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人在臺灣》去臺灣結婚的二十四小時

飛機是晚上八點鐘的。我和爸媽一早就裝好了行李,算準了出發的時間,抵達機場時候,距離起飛還有很久。在櫃檯辦理登機的時候,我以爲會像往常一樣,只要兩三分鐘就能順利完成,可是櫃檯裡那位小姐卻反覆查看着我的入臺證,似乎有些猶豫。

「是去結婚的嗎?」小姐向我確認。我點點頭,心想難道手續又出了問題

沒有放棄纔是真愛

事實上,爲了等到這一天,我和先生已經準備了太久。從他在臺灣辦理單身證明開始,一次次的公證、郵寄、等待、確認,在網上追着一篇又一篇「結婚攻略」、「流程大全」,做筆記、打電話、跑手續,時而是一臉問號,時而是恍然大悟,唯有步步爲營,穩紮穩打,才能過關斬將,層層升級,最終打通「結婚」這個關口。有人說,能夠經歷長途旅行考驗的情侶就可以步入婚姻殿堂,我現在卻深感,能夠共同完成兩岸婚姻這一系列複雜程式而沒有中途放棄的情侶,纔是真愛。

一晃神,那位小姐已經去向她的上級求助了。一個被她稱作科長的人走過來,十分客氣,從口音聽得出他是臺灣人。他說要跟臺灣那邊確認一下才能幫我辦理,打了幾通電話後,他又再次跟我確認,問我是不是知道那邊機場面談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十點。我說是的。

我明白他之所以會這樣問,是因爲我即將搭乘的航班,預計抵達桃園機場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半,剛好過了面談的時間,而不經過面談是不能入境的,也就意味着我要在機場裡滯留一個晚上。我當然不想一個人在機場睡一晚,可是婚禮的時間和機票都是一早就定好的,當時我還全然不知道要在機場過夜這件事。

因爲我所在的城市飛往臺北的航班每週只有固定幾班,預訂機票的時候,先生信誓旦旦地說他打電話詢問過,面談是二十四小時的,我當時還對這種人性服務肅然起敬,毅然決然地買了機票,時間就定在我們臺北婚禮的前一天晚上。

那位臺灣科長經過一番複雜的溝通,最終拿來了一張紙,讓我在上面簽字,大意是說我知道要在機場等到第二天這件事,我沒多想就迅速地簽了字。我之所以並沒有太過的顧慮,是因爲我先生說他已經打電話問清楚了。移民署的工作人員說機場裡會提供過夜的地方。我想,不管是牀也好,椅子也罷,只要能安全度過一晚就好,畢竟說到底,機票的時間是自己選的啊!

得在機場露宿一晚

飛機十點半準時落地了。爸媽雖然是一千個不放心一萬個不願意,還是接受了我要在機場裡待一個晚上的事實,先入境離開了。我按照登機前那位科長先生告訴我的,找到了他們在機場接應我的工作人員,由她帶我去移民署在機場的工作地點。

半夜的機場顯得十分空曠,我跟在這位腳步匆匆的年輕姑娘後面,感覺十分迷茫。很快走到了面談室門口。隔壁休息室裡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年輕姑娘問她面談的人是要在這裡等嗎,她一臉不明所以,說裡面還在談。雖然她的口音很重,我卻聽懂了,心裡不禁泛起一陣小激動,心想或許現在還沒下班?

然而希望燃起得快,破滅得更快。年輕姑娘轉身去了移民署的櫃檯前詢問,裡面坐着一男一女兩位工作人員,擡頭看了看我們,表情十分嚴肅地重申了一次他們的工作時間。姑娘又問旁邊的休息室是不是二十四小時的。工作人員反問她二十四小時是什麼意思

姑娘又問我能不能在這裡等,工作人員堅決表示不可以,還說,這是你們航空公司應該負責的,我們不能保障她的安全,這你們應該提前處理好。我在旁邊聽得愈發迷茫,這怎麼跟說好的都不一樣?走神功夫,她們兩個人正要不歡而散,我只聽姑娘憤懣地說了一句「好吧!」裡面的大姐也不甘示弱說,「小姐你貴姓?!」一種要吵架的節奏。嚇得我更加迷茫了,你們在氣什麼?最無奈的應該是我纔對吧。

