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幼”變“託老”,背後是萬億銀髮經濟

二十多歲的小張沒有想到,剛工作沒幾年,面前的“學生”已從幼兒變成老人。

自去年從幼兒園離職後,小張來到一家養老院工作,工作內容包括教老人手勢舞、畫畫等。在奧爾夫音樂律動(以集體舞、肢體節奏律動和創意律動爲主,廣泛用於幼兒教育和藝術教育)中,幫助老人鍛鍊手腦。擔心爺爺奶奶跟不上,她還會特意調慢音樂速度。

小張發現,此前面向小朋友的那套教學方式在老人身上同樣適用,她將其總結爲“幼兒園式養老院”。

小張所在崗位屬於社工,無須照顧老人生活起居,生活方面有專門的護理員,但需要考社工證或心理諮詢師證書,目前社工證暫時不需要專業對口。

“爺爺奶奶也是要哄的,但他們很聽話。”從幼教到養老院,小張描述自己的心態超好,爺爺奶奶還會給她介紹對象。

小張的這種轉變並非孤例。在教育行業27年的英子,曾經在體制內當過教師,也當過校長,2012年離開體制創業,是國內西部某托育頭部品牌創始人。

但在2023年,幼兒園托育發展遭遇瓶頸,人口出生率嚴重下降,不少托育中心紛紛倒閉,幼兒園招生困難,行業一片低迷。

教育部和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去年在園幼兒較前一年減少近535萬人,幼兒園減少1.48萬所。其中,民辦幼兒園的數量早在2020年便開始下降,三年來已減少了7467所。

與之相對應的是,中國正迅速步入老齡化社會。全國60歲及以上的老年人口比例達21.1%,預計到2035年,這一數字將突破四億,佔總人口的比例超過30%,這一變化意味着社會對養老服務的需求將急劇增加。

“一老一小”問題也在政策層面引發關注。今年4月,國家發展改革委等三部門修訂印發的《“十四五”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工程和托育建設實施方案》明確提出:“各地要統一規劃養老、托育服務體系建設,制定城市‘一老一小’等整體解決方案。”

該方案還“鼓勵通過公建民營、民辦公助等方式,引導社會力量參與推動養老、托育服務設施建設和運營。”在這一政策東風下,更多“搶”不到娃的幼兒園可以專營或兼營養老服務。

“不能坐以待斃。”英子也成爲試水“幼轉老”羣體中的一員。

她首先錨定的範圍是社區,派駐專人駐留社區,開展文化教育、未成年人保護、居民教育以及老年教育,探索社區嵌入式服務。

“社區居委會是非常歡迎類似這樣的組織機構進入的。”英子稱,畢竟居委會的工作就是“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事務繁雜,有專業機構進來幫忙,可以協助解決不少的事情。這些機構過去多半是社會公益組織,盈利不是第一訴求,勉強能夠靠申請項目資金生存。

而在英子看來,企業要想進入社區開展嵌入式服務,需要懂得社區的運轉和訴求,同時更要考慮盈利模式,尤其涉及到需要投資的項目,更要想清楚與社區的合作模式以及自身運營模式。

“不然進入時開心,最後卻搞成一個爛攤子,或者只是看起來熱鬧。”英子在社交媒體上表示。

關於“幼轉老”的探索,國內多地已有或早或晚地的實踐案例。比如深圳、太原等城市開始試點“老幼共託”一體化模式,讓老幼兩代人共享服務。

在蘇州部分地區,一些幼兒園也在統計現有資源空置率,把多餘的資源、人員調配至“一老一小”、社區等服務,實現人員轉型和場地再利用。

作爲中國較早進入老齡化社會的城市,北京對“老幼共託”也曾有過一些探索。據《北京日報》報道,北京做法的不同之處在於,其多以養老驛站、機構等作爲先期基礎,將其他服務如買菜、理髮、維修,包括托幼等“複合”進去,而非在其他業態上添加養老功能。

據《健康時報》報道,目前國內擁有“老幼共託”相關企業36.2萬餘家,2023年新增註冊數與2022年同期相比,上漲20.3%。

從整體行業規模上看,目前國內銀髮經濟規模在七萬億元左右,佔GDP比重約6%。據復旦大學老齡研究院發佈的《中國銀髮經濟發展研究報告》預計,到2035年,中國銀髮經濟規模將達到19萬億元,佔總消費的28%,佔國內生產總值的9.6%。

雖然“幼轉老”在理論上具有可行性並帶來諸多益處,但也面臨着一系列實踐挑戰。

首先是設施改造成本,幼兒園的設施設計往往更適合兒童,如安全防護欄、玩具設施、小型廁所等,而養老服務需要的是無障礙環境、緊急呼叫系統、適老化傢俱等,因此設施的改造可能會涉及較高的成本。

其次是專業人才短缺,幼兒教育與老年護理在專業知識和技能上有較大差異,轉型後需要專業的養老護理人員和管理人員,而當前養老行業普遍面臨人才短缺問題,招聘和培訓專業人員是一大挑戰。

轉型還需考慮運營模式與財務的可持續性,轉型後的養老機構需要建立合理的收費機制和運營模式,保證長期財務穩定。由於養老服務回報週期較長,初期可能面臨資金回籠慢的挑戰。

如何在“幼轉老”的模式中融入社區特色,創新服務內容,如開展跨代互動項目,既能滿足老年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又能爲社區帶來活力,也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與此同時,老年人及其家庭也可能對新設立的養老機構持觀望態度,需要時間建立信任。

從學前教育機構到養老服務的轉變,不僅僅是物理空間的改變,更是文化氛圍和情感寄託的轉變。如何平衡好兩種截然不同的服務特性,對“幼轉老”從業者來說仍有不少“鴻溝”有待跨越。

(文中小張、英子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