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朱嘯虎:5年後將沒有獨立的大模型公司存在,因爲沒有商業模式

出品|本站科技《態度AGI》欄目

作者|閆妍

編輯|丁廣勝

近日,易凱資本創始合夥人王冉一句“一級市場已死”的悲觀言論引發爭議。同爲頂級投資人的金沙江創投主管合夥人朱嘯虎,帶着敏銳、思辨和篤定,強烈的向大衆指出,“今天的一級市場是最好的投資時點,現在是最低谷的時候,往任何一個方向走都是向上走,所以現在是投資的最好時間點。”

6月21日,在梅花創投主辦的“2024創投十年高峰論壇”上,朱嘯虎始終建議大家積極面對創投市場環境的變化。

在他看來,創業者還是充滿幹勁的,中國的創業者不躺平,投資人也不應該躺平。“中國市場裡還有很多機會,抖音上多少新的品牌,一年就能做到幾個億,日本‘失去的30年’也誕生出來了很多好公司,爲什麼別人能成功,爲什麼你在這裡悲觀躺平?”朱嘯虎講。

他建議大家堅持“在牌桌上”,鼓勵資本應變圖存,“至少先不燒錢的活着,有利潤的活着,纔有機會看到春天。”

關於這兩年大熱的AI賽道,朱嘯虎告訴《態度AGI》,他是不相信AGI的,“你問那些學者,他們也都不相信在今天的技術架構下能實現AGI真正的到來,我覺得追求AGI,就跟當年搞高能粒子對撞機是一樣的,砸幾十億、幾百億下去,也是沒有意義的。”

朱嘯虎一直是個“實幹派”。他曾旗幟鮮明的提出自己不會投中國的大模型公司,而是關注垂直應用層的機會,信仰能真正實現商業化的。“今年將是AIGC創業迴歸商業本質的開始。5年後將沒有獨立的大模型公司存在,因爲沒有商業模式,以後要麼就是AI應用公司,要麼就是雲服務公司。”

一、最大不確定性在於退出機制不明確

提問:對於王冉提出的“創業投資一級市場已經休眠”的觀點,你同意嗎?

朱嘯虎:最主要的是現在退出機制非常不明確,所以造成一級市場有一個很大的“堰塞湖”,我覺得現在一級市場至少十幾萬億到二十萬億資產價值堵塞,現在沒辦法退出,這嚴重影響了一級市場後續的投資能力。

如果這麼多錢都是對中國創業投資最有興趣的錢,它退不出去,那麼怎麼再循環投資?這是最大問題。現在最主要是退出這個機制非常不明朗,所以造成了一級市場現在最大的一個不確定性。

提問:這個環境下,大家要怎麼保持“在牌桌上”?

朱嘯虎:我的觀點一直很明確,不能燒着錢回到春天。中國和美國過去20、30年很大的差異點就是週期性不一樣。中國創業投資過去20年,基本上都是短週期,基本上3年一個週期。從最早的門戶網站,到SP遊戲,到端遊,再到電子商務。後面是移動互聯網的十年,O2O、新消費、短視頻、直播等等。基本上每三年就換一個主題。所以大家都覺得冬天以前也有,但一兩年就熬過去了,而且後面的機會可能比前面還要好,所以大家不害怕冬天。

但美國基本上都是10年一個週期,中國則是第一次可能要經歷10年的長週期,什麼時候能回來?我不知道。可能要等到下半年美國降息?等到美股IPO回來?還不知道。所以今天我只能說,至少先不燒錢的活着,有利潤的活着,纔有機會看到春天。

提問:很多人感覺悲觀,一級市場下半年的機會在哪裡?

朱嘯虎:機會真的還很多,你不要去聽那些宏觀分析師講經濟,一看宏觀數據都很悲觀。你要和創業者聊天,我就很喜歡和創業者聊天,會覺得很樂觀,中國還有很多機會。中國就是內循環還是14億的人口,這個市場本身就很大,裡面有太多的機會了。

機構不是說沒有項目可以投,現在最大問題是退出不明朗,造成了投資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退?以及要怎麼退?然後纔對一級市場不敢投,並不是說沒有機會。

提問:金沙江最近有投哪些項目嗎?看好什麼方向?

朱嘯虎:我們一直比較聚焦,一方面是AI應用的軟件,另一方面是消費。中國是14億人口的全世界第二大消費市場,怎麼可能沒有機會?平價消費領域的機會還是蠻多的,我今天晚上見的創業者就是賣清酒的,從今年一月份開始做,現在每天抖音上賣一萬瓶。

提問:投資節奏會有變化嗎?

朱嘯虎:現在確實投資節奏不會那麼快,但我們在考察的好幾個項目,都很有意思,AI應用真的有很多機會。我們今年會主要看B端的應用,C端應用是明年。

二、高度懷疑GPT-5還能不能做出來

提問:目前大家都在說ChatGPT4,國內什麼時候能和美國對齊?

朱嘯虎:我覺得國內肯定能對齊,明年年底最晚,現在的核心其實是ChatGPT5能不能出來。我最近去硅谷,硅谷也高度懷疑GPT-5還能不能出來,即使出來了在覈心推理能力上還有沒有顯著的提高,這是很不確定的東西。今年年底將是一個驗金石,如果GPT-5沒出來,英偉達股票可能要狂跌。

與此同時,Open AI如果底層技術上碰到明顯的瓶頸,大模型的迭代曲線放緩之後,應用的機會將會更多,中國在應用層面的創新肯定也會比美國多,因爲中國應用場景多、數據多。大模型的核心不是算法,而是高質量的數據,中國在很多領域是比美國有優勢的。

提問:具體來講,中國在哪些地方是比美國要領先的?

