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說劉姥姥是“母蝗蟲”,爲什麼是“蝗蟲”?薛寶釵一聽就懂
劉姥姥走後,賈府了卻短暫的歡樂,大觀園衆人聚在一起,日常評論起劉姥姥。家裡來了客人,如果彬彬有禮,光風霽月就會讓人羨慕感嘆。若是劉姥姥這般,必然要遭到調侃嘲笑。這不,最早對劉姥姥“發難”的就是賈探春和林黛玉。
林黛玉說劉姥姥是“母蝗蟲”,大家基本都懂得,所以一想起前情都笑起來。
薛寶釵想得更進一步解釋道:“ 世上的話,到了鳳丫頭嘴裡也就盡了。幸而鳳丫頭不認得字,不大通,不過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顰兒這促狹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將市俗的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一句是一句。這‘母蝗蟲’三字,把昨兒那些形景都現出來了。虧他想的倒也快。”
薛寶釵的點評遠比“母蝗蟲”三個字更促狹,將劉姥姥貶低的更甚。以至於大家都說寶釵利嘴不讓王熙鳳和林黛玉:“你這一註解,也就不在他兩個以下。”
對於薛寶釵的註解,脂硯齋【蒙側批:觸目驚心,請自思量。】
上一次脂硯齋如此說,還是焦大醉罵那一節,用了“驚心駭目”四個字。何以“母蝗蟲”讓脂硯齋如此警覺?這要從“母蝗蟲”的典說起。
蝗蟲的古稱很多,先秦古籍中有螽((zhōng))、螽斯、斯螽、蝝(yuán)、螣(téng)、蜙蝑(zhōngxū)等。“螽”是蝗類的統稱,“蝝”是蝗的若蟲,也就是幼蝗。
《詩經·國風·豳風·七月》:“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春秋》記載魯宣公十五年:“初稅畝,冬,蝝生”。
“螽斯”隨着時間演變,在傳統文化中逐漸爲褒義,指子孫繁衍,人丁興旺之意。
《詩經·國風·周南·螽斯》:“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
故宮中有“螽斯門”,想要生育的妃嬪,據說會於螽斯門下祈福。
《疏》:“蜙蝑長而靑,長角長股,股鳴者也。或謂似蝗而小,斑黑。其股狀如玳瑁,五月中以兩股相切作聲,聞數步者也。”蜙蝑就是蟈蟈,至此螽斯與蝗蟲分道揚鑣,螽斯代表蟈蟈,與蝗蟲區別。
林黛玉給劉姥姥取名母蝗蟲,是調侃劉姥姥如蝗蟲過境,大吃大嚼似“災難”。
不過薛寶釵解釋林黛玉用“春秋”的法子刻畫頭天的“景”,令脂硯齋大呼“觸目驚心”,則屬於曹雪芹的另一個意思。
作者在薛寶釵的“春秋”之後,又埋伏了“春秋”。劉姥姥這“母蝗蟲”,隱喻的是賈母這“螽斯”。
《詩經·國風·周南·螽斯》:“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
意思是子孫繁衍,人丁興旺,就是賈母子孫成羣的樣子。而劉姥姥“斷子絕孫”,帶着外孫子來賈府給女婿家牟利,只是滿足口腹之慾的“母蝗蟲”。
賈母留下劉姥姥,就要藉以教育賈家子弟自省,能夠長久昌盛,子孫興旺,別像劉姥姥老來貧。
有意思在於,曹雪芹擔心讀書人不能領會,早在前文就埋下了伏筆。
劉姥姥外孫板兒在賈探春的房中指着帳子上的草蟲說,“這是蟈蟈,這是螞蚱”,注意這裡就對應“母蝗蟲”。而重要在這裡還有三個意思。
一,蟈蟈就是“螽斯”,指賈母的福壽。
二,螞蚱就是蝗蟲,指劉姥姥的老來貧。
三,賈探春的房間有蟈蟈和螞蚱,後文也是賈探春的話引出黛玉“母蝗蟲”說法。預示賈探春日後遠嫁爲王妃,子孫昌盛,福壽無雙,她纔是真正的“螽斯”。
賈府其他衆人,包括薛寶釵,抄家之後多是寄人籬下。今日調侃劉姥姥,他日也是母蝗蟲。
脂硯齋說“觸目驚心”,是衆人枉費賈母苦心。
當然,源於互爲“春秋”筆法,劉姥姥旺了外孫板兒一家,她又是“螽斯”。賈母死後,賈府被抄家,她則又是“母蝗蟲”!
所謂“春秋”,皆是隱筆,寓褒貶於曲折的文筆之中是也。
文|君箋雅侃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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