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徵文：我能懂你】辳／魔王菩薩心

剛進事務所的時候，同事們十分關心我這個涉世不深的小秘書。那時一度以爲自己真那麼討人喜歡，後來才知其緣由。

我的主管R是業界知名的天才型大律師，事務所的金雞母、火車頭，但他暴烈嚴厲的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其他律師進他辦公室報告案件處理進度，常需要多準備一條手帕擦汗或拭淚，甚或將被丟在地上的卷宗整理起來。然而，R機敏過人，各種疑難雜症到他手裡多半都能現出曙光，經常可見當事人下庭後跑來說：「R律師，你好像醫生開刀，而且刀刀見骨。」「你好厲害，連我心裡想說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都幫我整理出來。」所以大家對他又愛又恨，每回要與他接觸前，總會一番天人交戰。

行政人員的我們平日裡除了聽命打字、影印、遞送茶水，這些簡單指令之外，沒什麼機會直接受到大律師「指導」，日子過得相對安逸。不過，光是在門口側聽幾次他的飆罵，也足夠膽戰心驚，提醒自己千萬招子放亮些。

然而，隨着我對工作內容日益熟悉，態度上不免逐漸鬆懈。某個夜晚，我梳洗完畢準備睡下，罕見地接到R律師來電。他先很禮貌地道歉下班時間打擾，隨即嚴厲責罵：「印章蓋得亂七八糟，怎麼這麼不用心？」我從小到大沒被人大聲過，而且向來辦事妥當，是事務所中少數可以讓大魔王聲線柔和下來的人，當下只覺自己的美好形象一夕崩壞，羞得無地自容，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掛掉電話後我啜泣到天明，一早衝進事務所確認那份稍後馬上要用的汽車過戶合約書，才發現用印時缺了一條邊線，會造成印章不正確而無法完成過戶。這起風波處理完畢後，R律師並沒有再追究，但我很懊惱，日後更加謹慎。

在R律師麾下工作第五年，我因爲準備生產，常常請假，且由於是頭胎，心情格外緊張，做事迷糊起來，造成老闆諸多不便。即將要請長達五十六天的產假前，我以爲被取代的時刻差不多到來了，沒想到R律師那一天忙完，竟溫暖地對我說：「快要生了，家人一定很開心吧。會害怕嗎？不用怕，這是本能。」我才深刻感受到大魔王有顆慈悲菩薩心。他誠懇的態度、堅定的語氣，真的能帶給人們力量。我像吞了一顆定心丸，就這樣穩定下來，逐步完成陸續來到面前的每件事。

回到工作崗位至今已近三十年，R律師的兇暴和率真始終如一，總在人們最需要的時候提供最立即的協助，成爲我一生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