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短暫的狂歡：國足世預賽場外的球迷、圍觀者和流量爭奪戰
國足贏了，或者說國足終於贏了。
世預賽18強賽三連敗後，10月15日晚，青島青春足球場，中國隊2：1勝印尼隊。這個結果終於打破了之前外界的調侃：“每一次夢幻般的開局，都似乎預示着更深的絕望，體力與意志的雙重考驗下，勝利的天平，總是無情地傾向對手。”
國足近年來成績並不理想，網上不乏嘲諷的聲音，但大批中國球迷，見證國足起起落落，或喜或悲，始終沒有放棄“希望”。有球迷向南都、N視頻記者坦言：“無他，因爲是國家隊。”
“國足贏球是球迷的狂歡，國足輸球是網友的狂歡。”足球媒體人任鍇這樣總結。球場之外，國足帶來的巨大關注度和流量持續涌動。體育產業專家張慶認爲，“什麼內容能夠在短時間內聚集流量，這個流量就有被商業化的可能。”
艱難首勝
10月15日晚，世界盃亞洲區預選賽18強賽，中國國足對戰印尼。現場看臺一片“紅海”，除了大合唱《歌唱祖國》，還有球迷將小孩扛在肩上，吶喊助威。“中國加油”、“爲中國而戰”的手幅被高高舉起。
2026年世界盃亞洲區預選賽18強賽C組開賽以來，國足三連敗，以0分在小組墊底。其中前兩場，國足分別以0：7、1：2不敵日本、沙特隊。10月10日晚，國足1：3不敵澳大利亞隊。
張玉寧慶祝進球。 新華社發
10月15日晚，決戰時刻到來。開賽20分鐘，中國隊的拜合拉木·阿卜杜外力在蔣聖龍的助攻下率先破門。首顆進球20分鐘以後，高準翼助攻，張玉寧單刀再下一城，爲中國隊擴大領先優勢。下半場，印尼隊的哈耶也不甘示弱，爲球隊扳回一球。最終，中國隊以2：1戰勝印尼隊，取得了比賽的勝利。
這意味着，通往2026年世界盃的征程上，國足還有希望再往前走一點。本場比賽過後，1勝3負的中國隊積3分，重新躋身到小組前四名的競爭之中。11月14日，中國隊將在客場挑戰首循環最後一個對手巴林隊。
而在賽前，已經三連敗的國足面臨巨大的壓力。“趕緊回去訓練吧，太丟人了。”有網友直言。比賽轉播權爲某視頻平臺獨家播放，需要收費觀看，有網友調侃：“花錢找罪受，何必呢？”
有評論點出國足在世預賽的步步艱難：“每一次夢幻般的開局，都似乎預示着更深的絕望，體力與意志的雙重考驗下，勝利的天平，總是無情地傾向對手。”
此次對手印尼，曾經被視爲亞洲足壇弱旅，現在也不容小覷。印尼這些年大力發展足球，不僅歸化效率極高，而且主打全覆蓋，從兒童到成年球員，都在歸化範圍內。印尼隊主教練申臺龍賽前採訪稱，“目前我認爲兩隊五五開，明天的比賽要看誰獲得並把握機會取得進球，誰就會成爲幸運的一方。”
支持國足的球迷則刷起了“國足上次輸印尼還是67年前”的話題。球迷小影坐上最早的班機，早上六點多從天津飛往青島，爲的就是支持國足。來自上海的球迷單先生髮文：“經常罵你，但從未說過不愛你。”配圖是打着紅光的青島青春足球場。
比賽時，看臺上一片“紅海”。球迷們高喊的“中國，必勝”幾乎成了全場的背景音。解說員於鑫淼在解說時提到，“在國足前面三連敗的情況底下，還有這麼多來到現場的觀衆，確實讓人感動。”
有很多球迷到場支持。
最終結果2：1，國足頂住了壓力，贏回了輿論，也讓球迷得以揚眉吐氣。
賽後，知名球迷、“退錢哥”何勝感慨道：“很多人問我，是什麼信念一直支撐着我到現場來看國足。我想這就是堅持的意義吧，很多時候不是因爲有希望才堅持，而是堅持下去纔有希望。”
球迷往事
“國足贏球是球迷的狂歡，國足輸球是網友的狂歡。”足球媒體人任鍇支持國足十多年，面對國足的各類比賽，他如此總結。
任鍇。
國足近年來成績並不理想，網絡上嘲諷國足的人自成一派。“不如解散算啦”、“看國足，真的看個球。”“無所謂。隨便輸，不要超過兩位數就行。”中國足球隊的微博底下，不乏此類評論。國足每輸一場比賽，都能引來網民狂歡，嘲諷國足成了一件“正確的事”。
