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60秒廣告報價35萬，如今兩天掉粉百萬，這網紅做錯了什麼？
這周最轟轟烈烈的一次“塌房”。
百萬粉博主“羊毛月”，不少人是看了熱搜才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
三句話，炸了00後心態——
“現在大學生都這麼難找工作嗎？”
“這00後不是要整頓職場嗎？”
“怎麼職場都進不去？”
隔天，羊毛月發表了道歉視頻：
“對嚴肅的話題採用了不恰當的表達方式。從今往後會更加謹言慎行，保證不再犯類似錯誤。”
但也無法平息大衆的憤怒、挽回粉絲的心。
他兩天掉粉百萬，成爲不少主流媒體近日批評的對象。
羊毛月的話確實可氣。
但要說傷害00後最深的，卻輪不到羊毛月。
只不過。
罵羊毛月的人多。
而對後者，大家噤若寒蟬。
01
羊毛月的話，是在傷口上撒鹽。
00後壓力山大。
今年出生人口預計900萬，而大學應屆畢業生卻達到1179萬。
這邊秋招還沒offer。
一看後面——2025年畢業生馬上就要來了，人數高達1222萬。
在這樣的情勢下，笑不出來了。
但羊毛月開了一個相當不合時宜的玩笑。
於是大家的憤怒噴涌而出——你不是得意嗎？那也讓你嚐嚐找工作的滋味。
粉絲脫粉回踩。
扒收入，查到他一條60秒的廣告報價35萬，比很多人一年工資還高；
扒學歷，初中北京八中，高中北京四中，碩士北大，難怪無法共情普通打工人；
甚至已經開始舉報要讓他封號。
羊毛月這次翻車是有上下文語境的。
一來，凡爾賽是他這個賬號一貫的風格。
在網絡上頭一次出圈，是在未名湖畔，曬自己的北大畢業證。
這種賤嗖嗖、明晃晃的凡爾賽，大家一開始還是愛看的。
而且畢竟北大在大衆心目中有含金量。
不少網友說，我要是北大的，我比他還囂張。
今天網紅的創作法則就是，強化人設，重複記憶點。
就是一開始大家因爲凡爾賽記住你，你就要不斷生產凡爾賽的內容，形成固定的調性，才能讓大家一直記住你。
這不過這次，他沒有凡到粉絲的心趴上，反而捅到了他們的心肺管子。
因爲他忽略了——
凡爾賽，只有遠在天邊的時候纔是幽默的。
就比如前段時間#凡死人了 登上熱搜的李川，他演的油膩霸總，炫跑車，炫湯臣某品，炫家族的石油公司。
觀衆看得一遍咬着後槽牙，一邊咧着嘴笑。
同樣的。
羊毛月可以炫北大畢業證，畢竟大家沒有。
也可以蹭“萬柳少爺”的熱度，畢竟大家可望而不可即。
但你不能拿求職開涮。
因爲是真的找不到工作……
另一重語境。
羊毛月的玩笑，是對兩年前一個熱搜的call back——
“00後整頓職場。”
當時流傳着這樣的“都市傳說”，有一種狠人叫做00後。
你可以朝死裡罵80後，他有家庭有房貸，受了多大氣都能忍；但惹到了00後，他分分鐘就給你倒反天罡，工作是說不幹就可以不幹。
emmmm……
這種爽文情節，怎麼看着那麼像Sir罵過的那些懸浮劇。
倒不是說網上這些段子一定是假的，而是說不建議你效仿，因爲難以平穩落地。
當年Sir還專門寫過一篇文章，中心思想是：段子聽聽就好，在當前形勢下，拽緊手裡的工作，慎重提辭職。
不是要故意潑冷水。
而是當時，這種“00後整頓職場”的段子熱火朝天，而另一邊某招聘軟件的數據就顯示，求職人數也爆火。
整頓職場的願望是好的。
但我們不能盲目用願望代替現實。
然後到了今年。
整頓職場的爽文已經沒有多少人再炒作了，因爲在焦灼的求職市場面前，這樣的都市神話已經顯得越來越蒼白無力。
