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屆廣交會｜三位“老廣交”眼中的出口挑戰

來源：經濟觀察報

經濟觀察網 記者 張銳10月23日傍晚，廣州琶洲街道閱江中路上，長長的出租車隊映在晚霞裡，等待着從中國進出口商品交易會（下稱“廣交會”）展館走出來的人羣。

“這是要來臺風了。”出租車司機吳明亮把頭探出窗外，感嘆了一句。

當天，第136屆廣交會第二期拉開帷幕，以“品質家居”爲主題，集中展示建材及傢俱、禮品及裝飾品、家庭用品等。

廣交會新聞中心發佈的數據顯示，截至第一期結束的10月19日，本屆廣交會共有超13萬名境外採購商線下參會，比上屆增長4.6%。

與第一期“先進製造”主題的參展商們普遍信心足、預期好的狀態相比，多位第二期的參展商代表與經濟觀察報談及今年業績、外貿走勢時，更傾向持“謹慎樂觀”的觀點。同時，後者對國際形勢不穩定、國內製造成本上漲以及歐美大客戶合作前景方面有較多顧慮。

早前的10月14日，海關總署副署長王令浚在新聞發佈會上對中國外貿下一階段的潛力和韌性給予了充分肯定，但也表示“當前外部環境更趨複雜嚴峻”。另一方面，海關總署的數據亦顯示，今年前三季度，傳統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金額的增速爲2.8%，低於6.2的出口總值增速；其中，陶瓷產品出口金額同比下降14.3%。

儘管所有受訪者都對未來的不確定性表現出擔憂，但“想辦法、不能躺平”也是大家的共識。一位從業超過20年的貿易商對經濟觀察報說：“困難肯定是有的，但中國和中國的產品要繼續向前也是肯定的。”

正視“訂單轉移”影響

蔣俠是上海恆企國際貿易有限公司（下稱“恆企公司”）的總經理，該公司是本屆廣交會家居裝飾品類參展商之一。

“躺着賺錢的日子過去了。”10月23日，在談及今年參展感受時，蔣俠如此說。他回憶稱，自己參加廣交會大約有20年了，最初專注做人造花裝飾品的業務，行業競爭壓力不大，只要稍微開發一下產品就能談下不錯的生意。

“基本上，只要有新的東西就會有新訂單，歐美客戶業務佔公司總業務的90%左右，這些年有起伏、調整，但總體還是在不斷擴大。”蔣俠說，大約2018年以後，美國、歐洲的業務不增長了，甚至近年有所下降，而同期來自澳洲、中東的業務量逐漸增加，這讓公司的發展腳步也沒有停下來。

蔣俠說，現在恆企公司做綜合類產品的業務，也和各個國家的客戶開展合作，與以前相比，業務結構較爲平衡。目前來看，今年公司業務相比去年差了一些，與新興國家客戶的合作有增長，但這類客戶採購量比較小。

對於未來的預期，蔣俠有危機感。他說，以近期美國大選爲例，中美之間的貿易政策變化，例如關稅調整，會進一步影響公司與美國客戶的合作。從廣交會上收到的反饋來看，很多歐美國家的政府，會引導當地的大型連鎖採購商去東南亞採購。

蔣俠認爲，這也許是中國製造業不得不正視和麪對的壓力。“我一開始以爲，印度、東南亞國家不會動搖中國製造業（在世界上）的地位，至少不會馬上動搖，但隨着市場的發展，他們慢慢成熟起來了，現在形成了衝擊。”他說。

蔣俠以一款木製裝飾品舉例，過去恆企公司可以從國內廠商拿到適合的產品，但現在爲了保證利潤反而需要從印尼進口再對外銷售。這背後的原因，不只是人工成本上升，以前中國的木製品也便宜，但因爲林木資源慢慢減少，現在中國木製品的價格也貴起來了。

蔣俠說，現在恆企公司的產品，大約有四分之三是國內生產的，剩下需要從東南亞進口，這當中還有部分原因是客戶要求中國產品、東南亞產品各佔有一定比例。從業多年，他能感受到中國勞動密集型製造業的壓力越來越大，而同時東南亞國家的工藝水平也在肉眼可見地成長，這讓他意識到中國傳統制造業升級的必要性。“我以爲去年是最難的一年，沒想到今年更難，但總是有一個底部吧。”蔣俠說，他還是充分相信中國製造的實力，例如未來批量化生產的東西便宜，但消耗人工、能源的產品就要走高端化路線，甚至往奢侈品方向發展。

蔣俠說，恆企公司的貿易方向可能也會轉變，揚長避短，去做中國更有競爭力的科技產品業務。

“多手抓”不能躺平

郭麗峰是河北潤石珠寶飾品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潤石珠寶”）的總經理，該公司是本屆廣交會禮品及裝飾品參展商之一，也是多年參展的“老廣交”。

