三財季）裡，本地生活板塊收入同比增長13%至151.60 億元。

從增長數據來看，俞永福確實努力了，只是，對於本地生活這個風口上的行業來說，他還沒有讓阿里取得與體量相匹配的成績。

2023年三季度，行業龍頭美團的收入增速達到22.1%。這意味着阿里本地生活與美團之間的差距並沒有明顯縮小。更不用說另外一位勁敵：一年GMV翻7倍的抖音。

可以說，俞永福已經爲阿里的本地生活業務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但現在看來，也只有基礎。

對於俞永福而言，在本地生活奮鬥的日子，已經成爲“美好的回憶”。在全員郵件發佈的4分鐘後，俞永福也向餓了麼、高德發出郵件，爲本地生活的同學們留下最後的鼓勵：

“今天高德和餓了麼的業務狀態和班委能力可以讓我放心的放下，我有勇氣在下一個十年在國際市場重開一局。”

02命運：俞永福的兩起兩落

2014年，俞永福隨UC瀏覽器“嫁”入阿里巴巴。

俞永福來的時間極好。彼時阿里巴巴正在從一家電商公司轉型爲“科技公司”和“大數據公司”。在馬雲看來，俞永福是一個“非電商人才”，是集團最需要的新鮮血液。

加入不久，阿里巴巴便在北京成立了UC移動事業羣，不久後又將高德併入該事業羣，並由俞永福擔任移動事業羣負責人。當時阿里“二把手”彭蕾甚至說，允許移動事業羣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和阿里巴巴不一樣，只要使命是一致的。此外俞永福成功進入了阿里最高決策集團——戰略決策委員會。

圖：鳳凰科技《創業記》截圖

這意味着，俞永福不僅僅是“UC帶過來的CEO”，還成爲了阿里自家人。

俞永福來阿里巴巴的使命是整合。正如阿里內部流傳的那句話：要整合，找永福。

俞永福最先整合的是高德地圖。2015年初，俞永福正式接手高德地圖。前一年，高德地圖以微弱的劣勢排在百度地圖之後。俞永福一上任，就定下了放棄O2O和商業化，迴歸地圖的工具性的基調，僅用了不到兩個月，就完成了新版本APP的上線。

俞永福的改造帶來了良好的增長效果，第二年1月底，高德用戶數破5億大關，2015全年高德的活躍用戶增長超過100%。按照艾瑞諮詢的數據，2015年，高德就反超百度，成爲地圖行業的第一名。

在2015年初接手高德的同時，俞永福執掌的阿里移動事業羣成功“擴張”，成爲包含神馬搜索、UC瀏覽器、PP助手、高德地圖、九遊遊戲平臺、阿里文學的龐大事業羣，俞永福還接手了阿里巴巴集團的“財政局”——阿里媽媽。這足見集團內部對於他工作成果的認可。

高德地圖的成功轉型，讓俞永福在阿里巴巴內部更進一步。2015年底，俞永福全票當選阿里上市後的第一屆合夥人——這一投票爲不記名，全票通過難度巨大。

俞永福的機遇不止在於阿里巴巴的移動化，還在於阿里巴巴內部權力結構的微妙變化。

2013年，馬雲宣佈不再擔任集團CEO。他還表示大多數60後管理者都將會退出管理執行角色，把接力棒交給70、80後一代。俞永福生於1976年，又恰好於2014年加入阿里巴巴，這幾乎像是命運爲他量身定做的劇本。

在加入阿里巴巴不到一年裡，俞永福已經接管陸續了高德、UC、阿里媽媽等多項業務。如果把當時的阿里巴巴拆分成“電商集團”和非電商集團，那俞永福就是“非電商集團”的事實掌舵手。

隨着俞永福的扶搖直上，坊間一度有消息傳出，俞永福可能接管時任CEO陸兆禧。但除了傳言之外，並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表明，阿里真的有意把俞永福放在接班人的寶座上。2015年5月，張勇接替陸兆禧，成爲阿里巴巴集團CEO。

至於俞永福？在完成高德地圖的改造後，他依然在忙着整合。2016年10月，阿里宣佈正式成立阿里文化娛樂集團，整合了包括音樂、影業、體育、文學在內六個業務。俞永福擔任新集團董事長兼CEO。

俞永福的大方向是，做平臺，減少自己院線和自制內容，內部人員也大多爲技術人員，而不是內容創作者。但這一次，俞永福沒有復刻自己的成功，阿里大文娛旗下各項業務表現平平。

經理人沒有太多失敗的機會。2017年年底，多家媒體報道，俞永福即將離職。不過俞永福方面隨後闢謠，自己不會離開。

俞永福確實沒離開，但他還是遠離了最中心的業務。

2017年11月，阿里巴巴宣佈，俞永福辭去大文娛董事長職位。集團將成立eWTP投資工作小組，由俞永福擔任組長，今後將主要致力於eWTP合作伙伴生態圈投資和高德戰略方向的把握。

在40歲出頭的黃金年齡轉做投資，這在互聯網公司基本等同於“賦閒”，以及離場的信號。

此時，達摩院、盒馬等新零售業務、跨境電商、阿里雲開始成爲阿里巴巴的主要發力點。集團內看起來也似乎沒有合適的位置留給俞永福這位“整合大師”。隨後，俞永福進入了他在阿里相對低調的幾年。