“對國足零興趣。”陳先生曾是國足球迷，可是現在說起國足，他只說了一句，“不關注就是最大的尊重。”
不過，仍有大批中國球迷，見證國足起起落落，或喜或悲，未放棄“希望”。
“纔來就下雨，難道連老天都不喜歡我？”
“我們明天再踢球吧，明天肯定是個晴天。”
“你怎麼知道明天會是晴天？”
“我不知道，但希望在明天嘛。”
球迷Veekim告訴南都記者，自己是因爲這個公益廣告喜歡上足球的。從關注廣東本地足球，到現在依然熱愛足球、關注國足，“無他，因爲是國家隊。”
“黑國足也是個網絡梗。”球迷橘子說，如果有人問他，“你是國足球迷嗎？”，他會回答“你這罵誰呢？”儘管如此，當國足有比賽的時候，橘子還是會四處打聽，“直播在哪裡有得看？”
如今經常“被黑”的國足也曾有“威水史”。
上世紀80年代，國足迎來了發展的黃金時期。1984年亞洲盃上，中國隊在半決賽中1：0戰勝科威特，首次闖入亞洲盃決賽，雖然最終未能奪冠，但這一成績已經創造了國足在亞洲盃上的最好成績。同年，中國隊在尼赫魯金盃賽中1：0擊敗了世界盃冠軍阿根廷隊，這是中國隊首次戰勝世界頂級球隊，極大提升了國足的國際形象。
2001年，國足在亞洲區十強賽中表現出色，提前兩輪出線，首次入圍世界盃，這是中國足球歷史上的重要里程碑。2002年韓日世界盃上，雖然國足未能取得一場勝利，但能夠站在世界盃的舞臺上，已經是巨大的成功。
在廣州生活的Soccer7告訴南都記者，他受爸爸的影響從小開始看球。在沒有電視直播的年代，他跟爸爸一起，圍在收音機旁邊，聽着電臺講解足球比賽。“最瘋狂的事應該是2003年，巴西國家隊在廣州奧體中心對陣國足，除了買門票，還通過足球報拿了前一天的訓練門票。”談起與國足的往事，Soccer7依然自豪。
中國球迷一直被稱爲“國足第12人”。在這之中，最有名的“第12人”非桂二牛莫屬。
桂二牛。
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國足的主場比賽，桂二牛幾乎場場不落地在現場助威。他有自己一套特別的“紅色戰衣”：頭戴紅色牛角帽，赤裸上身，偶爾會在上身寫字，如“中國加油”，下身穿紅色褲子。他會將左臉塗紅油彩，右臉寫紅大字，讓人印象深刻。每次觀賽，桂二牛總是最激動那個。直到病逝前，他還表示“要繼續爲國足加油”。
流量狂歡
“體育本身就是自帶情緒的，國足的話題性非常強，一定程度上它成爲人們情緒化的出口。”體育產業專家張慶告訴南都記者。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張慶介紹說，國足帶來的市場包括賽事經濟如門票收入、贊助收入、版權收入，還有球迷衍生品銷售等。此外，流量的作用不容忽視。“什麼內容能夠在短時間內聚集流量，這個流量就有被商業化的可能。”
南都記者注意到，此次與國足的世預賽征程相伴而來的，是層出不窮的新熱點、新話題。
6月11日晚，中國男足客場0：1不敵韓國隊，將晉級的主動權拱手相讓。戲劇性的是，在稍後進行的泰國隊與新加坡隊的比賽中，因爲泰國隊未能從新加坡隊帶走3個及以上的淨勝球，中國男足最終憑藉與泰國隊雙回合的勝負關係，晉級世預賽亞洲區18強賽。
哈桑·桑尼在餐館中。
現年40歲的新加坡門將哈桑·桑尼憑藉多次撲救，不僅爲其所在的球隊建功，也成爲中國球迷心中的“救命恩人”。比賽一結束，桑尼的社交媒體賬號就收到了無數發自中國的評論和私信，隨後，他在新加坡投資的餐館，迎來了衆多顧客。
中國球迷皮皮就專程趕到了這家餐館。他告訴南都記者，這次來打卡“純粹是覺得哈桑幫助了中國隊，想去支持一下他的副業，有一種類似‘報恩’的感覺”。除了蜂擁而至的球迷，還有更直接的人。他們直接往桑尼店鋪的二維碼直接打款，讓桑尼不得不發聲明：“有些視頻已被篡改爲假的二維碼……我呼籲大家理性支持，停止通過網絡向我轉賬。”此次事件過後，哈桑向新加坡一所福利院捐款10000新元（約合人民幣53759元）。