潤石珠寶是一家強調原創設計、文化創新能力的公司，併入選商務部發布的《2023—2024年度國家文化出口重點企業和重點項目名單》。郭麗峰認爲，這是公司過去幾年在大環境重重壓力下，仍然保持業績增長的重要原因。

10月23日，郭麗峰向經濟觀察報介紹，潤石珠寶成立於2006年，最初以爲國際品牌代工生產珠寶飾品爲主；2008年，郭麗峰和她的團隊開始思考如何轉型，以增加公司的市場競爭力；2010年起，該公司開始調整與客戶的合作模式，逐步建立自己的設計團隊、品牌。“疫情的時候，因爲很多國際往來的限制，客人也沒辦法參加更多展會，我們和客戶的合作其實更抱團，所以業績又上了一個臺階。”郭麗峰說，回望過去的發展，公司每一次蛻變都是對市場變化的及時反應，自己也一直懷抱“儘可能地嘗試、反正不能躺平”的信念。“我們在疫情的時候，提出不裁員、不減薪，大家努力去嘗試新興市場、去開拓線上業務。今年我們第一次和希音合作，正在考察東南亞的市場。”郭麗峰說，這些都或多或少給公司業績帶來了新的增長點。

郭麗峰表示，總體上，潤石珠寶今年的業績相比去年有大幅上升，但距離年初定的指標還是有差距。她對市場前景持謹慎樂觀的態度，因爲現在已經不是閉着眼睛做生意掙錢的時候了。

郭麗峰也提及，對珠寶公司而言，設計師團隊是潤石珠寶的重要核心競爭力，但同時也是痛點之一。剛開始的時候，國內設計師不懂國外客戶的文化、市場，設計出來的款式轉換率比較低，公司就在歐美聘請設計師去帶他們。“但現在又有點斷檔了，因爲疫情的幾年（業務）比較停滯，交流也少了很多，線上會議和麪對面的溝通始終是不一樣的。”郭麗峰表示，這是潤石珠寶接下來要解決的問題，但公司面臨歐美市場各方面的變化，其實遇到的困難比之前增加不少，也沒有特別好的方法。

郭麗峰稱，疫情結束以來，潤石珠寶順應國家“雙循環”政策的號召，進一步加大拓展國內業務，例如與國內多個城市的博物館、院校和旅遊景點合作，開發文創產品、推出IP聯名產品等。

“我相信，最終還是靠實力說話。”她說。

“跟風”出海不可取

“心拔涼拔涼的，沒有大客戶，全是小、小、小客戶，沒有像樣的訂單。”10月23日，臨近閉館時間，張春梅對經濟觀察報說。

張春梅是偉業陶瓷有限公司（下稱“偉業陶瓷”）國際商務部副總監。她說的“拔涼”並不是業務真的“涼”了，因爲該公司工廠的訂單已經排到了明年的4月份。

據張春梅介紹，偉業陶瓷總部位於廣東潮州，是當地從事日用陶瓷餐具業務的頭部企業。偉業陶瓷的官網簡介顯示，該公司創建於1992年，產品暢銷歐美、日本、澳大利亞、南美、中東等國家、地區，並在國際市場上佔有相當的份額；在國內，該公司亦多次成爲國宴指定餐具供應商，與多家知名酒店和連鎖餐飲企業有深度合作。

張春梅表示，今年陶瓷行業訂單兩極分化嚴重，作爲頭部企業的偉業陶瓷“一點也不愁”，但也有不少同行企業訂單量腰斬，甚至倒閉。因爲經濟不好，小企業倒閉，所以流向偉業陶瓷的訂單變多了，而且採購商考慮風險，也更傾向把訂單給偉業陶瓷這樣的大企業。

張春梅亦提及，有同行企業在歐美客戶的要求下前往東南亞建廠，但最終因倉促行動反而賠錢。她認爲，陶瓷產品的生產受原材料、人才、技術和設備匹配的綜合影響，跨境轉移生產是一件比較複雜、高風險的事情，尤其對中小企業而言，需要先算清楚賬，不能盲目跟風。

在談到市場和客戶的變化時，張春梅表示，目前，來自“一帶一路”國家的訂單較多，但這些訂單普遍較小且分散。她注意到，雖然歐美客戶的代理參加了本屆廣交會，但親自來的歐美客戶較少，這可能與全球市場的低迷和消費動力不足有關。

對於新興市場，張春梅表示，雖然這些地區的客戶對陶瓷產品有需求，但他們的支付能力有限，並且更傾向於購買便宜的產品。她也提到，儘管公司的產品目前還沒受到美國加徵關稅政策的太大影響，但已受到巴西等南美國家的制裁。

不過，張春梅表示，總體而言，偉業陶瓷在行業內具有一定的強勢地位，瞭解市場需要什麼，並能做好預判和引導工作，因此對未來市場預期較爲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