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死敵也寧可在和平中相互厭惡

戰爭爲何發生:戰爭的五大根源,以及通往和平之路(天下文化)

事實是,就連最苦大仇深的死敵也寧可在和平中相互厭惡。這點是很容易忘記的。我們的目光被吸引到那些確實發生的戰爭上,像是烏干達北部。新聞報導和歷史書籍也一樣,往往聚焦於出現過的一小撮暴力鬥爭。很少有人寫書在談那無數被避免的衝突。但是,就像醫學生不該只研究終末病人、卻忘了大多數人是健康的,我們也不能只看那些發生過的敵對行動。

本書試圖將我們從那種不具代表性的看法拉出來,因爲它並不真實。以族羣和宗教暴力爲例,政治學家清點了東歐、中亞、南亞和非洲之類地方的所有族羣和宗派團體,一般認爲騷亂和清洗在那些地方很流行。他們數算有多少個配對靠近到可以相互競爭,然後檢視有多少個配對真的交戰。在非洲,他們數出來,每兩千件潛在的族羣暴力,每年大約發生一件重大案例。在印度,他們發現,每千萬人每年不到一次騷亂,而死亡率頂多是每千萬人16人(美國大城市的兇殺案要比印度宗派騷亂造成的死亡人數,高了一百倍)。即使這些表列相差很大,但很明顯的是,大多數羣體,甚至是敵對羣體,都是比鄰共存而不交戰。敵人之間寧可在和平中相互厭惡。

我們在國際層級上也看到了這一點。美國和蘇聯長期對抗,將歐洲(甚至全世界)一分爲二,卻未相互核攻。巴基斯坦和印度長久對峙,南北韓國走進死衚衕,而南海也陷入僵局。法國和英國一發現非洲殖民地可能爲獨立而戰,就匆忙但和平的退場,而蘇聯撤出東歐也是非暴力的。

再來就是有一個個社會因政治派別而撕裂、因階級和意識型態而憤怒和極化,但是仍在議會而非戰場上競爭。然而,不知怎的,我們往往忘了這些事件。我們寫出一本本大部頭在談重大戰爭,卻忽略那些寧靜的和平。我們很關注血腥的場面、最突出的事件;同時間,較爲寧靜的妥協時刻卻從記憶中溜走。

如此聚焦於失敗,是一種選擇偏差,是一種我們大家都容易犯的邏輯差錯。這種錯誤有兩個重大後果。一是我們誇大了我們交戰得多厲害。你開始聽到諸如「這世界充滿了衝突」或「人類的自然狀態是戰爭」,或「某些強權之間的武裝對抗在所難免」之類的話。但是,那些表述都不是真的。

然而,忽略了所有被避免掉的衝突,會帶來第二種更大的傷害;我們把戰爭的根源和通往和平的道路全都搞錯了。當人們聚焦於和平失敗的那些時候,並追溯情勢和事件去找尋原因,他們往往會找到一種大家都熟悉的組合:有缺陷的領導人、歷史性的不義、可怕的貧窮、憤怒的青年男性、便宜的武器和災難性的事件。戰爭似乎是無可避免的結果。但是,這忽視了衝突被避免的那些時候。如果人們也檢視對頭之間並未交戰的那些時候,就會看到很多相同的先行條件。所有這些所謂的戰爭原因都很稀鬆平常。持久暴力則不然。失敗和成功裡都看得到的東西,很可能並不是戰爭的根源。(五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