但羊毛月似乎又想起了這個梗來，用來當做創作凡爾賽的素材。
他如同一根小小的引線，本來只想小小地火一把。
沒想到正好撞上積攢已久的巨量火藥。
嘭——
一下炸得震天動地。
02
傷口
在Sir看來，羊毛月是鹽：
毒性不大，痛感明顯。
鹽本來並不招人討厭，但它在錯誤的時間，撒在了錯誤的部位，引得人齜牙咧嘴、罵罵咧咧。
同樣地，Sir也覺得羊毛月今天不該承擔主要的罵聲。
不是爲他開脫。
而是說不能高估了他——他沒那麼大本事，今天00後吃的苦，也不是他能造成的。
哭笑不得的也就是這樣。
大家只罵鹽，卻不能罵傷口。
羊毛月不知趣地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但窗戶紙背後的東西，其實早已經存在了。
《黑金》裡有個情節特別生動形象。
黑幫老大周朝先（梁家輝 飾）被告上法庭，開庭前，他請來一位盲人按摩。
周圍，美女陪同，聲聲嬌喘，盲人勁大，而周朝先不動如山。
身體強健？
不，他是在忍，忍到核桃都捏碎了。
男人的那點面子，懂的都懂。
可偏偏，眼前這個按摩師，沒有眼力見，非要捅破——
先生，你有空要常按摩
你的身體很差啊！
旁邊的審判長感覺氣氛不對，立馬救場：他都沒有叫出聲，身體肯定比我好多了啊。
結果，這個盲人偏要在雷區上蹦迪。
周朝先一忍，再忍，直到最後——
他最弱的地方是腎
剛剛我按你的腎穴
你是不是忍到尿都要噴出來了？
哈哈哈，小姐們笑成一片，審判長也尷尬賠笑。
這時候按摩師還覺得——
我可太幽默了！
但下場嘛，不用猜。
其實。
周朝先腎虧，又不是因爲按摩師造成的。
他廢了按摩師，對自己的身體也無濟於事。
但。
誰讓你說出來呢？
看最近的新聞報道也是。
羊毛月禍從口出。
他沒有解決問題，卻捅破了問題，好了，他現在是最大的問題。
採訪一位985碩士，自己寒窗苦讀十幾年、每天通勤4小時，年薪都沒羊毛月的一條廣告收入多。
我們當然理解許許多多應屆畢業生的苦衷。
羊毛月的問題在於，他傲慢、秀優越、何不食肉糜，應該被罵。
但問題是——
就算羊毛月變得有同理心，能共情大家，很懂得提供情緒價值。
大家的問題就好了嗎？
同樣的。
還有當初李佳琦“哪裡貴了”被罵。
許多人都把問題聚焦於李佳琦的傲慢——
你憑什麼說我沒努力，我也努力了啊，但工資爲什麼這麼多年沒漲？
傷口撒鹽，是不對的。
但我們阻止了鹽。
要怎麼解決繼續流血的傷口？
很遺憾，至今還沒人說。
03
雞湯
最需要警惕的不是羊毛月。
因爲羊毛月不需要警惕，他的話讓人明顯感到心理不適，露頭就被秒。
更加危險的。
是你聽了還想聽，一口一口喝到過癮的雞湯。
在雞湯敘事中。
00後是無往不利的，成功是觸手可及的，富貴是隨隨便便潑天而來的。
不會告訴你，你連職場都擠不進。
而是說，你根本不用擠啊，把閒置的房子租出去就有收入了。
職場不友好？
你自己就能發財啊，廣闊天地，金銀遍地——
以及動不動就是“潑天的富貴給到×××”。
而這種富貴的本質，不過是對流量無限的拜服和依賴。
覺得只有流量，有關注度，就像有了搖錢樹嘩嘩地停不下來。
網絡熱炒的對象，東北早市、淄博燒烤、天水麻辣燙、曉華剪髮……
但。
流量的邊際效應越來越明顯。
潑天的富貴潑一次或許可以，但越潑就越潑不動了。
當初一窩蜂想要承接住流量的，潮水一過，黯然退場，比如大量淄博燒烤店旺鋪轉讓。
△ 58同城上淄博店鋪轉讓信息
大家看到的，是被算法推舉出來的百萬分之一，幻想自己也能投入其中賺一杯羹，直到變成算法的奴隸。