直到集團再次需要整合，俞永福才得以重返中心戰場。

這已是3年以後。疫情本地生活成爲了互聯網公司垂涎的香餑餑。抖音、小紅書、百度、微信.......幾乎所有巨頭都在眼饞這塊蛋糕，試圖從美團手裡多搶出一些份額。

2021年7月，阿里巴巴將高德、飛豬、餓了麼三家重組爲本地生活板塊，掌舵者，是擅長整合的俞永福。

和阿里大文娛一樣，本地生活仍然是一個艱難的工作。無論是外賣、到店、還是OTA，阿里巴巴都處於追趕者的地位。前有美團、攜程這樣的守擂者，後有抖音這樣的顛覆者。俞永福拿到的牌面可謂極差，最後的結果，也在開始就埋下了伏筆。

據《晚點 LatePost》援引知情人士的說法，過去三年，俞永福對阿里本地生活的動作，偏重在調順內部各種業務和組織機理，重塑經營視角，“這個業務身體調理好之後，放心讓團隊來接班管理就行”。

按照上述說法，俞永福的退出是“功成身退”。不過比起語言的解釋，重回投資業務的職位安排，可能是集團對俞永福更真實態度的體現。

03輪迴：新人會比舊人強嗎？

此次調整之後，阿里巴巴本地生活集團的兩個業務，餓了麼和高德，將分別設置董事長和CEO。

餓了麼董事長由本地生活集團CTO、阿里巴巴合夥人吳澤明接任。其中，80後的吳澤明早在2004年就加入淘寶，算得上早期元老。與他搭班的，新任餓了麼CEO韓鎏，是一名85後，此前擔任過蜂鳥即配總裁。

技術背景的吳澤明，在近五年間擔任過多個崗位，在本次履歷更新前，他是阿里集團CTO兼本地生活CTO，內部評價其爲 “一線技術崗位成長起來的技術型高管”。而他的搭檔韓鎏在過去三年間，搭建了全新的藍騎士成長髮展和保障體系，推進了餓了麼物流超算平臺建設。

俞永福的嫡系位置——高德董事長和CEO，則由原高德CEO劉振飛以及原COO郭寧接棒。

其中，劉振飛在2006年就加入阿里巴巴，曾任集團首席風險官，從2017年12月起兼任高德CEO。當初馬雲把他放到這個位置的意圖很明顯，讓高德在產品和技術上都迅速與阿里系融合。一位前高德人士回憶，劉振飛當時代表的是集團，一度與當時俞永福所代表的UC系關係微妙。

圖：劉振飛

這也正常。

在收購公司並進行融合這件事情上，阿里巴巴積累了不少失敗的教訓。多數被阿里收購的中小公司，最終的命運都是走向平淡。

但高德成爲了例外。其日活從2017年的4000萬一路變成1.5億，成爲一款名副其實的超級App，後來還成爲阿里集團進軍本地生活的重要入口。——在這場“例外”中，俞永福的個人能力被認爲是其中的關鍵因素。

而即將升任高德CEO的郭寧，負責管理App平臺業務和生活服務版塊，長期是高德的二號位。去年3月，阿里將到店業務口碑整合至高德，郭寧成爲阿里本地生活到店業務的實際管理者。

從四位接任者的履歷來看，這套班子幾乎兼顧了資歷與年輕——從管理效率來看，這確實是一套更理想的組合。畢竟，他們所處的本地生活戰場，硝煙正濃。

他們所面對的局勢並不樂觀。

美團的位子仍然堅挺，沒有釋放出太多可能掉隊或被反超的訊號，在酒店、外賣領域還在保持領先優勢，除此之外，美團還在閃購等業務中開闢新戰場。

如果說美團阻擋了阿里本地生活的前進，那麼抖音則是在威脅阿里本地生活集團的現有位置。直播間優惠券正在橫掃全國本地消費市場，按照抖音生活服務官微發佈的《2023年度數據報告》顯示，2023年抖音生活服務平臺總交易額增長256%，門店共覆蓋370+城市，相比去年，平臺短視頻交易額增長83%，平臺直播交易額增長5.7倍。

還有小紅書。

2023年，小紅書通過門店詳情展示、民宿、酒店預訂的功能，試水本地生活市場。雖然相比抖音，小紅書的本地生活業務還處在起步階段，但強大的消費基因，註定了小紅書會成爲行業的攪局者。

整體來看，阿里在本地生活所面對的競爭環境足夠激烈，它的處境，恐怕也並不會因爲換帥而迅速改變。2020年以後，由於消費互聯網的環境變化，包括阿里巴巴在內的各互聯網大廠高管變動頻頻——但至少在結果上，那些困擾大廠的問題，並未隨着換人而解決。

一位足夠優秀強勢的將帥，確實能帶隊征戰沙場，並通過一場場關鍵性戰役的勝利，去奠定勝局。但僅僅只靠將帥的個人努力，是很難真正改變局面的。

不管是在電商消費還是在本地生活，巨頭阿里巴巴的煩惱，都沒有因爲努力而顯著減少。過去幾年裡，阿里巴巴進行了頻繁的換帥、調整業務中心，但至少到現在，它似乎還是沒有解決“大象轉身”的問題。

它還在繼續行動。

在2024年3月的第一天，阿里最優秀的職業經理人之一、曾經無限靠近權力中心的俞永福，迎來了他的新任命。他在過去幾年圍繞本地生活的所有野心與佈局，都隨着卸任，飄落在2024早春的冷風裡。不管這是暫時的後退，還是更徹底的後退的開端，對於他個人而言，這都是重要的轉折點。

只是，對於阿里巴巴本地生活乃至整個集團而言，它們所期待的轉折點，還杳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