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評析】數字化正在改變非遺的傳播方式

(原標題:【文化評析】數字化正在改變非遺的傳播方式)

【文化評析】

作者:嶽永逸(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教授)

2023年“非遺廣州紅”網絡宣傳活動以“非遺粵傳承 漫步廣州紅”爲主題,聯動廣州本地一百多個城市空間打造非遺主題漫步地圖、非遺奇妙劇場巡演、元宇宙漫步街區三大板塊活動,展現貼近生活又豐富多元的“互聯網+非遺”生活方式。其中,“非遺主題漫步地圖”打卡活動自11月17日上線以來,微博話題“非遺廣州紅”點擊總量超1.6億。作爲新的載體,數字加速了非遺的傳播,數字與非遺的奇妙“混塔”已經是基本的社會事實。隨着數字時代的全面來臨,這種組合必定會進一步開疆拓土。

縱觀人類社會發展歷史,科技進步與文化發展密切相關。科技進步爲文化發展提供重要動力,文化發展爲科技進步提供堅實基礎。其中,文字作爲人類交流事務、表達思想的重要載體,在人類文明的演化中又發揮了重要作用。此前需要口耳相傳的知識、眼見爲實的技能被記錄下來,後人也因此在前人的基礎上更新迭代。而且,不少由於種種原因失傳的技藝,也因有了文字的記錄而在新的時代得以復原、更新。

筆者曾在安徽祁門、嶽西一帶鄉野尋訪古舊戲臺。地處山區,相鄰的村子,口音也着實有異,不少本地人都不明所以。然而,散落在鄉野的這些古舊戲臺的文字、碑銘所記述的戲班、戲目、演員則將這些言語不通的村落連綴成一個整體。就人類社會的發展歷程來看,文字社會的生命力明顯勝於無文字社會。到了近現代,沒有留聲機、錄音機、錄音筆這些工具,很難想象會有當下口述史的盛行。新工具的不斷涌現,變革性地改變着人類的文化生態與藝術形式。

在“話匣子”(廣播)來到中國之前,在北京老天橋和天津等地以露天撂地賣藝維持生計的相聲,雖以語言表演爲主,卻有着更多體態動作。事實上,邊唱太平歌詞邊白沙撒字“圓臉子”(招呼人),是當年相聲藝人入門必練的基本功。因爲露天撂地,要四圍的觀衆都能看見,對口相聲的兩個藝人是面對面表演。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隨着“話匣子”的日漸盛行,口才好、聲音好的相聲藝人與“話匣子”有着天然的親和力。進而,因爲“話匣子”的介入和影響,相聲藝人的口齒清楚、聲音個色益發重要。到改革開放前廣播“一統天下”的那數十年,相聲也從原本是“看”,轉型爲主要是“聽”,以致白沙撒字這一演員基本功逐漸失傳。改革開放後,電視的普及以及網絡時代的來臨,直至當下抖音、小紅書等新媒體的盛行,相聲又開始向表演迴歸。哪怕是隔着大小不一、形制迥異的屏幕,“看”至少不遜色於“聽”。這使得縱然不再白沙撒字,相聲演員的容貌、服飾、體態、表情甚至眼神再次具有了不言而喻的重要性。

顯而易見,在相聲的百年演進中,廣播、電視、網絡已經不僅僅是傳播方式,它們實實在在地參與了相聲的製造與生產。以不同方式傳播的相聲,明顯具有不同的風格、不同的形態,培養了不同的受衆,也造就着不同時代的生活方式、娛樂方式與審美實踐。

國學大家錢穆曾指出,經過文字的記述加工,《詩經》中的“國風”已經不是純粹意義用方言傳誦的“民歌”,寫下來的“國風”因爲文字這一載體而具有了更廣的傳播範圍、受衆和普遍性,與“雅”“頌”並無本質差別。以此觀之,亦如相聲,作爲新的技術、載體,數字化不僅是當下非遺必然有的保存方式、傳播手段,會助力非遺的保護、傳播與傳承,它同時還在生產着非遺,至少是使“實體”的非遺出現了“數字非遺”這種新形態。它們有着各自的受衆、流佈的場域。這些新形態,共同構成了今天非遺保護與傳承的新樣態。

數字化正在打造、革新着非遺的形態與生態,是非遺傳播也是非遺傳承的革命性力量。藉助它,非遺更能有效嵌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這樣的傳播,也就成爲一種切實有效的生活傳承。

《光明日報》(2023年12月25日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