2016年世預賽期間，世界盃亞洲區12強賽在西安舉行，國足對陣敘利亞隊，最終國足0：1戰敗。經過視頻發酵傳播，賽後怒吼退錢的球迷何勝被網友稱爲“退錢哥”。
8年後的今天，“退錢哥”何勝依然每每在前線追看國足賽事，而他早已是多個網絡平臺上的“足球大V”，經常通過短視頻記錄自己看球的行程與心得，不僅播放數據可圈可點，還吸引來了廣告贊助。不過，何勝迴應說，自己並不想成爲“明星”，也不是爲了流量變現，而是希望更多人可以關注足球。
“退錢哥”微博。
提到“衝冠一怒爲國足”，另一個廣爲人知的名場面出自亞洲足球先生、人稱“範大將軍”的前國腳范志毅。2013年，國足在合肥主場以1：5的懸殊比分慘敗給泰國隊，他一句“（中國足球）臉都不要了”，至今仍被廣泛援引。
近年來，范志毅從足壇轉戰娛樂圈，參演了王家衛執導的電視劇《繁花》，還多次在綜藝節目上吐槽爆梗，經營自媒體同樣有聲有色，在短視頻平臺坐擁近400萬粉絲。儘管轉型成績亮眼，他的個人簡介依然是“一個熱愛中國足球的普通球迷”。他笑稱：“老盯着我（的）脫口秀幹嘛，搞得我好像是脫口秀演員似的。謝天謝地，我就是個搞足球的！”他還曾多次表示，時刻準備着爲國足貢獻自己的力量。
國足前路
在社交平臺上，對於中國足球的發展現狀，有個最高點讚的回答提到足球的社會環境：“如果你是家長，你會讓你的孩子去踢球嗎？如果你是一個班主任，你會支持你班上的孩子們，成立一個小球隊去踢球嗎？如果你是一個校長，你的學校裡面有足球隊嗎？如果你是一個房地產商人，你是不是隻知道蓋樓，而不知道給這個小區留下一片足球場？”
成敗只是一時，關心中國足球的人，更看重未來。
今年全國兩會時，國家體育總局局長高志丹就表示，足球的改革已經步入深水區，“我們要沉下心來，從娃娃抓起，從基層抓起，積極支持培育青少年足球俱樂部的發展，在政策、經費、人才等方面給予社會足球更多的支持和保障，促進社會足球和職業足球良性互動。”
3月25日，國家體育總局等十二個部門印發《中國青少年足球改革發展實施意見》。10月2日，中國足球發展基金會發文表示，已於今年9月起設立“社會足球青訓質量提升行動計劃”公益項目，旨在資助社會足球青訓機構。
唐天翼。
出生於2007年的湖南球員唐天翼正是青訓出身。今年3月，唐天翼正式上調至中乙廣東廣州豹一線隊。其後，他在比賽中有多次助攻及射球表現。8月22日，中乙聯賽官方宣佈，唐天翼當選7月中乙最佳球員和最佳青年球員。
唐天翼告訴南都記者，未來他想進入國家隊，爲國爭光。“希望將來能爲國征戰，也希望去更高的平臺挑戰。從小到現在的夢想都是到五大聯賽踢球，如果有那個能力的話想去試一試。”
除了青訓計劃，國內不少地方已在加強足球類的基礎設施建設，推進校園足球發展。據悉，廣東援疆率先在對口援疆省市中實施“足球援疆”戰略，投入近1億元資金，建設各類體育基礎設施，包括喀什市籃球公園、喀什青少年宮、校園足球場等，爲體育援疆工作的開展提供了堅實的硬件基礎。
在新疆喀什，“伽師女足”成了當地的招牌。小女孩木納瓦爾·庫爾班曾向媒體透露，自己非常熱愛足球，享受訓練。“如果自己年齡合適，我想踢職業比賽，想要進國家隊。”
任鍇告訴南都記者，“國足處於低谷，跌入亞洲三流，不是短時間內能變好。但接觸過年輕球員，我認爲未來是有希望的。”
樑柏翹。
另一位足球媒體人樑柏翹則表示，成績不佳歸成績不佳，“國足亞洲三流”，但作爲國足球迷，依然熱愛這一片“紅海”，“感情上永遠支持國足！”
狂歡有時，嘲笑有時，國足前路漫漫。但“球是圓的”，一切皆有可能。
出品：南都即時
統籌：南都記者 向雪妮 馬輝
採寫：見習記者 薛凱瑩 南都記者 馬輝 侯婧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