朱嘯虎:一是數據多,快手的視頻大模型明顯比sora好,爲什麼?因爲快手數據多。二是,AI達不到100%得取代人,在很多細分領域裡,有的是50%取代人,有的是80%取代人,剩下的還是需要人工補齊。只要有需要人工補齊的時候,中國肯定是有優勢的。

提問:你之前說過不會投大模型,但會投AI應用?

朱嘯虎:對中國創業者來說,最核心的不要在大模型研發上,尤其是不要在底層技術上投入研發,因爲大模型已經很強大了。做AI不需要砸錢的,不需要很大算力的,任何一個人告訴你做AI需要投入很多的錢他都是在忽悠你。找到合適的垂直場景切入,也是很大的機會。

提問:現在應用層你有沒有看到比較心動的機會?

朱嘯虎:真的很多。比如AI面試,今天已經是校招的標配了,大部分校招都會用AI來面試。此外,用AI視頻來做廣告,很多細分行業都有機會,尤其是B端真的很多機會。

C端我們講的是用戶滲透率,當用戶滲透率到20%以後,C端應用爆發起來會更容易。爲什麼Facebook前面的社交全軍覆沒,就是因爲那時候用戶沒到百滲透率百分之到20%,你做社交是浪費時間。今天大模型已經取代了搜索,我現在搜索都不用百度了,而是用通義千問,它直接給我結果,比我一個個點擊鏈接要方便很多。大模型在取代搜索上,能看到用戶體驗比以前好很多,但是在C端應用上,還是太早了。我之前說過,今年會主要看B端的應用,明年我會看C端應用。

提問:你怎樣看待國內大模型廠商打響“價格戰”?

朱嘯虎:你可以看到,今天中國大模型幾乎沒有差別,同質化嚴重,最終就只能拼價格了。如果你真的在產品上、服務上和別人有差異,我覺得還是能夠有一個價格的差異,企業客戶也願意買單。尤其是很多金融機構,價格差個10%~20%對他們並不重要,產品和服務的質量更重要。

三、不相信AGI會真正的到來

提問:怎麼看待英偉達的股票一路飆升,成爲新股王?

朱嘯虎:英偉達核心的問題是Scaling Law有沒有效。如果無效,它的股價未來會跌的一塌糊塗。美國人現在最關鍵的核心就是年底能不能出來GPT-5,如果10萬張卡、20萬張卡搞進去,還見不到核心推理能力的提升,英偉達就完蛋了。當然,黃教主確實很會搞銷售,他們搞一個主權AI,每個國家都要去買自己的AI芯片,特別會創造概念搞銷售,所以今年英偉達的股價應該還能撐得住。但如果到年底GPT-5還不出來,大家會非常的懷疑。

提問:如果GPT-5真的搞不出來,國內市場會受到什麼樣的影響?

朱嘯虎:這個時候就說明AI是真的不能100%取代人,最多可能在某些細分領域做到80%,剩下20%還是要人工補齊,這個就絕對更適合中國的創業公司。

大模型的迭代曲線放緩之後,應用的機會將會更多。以前爲什麼很多投資人不敢投AI應用?就是大模型演化太快了,很可能大模型迭代就把很多場景覆蓋掉了,但如果大模型演化速度放緩了,應用的機會就有很多。

提問:你是不是覺得AGI只是個浪漫的想象?

朱嘯虎:對,我是不相信AGI的,至少在今天,你問那些學者,他們也都不相信在今天的技術架構下能實現AGI真正的到來。我覺得追求AGI、Scaling Law,就跟當年搞高能粒子對撞機是一樣的,爲什麼楊振寧不建議中國去搞高能粒子對撞機,因爲砸幾十億、幾百億也是沒有意義的。

今天美國人有錢,所以讓美國人去砸卡,20萬張卡、30萬張卡砸進去,到底有沒有效?他們去試試看吧。他們把錢燒掉了,我們就不用燒錢了。他們如果真的成功了,我們就只需要花1/10的錢,風險小一點,幹嘛要跑在前面去試錯。

提問:你怎麼看待前幾天蘋果發佈會推出的端側智能?

朱嘯虎:我覺得蘋果發佈會非常有意思,它至少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最重要的是用戶體驗而不是技術,二是重新定義了入口爲王。

今天蘋果也要用OpenAI的GPT,但是它不給GPT導用戶,只統一接口去訪問GPT的服務,不用註冊也可以使用GPT。除此之外,它還可以隨時切掉。谷歌每年給蘋果100多億美金,所以蘋果設備上的搜索纔是Google。那麼,如果谷歌追上GPT-4,還能給蘋果100億美金,iPhone會用誰呢?最終還是入口爲王,蘋果自己也在做大模型,如果沒有GPT-5,我覺得到明年所有人都到GPT-4水平,可能蘋果就用自己的大模型了。

提問:未來大模型“創業五虎”會繼續洗牌嗎?

朱嘯虎:我的看法是5年以後根本就沒有單獨大模型公司,只有應用公司或者雲服務公司。今天的大模型公司很難單獨存在,因爲它沒有自己單獨的商業模式。大廠打大模型價格戰,創業公司幾乎都沒跟進,因爲它的成本要比大廠售價要高,而且本身沒有專用的數據,很難建立壁壘。打價格戰是中國創業者最熟悉的賽道,因爲大家都在一條起跑線上,基本在性質上沒有任何差異,所以最終只能拼價格。

關於《態度AGI》

本站科技重磅推出系列對話欄目《態度AGI》。過去三年,AI變革風起雲涌,全球科技秩序正在重構,通往AGI的道路或許正在悄然臨近。本欄目以AGI爲題,將對話100位AI專家、企業家、投資人,試圖撥開雲霧,與大家一道見證AGI時代的到來。第五期對話金沙江創投主管合夥人朱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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