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說：這老弟

作者：辛列奇

這老弟是店頭村人，離我們鎮不遠，但隔了一個太峪溝，與我成了不同縣域的人。

我之所以不公開這老弟的姓名，其目的不說大家都知道：爲了保護他的隱私。

我認識這老弟，大約是八九年前在縣醫院與他同住一個病房，我當時腿疼，他腰疼。他很熱情、大方、隨和、樂觀。他比我小，叫我老哥。

這老弟身高一米八五，白白淨淨，雖然年近半百，但紅光滿面，雙目炯炯有神。頭髮密實而又烏黑，留一偏分洋樓（即大部分頭髮朝向一邊、梳得整整齊齊的髮型）。可以想象，當年絕對是他們那一帶年輕女子們羨慕至極的白馬王子。

他說老伴去年得病走了，兩個女兒都嫁到了城裡，他也給兒子在西安買了房子，現在家裡就只剩他一個鰥夫獨守空房。

後來，我和老伴去了城裡帶孫子，每回老家遇到店頭村的人，我都要問問這老弟現在情況如何，因爲店頭村地處溝畔，原高溝深，一年只種一料麥子，經濟狀況與我們縣相差甚遠。

而當我每每詢問這老弟村裡人時，他們都說他不在家，除非家族、親戚誰家有事纔回來一趟。他把地都給了別人耕種。

聽了這些。我心裡更不是滋味，不免爲這本該含飴弄孫而偏偏落得流離失所的農村老人但起心來。

我問這老弟長年在外都幹啥呢，有人說見他收破爛，有人說這老弟當月老說媒。咦，奇了怪了，這老弟幹這活還能給兒子在西安買房。

日月荏苒，光陰似箭。轉眼我已年過花甲，這人一老，就更易動心生情，一動情就免不了思前想後，想着想着，怎麼就想到了這老弟，我託人要來他的電話號碼問他可好，身體健康。他告訴我說，現在社會活了，錢好掙了，啥都好，就是心閒不下了。

我問：怎麼個心閒不下了。

他說：說來話長。正說着，身邊好像來了人，他對我說：改日一定拜訪。

我爲這一句“心閒不下來”很想不通，真想與這老弟馬上就能見面，一是瞭解他怎麼個心閒不下，二是學學他如何致富。

翌日，天還未亮，這老弟打來電話說他要來看我。我立即答應讓他過來，兄弟倆好好聊聊。

中午。這老弟乘高鐵來了，我請他喝了酒，並把他安排在了一個小賓館，我們開始交心交肺地亂談起來。

他說：在家裡沒事，他一個人坐不住，就到處遊轉。一天，他在鎮上看見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拖着約有五六十斤重的廢紙箱，在爲買一件襯衣差三元錢給那高高在上的女老闆委屈求情而得不到理解時，他心動了，不但給補了三元錢，還用電動三輪車把那女人和廢紙箱給送回了十多裡以外的家裡。

我說：這事做得對。

他又說：我也覺得這些小事咱能做，全當行一小善。可在那個女人下車以後，她非要我到她家裡喝口水，我就跟了進去，只見家裡冷冷清清，只有幾隻老母雞沒精打采地在院裡東走走，西轉轉的尋覓着可以人口的食物，狗兒看見我們進來，倒是熱情地在女人跟前轉來轉去，好像餓了的孩子等着媽媽給他一口吃的。

原來，她丈夫三年前得癌病死了，家裡只剩下她和一個正上初中的女兒。

山裡的地打不了多少糧食，她常常爲女兒上學犯愁，這不，她正爲女兒下學期的學費發愁，不得不撿拾破爛賣錢。

臨走，我答應她向有關部門反映一下，看能不能給報個低保。因爲我表哥是我們縣的民政局局長。

不久，這母女倆的低保批了下來，當她們拿到第一個月六百元低保款的時候，她們母女又哭又笑，說是她們碰上了我這個大好人，大善人，一定要女兒認我爲乾爸。

這好啊，我說。

好是好，我從此就閒不下了。這老弟說：我是個易動感情且最憐憫弱者的人，既然做了孩子的乾爸，那就得像個乾爸的樣子，每到收種、每當開學或節假日，我都得去幫忙或送些錢物，反正我手頭有錢。

說媒還能掙錢。我急忙問這老弟。

是呀。這老弟說：現在人都有錢了，就是年輕人的婚姻成了問題，好多青年人不談戀愛不結婚，可他們父母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只要給他兒子說媳婦，見一面電話費就給你二百，彩禮一交，給我的介紹費不是三千就是五千，甚至有錢人還給八千上萬。

原來你是這麼致富，兒女管你不。我問這老弟。

原先他們都還零零星星給幾個或者回來看看，可當他們知道我一直在撿破爛說媒，並結拜了這母女倆以後，他們說我丟人就再也不管了。這老弟淡淡一笑說;你說我閒着不幹點啥，孤獨獨如同行屍走肉。既然我能走，撿個破爛，說說媒，既做了生意，也開心，還認識了更多的人，怎麼能說丟人。

這好。心閒人不閒的人，到啥時候都不會餓着，心不閒人不閒的人更容易致富。我對這老弟的做法有了些許肯定。

可就是有人看不起收破爛的和說媒的，我偏偏就愛幹這兩件事，而且，我認爲我乾的還挺好，既幹出了成績，也幹出了名望。附近上百公里的人都知道店頭村有個撿破爛說媒的。這老弟很自豪地說。

那就好好幹，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我鼓勵這老弟。

唉——。這老弟忽然長嘆一聲，說：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就是想求你幫個忙。

啥忙。我問。

這老弟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她深深地低下了頭，十分慚愧而又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道：說來丟人。

怎麼。我連忙追問。

乾女兒她媽懷了我的孩子。

啊——，不由我一怔，都快六十歲的人了咋還------，我憤憤地罵道：活該你心閒不下來。

2024年秋月寫於寶雞

【作者簡介】辛列奇，筆名：獵奇，陝西省寶雞市扶風縣人，現住寶雞市金臺區太平堡西路新福園北區。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曾在省內報刊、雜誌刊發影評、小小說，後輟筆。近幾年在“寶雞日報”、“農業科技報”、《小小說月刊》、“作家世界”、“西部文學家”、“詩天子”詩刊等多家報紙公衆號發表小小說、詩歌、散文百餘篇，有小小說、散文、楹聯等在省內外獲獎或收錄。現爲寶雞市作家協會，市楹聯協會會員，“華文原創小說”、“九天文學”、“丁香文學”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