“努力有回報，多勞多得”如今更是刺耳。
“996是福報”和背後的狼性文化，也不再信了。
公司的承重柱另有其他，我只當那個假裝承重的柱子。
從前幻想的未來，是在朋友圈發一張北歐的朝陽，說一句“媽媽，人生是曠野！”
現在，是深夜吃一口涼掉的外賣，默默在心裡念：“媽媽，我只想曠工。”
說什麼“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卻發現有些人享受世界靠的不是勇敢。
說到這裡，Sir想聊一部電影。
《妖貓傳》。
豆瓣6.9分，評分不高，但好像越看越有意思。
電影講的故事，發生在唐朝。
楊貴妃被賜死馬嵬驛幾十年後，妖貓作祟。
在驅妖貓的過程中，遣唐僧空海和起居郎白樂天發現，貴妃之死藏着巨大的陰謀。
有人說，這太妖了，不是真正的大唐。
或許。
陳凱歌要拍的，不止是心中的大唐，還是他觀察到的、更爲雋永的現實真相。
比如，這個情節。
極樂之宴，觥籌交錯，鶯歌燕舞。
女人畫上鬍子，百姓進入皇宮，不分階級，不分身份，所有人都打成一片。
望過去，一派光明。
但電影安排了一條重要的線索：
幻術。
回到整部電影最核心的問題上。
四處害人的妖貓是什麼？
引發安史之亂的禍根是誰？
電影似乎把答案擺到檯面了，暗戀楊貴妃的白龍，以及禍水紅顏楊貴妃，一場愛情引發的血案。
但在Sir看來。
這不過是陳凱歌罩着愛情外衣的一場幻術。
妖貓，代表的是冤氣與不忿，是楊玉環在被欺騙、被活埋後，在墓棺中生出來的恨。
而楊玉環，則是這場鉅變的替罪羊。
表面上看，是楊玉環攪亂了所有人。
皇帝爲了她，棄城而逃；安祿山爲了她，發起兵變；白龍爲了她，走火入魔。
其實，她不過是一個工具人，在她身上，投射的是各方慾念。
唐玄宗以此彰顯自己的權力，安祿山以此作爲兵變藉口，大臣以此發泄怒氣。
正如電影所言：
強盛時 她是帝國的象徵
危難時 大唐將不再需要她
真正的禍端，不是在頹敗的時候才滋生的，而是在興旺的時候就埋下的。
所謂的極樂之宴，便是一個極悲之始。
在太液池注酒七千斤，花萼樓牡丹種了十萬株，高樓之外懸掛巨大的鳳凰鞦韆。
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
換句話來說。
酒池肉林，搜刮民脂，奢靡無度。
而在極樂之宴上，野心的獠牙，已然露出。
安祿山，姍姍來遲，最後一個抵達，要造反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天下。
而唐玄宗呢？
披着發，敲着鼓，迎接安祿山。
這顯示的，不是尊重，而是輕視——
朕乃宇宙之王，區區一個安祿山，怎值得放進眼裡。
當時在場的官民百姓，誰都知道安祿山的野心。
可在歌舞昇平之下，誰也不願意正視，只想擡頭遙望着鳳凰鞦韆上的楊玉環，並且癡心相信着一個夢幻泡泡：
楊貴妃屬於每一個人。
美好屬於每一個人。
希望屬於每一個人。
殊不知這也是一場幻術——
一切的繁華，都與你有關。
直到敗走途中，人心惶惶，再讓幻術大師黃鶴，上演另一場幻術。
誰能戳破一場幻術？
或許是那個被祭獻的，不合時宜的闖入者：
不許你們活埋貴妃
那麼。
是要在難聽的話語背後，認清殘酷現實。
還是要在華麗的辭藻中，選擇閉上雙眼。
紅藥丸，藍藥丸。
你選哪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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