作爲一個第二天就要結婚的準新娘,我彼時的心情真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年輕的姑娘帶着我繼續穿越空曠的機場,最終走到他們公司的一個入口處。她說只要上樓轉彎再blabla,最終就能到達一個叫做中轉大廳的地方,那裡有沙發,可以過夜。我只能點點頭說好的,她也終於如釋重負地下班了。

這時已經是半夜11點多,我坐在一條長椅上,覺得很累。我想了想剛剛那位工作人員說的話,他們不能保障我的安全,那現在誰又來保障我的安全呢?我順着剛剛來的路,回到了移民署的櫃檯前,還有人在。我恍然大悟,二十四小時工作的意思,應該是指他們,而不是面談。

冬眠動物等待春天

我湊到櫃檯前,想再確認一次,是否有安全的能過夜的地方,因爲之前在電話裡確實有人這樣說過。這時櫃檯裡變成了三個人,一位剛剛進來的工作人員回答說,之前是有的,但費用要自己承擔,我立刻說「那沒問題啊!」但他緊接着說,不過現在在整修,不能住了……

我一個人在機場裡晃盪了很久,終於來到了一個大廳,雖然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不是那個年輕姑娘告訴我的那個。我選了一個角落裡沙發椅,學着附近其他候機的人那樣,把自己蜷成一個球,像冬眠的動物等待春天一樣,等待清晨。

我幾乎一夜未睡,看着手錶兩點、三點、五點、七點地慢慢轉圈。等待的滋味不好受,等待即將結束的那一刻,人就往往十分激動。七點半,我收拾好東西出發了,雖然只是從機場的一頭走到另一頭,但此刻我覺得信心滿滿,陽光普照,準備好了去做八點鐘第一個面談的人。

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只是沒想到等待過後還是等待。大概八點四十五分左右,面談終於開始了。內容無非是兩人相識和相處的經過,被問到幾個細節問題時,我實在想不起來,表示不記得了,面談官反問「這麼快就不記得了?」的時候,我真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真的想說,我只是記性不好而已啊!

面談作爲兩岸婚姻一個必經步驟,大概在特殊的歷史時期發揮過不小的作用。不管是出於政治的考量還是對「假結婚」這種現象的遏制,面談都是一種簡單有效的方法。只是時過境遷,臺灣與大陸對彼此的觀照都發生着巨大改變。

身邊的年輕朋友中,大陸與臺灣青年相戀結婚的現象,變得更加稀鬆平常,以防止「假結婚」爲初衷的面談,在年輕一代人的眼中,難免會走向越來越尷尬的境地。至少在我跟身邊的朋友談論起「被面談」的經歷時,他們不少人的反應是,「誰會爲了這個假結婚?」

在我與先生分別結束面談後,已經接近上午十點了。我匆匆在車上吃了先生帶給我的早餐,衝回家洗了澡,又馬不停蹄地趕去試婚紗、做造型,幾乎沒停歇,無論如何,我們終於在晚上六點鐘準時到達了飯店,像電影裡總能趕在最後一刻完成任務的主角一樣,做了一次自己的男女主角。

在結婚手續中體驗了什麼叫做「複雜」的我們,終於在婚禮這件可以自己做主的事情上,實現了我們所希望的「簡單」。儀式過程很簡單,晚上八點多,賓客們幾乎都離開了。我甩掉高跟鞋,只想立刻回家睡上一天一夜。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突然轉念一想,那些明星裡的兩岸夫妻,豈不是經歷過跟我們一樣的步驟,那我今天面談的地方,會不會我的女神高圓圓也去過?

想到這,我又止不住地激動起來。臺北的夜晚溫暖又溫柔,我看着願意聽我發牢騷又陪着我笑的先生,心想,這一天真的好累啊,但誰又能說這一切不值得呢?對相愛的人來說,一切都是值得的。

嘉木/大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