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縣長最後一役　蘇貞昌得知敗選的這一夜

板橋車站旁的大馬路邊，巨大熒幕看板上，是三立電視臺的實況轉播。開票2個多小時了，蘇貞昌與對手侯友宜的票數差距愈拉愈大，立委羅致政上臺信心喊話，解釋大票倉還未開出來，後續可望翻盤。

票數一路落後。施文彬站上臺高歌一曲〈傷心酒店〉，舞臺下人丁零落，椅子都坐不滿，中老年人居多，一個個表情凝重，快心碎了。有人沉默望着一路殿後的得票數，忍不住滑起手機，有人焦慮吸菸一根接一根，有人拖着不安份的小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人乾脆蹺腳吃起了便當。除了臺上音樂喧鬧，整個場子少有人熱絡交談，彷彿颱風過境後的夜市。

8點剛過，傳來賴清德總辭、林佳龍敗選的噩耗，隨後蘇貞昌偕妻子和幕僚羣上臺發表談話，此刻，他已輸給昔日部屬侯友宜二十多萬票，很難扭轉頹勢了，遠比上一屆競選的游錫堃小輸3萬票更慘烈。蘇貞昌幽幽說道：「我沒有預期會是這場面，我希望贏，但也只能尊重，也對侯友宜先生致上祝賀，重要的是新北市有更好的未來，參選7個多月，結果雖不如預期，卻是一段溫暖的旅程。」臺下媒體閃光燈眨個不停。

說旅程太簡單，打一開始這就是場困局。老縣長若贏了，足以坐回黨主席之位，無奈慘遭滑鐵廬，這恐怕是他政治生涯的最後一役。這結局很難不讓人想起陳定南，80年代他以無黨籍身分參選宜蘭縣長，爾後連任，又一路當上立委、法務部長，締造不少施政好評，2005年，3度回鍋參選宜蘭縣長，竟意外敗給國民黨的呂國華。

政治評論家蔡其達說，這一次綠營慘敗代表臺灣進步價值和力量的潰敗，他歸納蘇貞昌落選的幾項因素不外乎：（一）回鍋參選，失去選民吸引力。（二）新北票倉在深藍區贏不了，在深綠區贏太少。（三）中央執政風向（年金改革、勞基法、性別平權）連累地方選戰，多數人急着想「教訓民進黨」。（四）韓國瑜、柯文哲效應的擴散。（六）侯友宜爭議（鄭南榕事件、白曉燕案、徐自強案等）並未如預料帶給年輕選民衝擊。

蘇貞昌從政經歷豐富，從議員、立委、地方首長幹到行政院長。中途他不是不曾輸過，幾年前，跟謝長廷搭檔競選總統落敗，而後參選臺北市長也落敗。跌最慘的一跤，是1993年，尋求屏東縣長連任，卻被國民黨抹黑做掉，讓他氣炸了。25年前的開票之夜，臺下民情沸騰許多，他跟今天一樣，站上臺發表落選感言：「雖然輸了選舉，卻沒有輸掉人格。請大家看我一世，不必計較一時。」幾年後，對手登報道歉，又被法院判刑，終於還他一個清白。挫敗並沒有讓他喪志，反而助攻後來二度選上臺北縣長的契機。

2004年陳水扁連任總統，蘇貞昌選擇放棄剩下1年7個月的縣長任期，擔任「總統府秘書長」，臺北縣、新北市從此落入藍營執政長達13年。如果他當時不那麼急躁，把第二任縣長做完，結局或許不一樣。

2014年，蘇貞昌卸下民進黨主席，交接給蔡英文，政治生涯步入尾聲。豈料民進黨內中生代青黃不接，這次選舉，新北市後繼無人，陳菊和蔡英文力勸蘇貞昌回鍋，他不惜冒着被網友嫌老、又被罵是「欺騙神明」的風險，決意出征。

明明大可退休享清福、含飴弄孫，卻接受黨的徵召，站出來承擔一場艱難選戰。選前之夜，蔡英文感性訴說：「蘇院長最讓我敬佩的地方就在於，他人生的每一次的選擇都不是爲了他自己，他永遠都選擇承擔困難、但正確的路。」又談起2012年黨內初選提名總統人選的競爭，說道：「如果沒有如此強大的蘇貞昌，就不會有後來的蔡英文。所以，我要再講一遍，蘇貞昌是蔡英文政治上的老師。」語畢，臺下熱烈掌聲，二人在臺上大擁抱，一笑泯恩仇。

蘇貞昌自豪地說：「我接受徵召，承擔這個重任、擔這個擔子，當初有人笑我會不會太老，但是這樣選下來，看我從清早到晚上每天沖沖衝，記者要分3班，現在他們的問題不是問太老，現在是問你體力怎麼這麼好。」選戰7個多月以來，蘇貞昌上山下海精神奕奕，辛苦地從低落的民調，拉擡到五五波的局勢，這份捨我其誰的重擔，若非沖沖衝的電火球，民進黨內還真找不出第二人選。

「個人心中有熱忱，腦中有夢想，青春就在啊！你們有沒有看到現在代表臺灣，代表總統在APEC會場跟美國副總統握手開會的張忠謀幾歲？88歲。所以我71歲還很年輕，人生七十『一開始』不是嗎，所以剛剛好而已對不對！你看我跑的市場比對手多，我跑公園比他早，我晚上到夜市收工比他晚，所以你看誰的體力比較好。我每一場都有直播，不像他是灌水的；我還敢出來談我的政見，他老是講不清楚；接着你看我的政見，9月初就公佈在我的官網上有100頁，他到十月底才公佈只有1頁，100比1阿！我的是5萬多字他只有1300字，各位誰的政策較多較好，對不對！」

話都說得於情於理，然而多數選民不買單。自從川普風潮襲捲全球以來，穩紮穩打的選舉模式，似乎難再打動人心。九合一選舉告終，民進黨潰不成軍，蔡英文辭去黨主席，黨內權力鬥爭即將展開，身爲創黨元老的蘇貞昌，在再度落選的這天，深深一鞠躬說道：「我沒有因爲挫敗而失志，仍會繼續沖沖衝，至於民進黨，也一定要深刻檢討和反省，才能重新站起來，重拾人民信心。」

臺下人潮漸漸多了，有人落寞嘆了口氣，有人高聲對着臺上喊着加油打氣！蘇貞昌臉上始終掛着微笑，聲音聽來卻隱隱顫抖：「大家也不要因爲這次而對臺灣的民主和未來懷疑，要繼續堅持下去、繼續衝！」他愈故作堅強，幕僚愈是忍不住悲傷，紛紛哭起來，他像個敗仗沙場的老將軍，說自己很遺憾，沒辦法給這些年輕人更多表現長才的機會，說着說着，不忘拍拍每個人的肩膀聊表鼓勵：「不要擦眼淚，我們希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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