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城市的City Boy,攝影師羅柏麟:旅行是居住最好的養分

從臺北市中心搬到新店山城,攝影師羅柏麟在36歲這一年,重整生活空間的優先順序,不再把攝影棚當作日常的唯一重心。他開始覺得,窩在那一整天似乎不太對勁,甚至會感到寂寞。

生長在臺北民生社區一帶,除了大學曾到臺南唸書,羅柏麟一直是高度仰賴都市機能、有鮮明City Boy的形象的人。研究所畢業後,他以自由攝影師身分接案生活,至今超過十年。他是金馬獎連續五年的合作攝影師,爲所有電影大咖、新秀入圍者拍攝人物肖像照,爲每一張面孔留住當下的樣貌和質地。打開他的Instagram,又是另一個世界。多年來持續以黑白攝影紀錄生活,抽調色彩的影像以格子狀展開,像是從電影切下來的片刻。

羅柏麟和女友涵葳的早晨閱讀時光,通常在八點半之前,八點半後陽臺的陽光會直射,就太熱了。 圖/羅柏麟攝影

「我始終有一種要避免自己過太爽的心情。」年輕時心力全花在工作上,羅柏麟追求的不是擁有自己的客廳或廚房,而是一間讓別人舒服使用、自己能修圖到半夜的攝影棚。搬家前,他跟女友涵葳以及室友共五人,住在20多坪的公寓裡,每日早出晚歸,幾乎不開伙煮飯,明明家中人口密度很高,卻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和室友遇見。

羅柏麟並非不享受生活,只是每天在家的時間實在太少,加上每年因攝影工作和私人休假頻繁出國旅行,他記憶中的生活總是在他方。不過,回想搬家的契機,他說跟旅行有很大的關係。

六、七年前開始,他的旅行多交由女友涵葳安排。涵葳是搶購廉航機票的專家,喜好分明,尤其不愛人多的地方,只要是熱門觀光景點、標註着「必去必做」的事物,總是優先排除,「我被拐騙去一些這輩子不會去的地方。」羅柏麟的旅行風景從香港、東京和澳洲黃金海岸,變成西藏、印度或菲律賓的某座海島。

「一開始有點強迫自己接受,後來發現,不想去的地方不代表你一定不喜歡,只是沒體驗過。」少了機能和便利,他慢慢養出自己的能耐,心境也大不相同,「我覺得自己過了龜毛、偏執的年紀,開始用『命定』的視角看待一切。」

去年他跟女友在歐洲,從無到有經歷疫情的爆發,那段時間他們被迫天天在家、爲自己做飯,這件事情拓展了羅柏麟對「在家生活」的所有想像,以往認爲不重要的、難以實現的模式,都在這段時間一一體現。一向謹慎、計劃周全才行事的他,不僅開始享受隨遇而安,甚至轉化爲行動,「回臺灣才意識到,家裡的廚房一點都不好用,很多地方要調整。」想搬家、換個環境生活的念頭慢慢浮現。

疫情期間,在德國柏林的防疫晚餐。這天煮了咖哩、印度烤餅、還有奶茶,爲了增加變化與趣味,每天都有不同的主題。 圖/羅柏麟攝影

「沒有什麼不可以。」羅柏麟最近心裡常有這樣的念頭。搬到新店這三個月,他幾乎六點多起牀,利用晨起時間閱讀,以前覺得很艱澀的知識,好像慢慢都能讀懂;有時走出房門,看着窗外的山景發呆、衝咖啡,感受內心的舒緩,「原來空間可以影響一個人這麼多。」他笑說,搬家前預期或擔心的事都沒發生,真正發生的,都是從沒想過的事情,比如大雨前突然出現在家中的近百隻飛蟻,「你根本無從法預測,也來不及防備。」旅途中才有的意外驚喜,開始出現在他的日常。

問心中最理想的居住環境,羅柏麟給了非具體的答案:「是安全感吧。一個讓你可以想像生活,各種事情能夠發生的地方。」他補充,對影像創作者而言,一處提供靈感發想、檢視內在自我的居家空間至關重要。「若能夠被自己喜歡的東西包圍,更好。」羅柏麟心裡自有一套價值系統,凡是經過時間累積的、與人互動產生的、在經歷特別時刻留下的物品,就算是一隻盆栽都格外珍貴。

疫情前夕,在巴賽隆隆納的住宿地點,因爲天氣很好,做好早餐決定拿去庭院吃。 圖/羅柏麟攝影

環境影響一個人,由外到內,那個總是嚴謹、怕自己過太爽的攝影師,總算意識到人生的課題不是創作,而是放鬆。至於山上的家,他心裡有些想像,但還不急着填滿,享受着居住環境爲生命不同階段帶來的轉換,「就像跟自己的生活共同創作一樣。」羅柏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