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亡羊補牢

737MAX9艙門脫落事故半年後，爲了加強對供應鏈的控制，波音打算用47億美元收購“惹麻煩”的供應商勢必銳航空系統公司（Spirit Aero-Systems）。此前事故飛機的機身和艙門部件就是該供應商所生產，並由其負責安裝門塞。波音如此着急補救，或許是因爲美國司法部對波音公司提起刑事訴訟在即，波音要麼接受認罪協議，要麼出庭受審。畢竟錯了太多次的波音，已經沒有再犯錯的空間了。

收回控制權

2024年開年，一起737MAX9高空艙門脫落的罕見事故將波音捲入風暴中心。1月5日，阿拉斯加航空737MAX9型客機起飛後不久發生事故，機艙側面一處門塞脫落。此後，波音先後遭遇737MAX系列飛機產能擴張被叫停、航司客戶考慮棄購、高額賠償金支付等一系列衝擊。波音生產線和質量問題的一角由此揭開。

艙門脫落事故，與波音核心供應商勢必銳有着直接關係。調查人員檢查後發現，4個本應將門塞固定到位的螺栓缺失。而事故飛機的機身和艙門部件就是勢必銳旗下一家工程所生產，並由其負責安裝門塞。

同月中旬，波音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大衛·卡爾霍恩（David Calhoun）到訪勢必銳總部並參加員工大會。卡爾霍恩強調，作爲公司最大的零部件供應商，勢必銳必須滿足質量要求，並持續監控質量。尤其是扭矩要求，以確保螺栓被正確擰緊。

官網資料顯示，勢必銳總部位於美國堪薩斯州威奇托，目前已發展成爲世界上最大的商用飛機、國防平臺和區域噴氣式飛機航空結構製造商之一。公司的核心產品包括機身、集成機翼和機翼組件等，此外還爲商用飛機售後市場提供服務。

事實上，勢必銳曾爲波音下屬企業，2005年從波音剝離。爲了加強對供應鏈的控制，波音決定重新收回勢必銳。當地時間7月1日，波音宣佈已達成明確協議，將收購其最大的零部件供應商——勢必銳航空系統公司。本次收購採取全股票交易方式，按每股37.25美元的股權價值進行，約爲47億美元。總交易價值約爲83億美元，其中包括勢必銳最近報告的淨債務。

整個推進的過程中，選擇用股票還是現金收購是雙方談判的焦點之一。由於737MAX9事故造成財務衝擊，波音一季度消耗近40億美元現金流，並預計全年不太可能產生現金流入。因此，波音提議用股票而非現金來完成收購。

市場方面分析稱，勢必銳重新迴歸，意味着波音對這家機身製造商將有更多的控制權，有助於解決安全質量問題。卡爾霍恩表示：“通過重新整合我們可以將包括安全和質量管理系統的民用生產系統，以及我們的員工的工作重點、激勵措施和工作成果完全統一起來，以安全和質量爲中心。”

關鍵供應商

目前，波音737和787客機的關鍵部件來源於數十個工廠，其中機身的主要部分來源於勢必銳。在艙門脫落事故中，涉事飛機的機身就是由勢必銳位於堪薩斯州威奇托的工廠所製造。

有業內人士稱，勢必銳和波音常年因爲成本和質量的問題糾紛不斷。波音對於成本和交付時間的要求，使得資金和工期都極爲緊張，內部風格極爲急躁，生產出現問題成爲常事，有關質量問題的內部投訴也被置之不理，進而供應水準也大幅降低。

勢必銳多名員工表示，多年來，公司管理層的工程師逐漸由財務專家取代，導致生產的飛機質量下降。以每天生產兩架飛機機身的速度計算，勢必銳一個月需要用螺栓、緊固件和鉚釘組合填充的孔洞就多達1000萬個。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航空專家王亞男認爲，波音737MAX因兩次空難停飛又復飛後，在恢復運營、交付過程中對供應鏈管理可能仍有不足。這次事故中破損的艙壁不到3個月前纔剛剛交付，這表明波音和勢必銳在製造、質控流程方面的不穩定性。

此前事故接連發生，不僅波音遭受重創，勢必銳也難以獨善其身。公司一季報顯示，一季度錄得淨虧損6.17億美元，而去年同期爲2.81億美元，虧損規模擴大了兩倍多。截至一季度末，公司積壓訂單價值約490億美元，包括波音和空客所有商用飛機的工作包積壓。

宣告虧損後，勢必銳又開啓大範圍裁員。5月17日，公司發言人表示，737MAX機身和其他部件的交付量減少“迫使公司裁員”，公司計劃在主廠區裁員約450人，以努力應對日益嚴重的虧損和向波音公司發貨放緩的問題。

在波音宣佈收購同一天，空客也宣佈與勢必銳達成一項協議，將接手後者“與空客相關的主要業務”。法新社援引協議內容報道，空客將支付1美元的象徵性費用接管與空客飛機零部件生產相關的勢必銳設施，同時將從勢必銳獲得5.59億美元的賠償金。

此外，勢必銳計劃出售其部分業務，包括位於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非空客業務）、蘇格蘭普雷斯特威克和馬來西亞梳邦的業務，預計該交易將於2025年中期完成。

多家收購主體、不同類型的業務出售，意味着勢必銳航空系統公司將被徹底分拆。從資本市場反應來看，勢必銳股票盤前大漲4.75%，近10日來股價上漲11.88%。

訴訟在即

早在今年3月就有市場消息稱，波音正在洽談收購勢必銳。前後耗時4個月，這項收購協議最終落定。而在宣佈收購的幾天前，又有曾在勢必銳工作的一名“吹哨人”站出來指認，他因舉報美國波音787型“夢想客機”製造過程中可能存在安全問題而遭報復。這名機械工名爲理查德·奎瓦斯，由“斯特羅姆”航空公司分配至波音機身供應商勢必銳航空系統公司擔任機械工。

他自稱2023年在勢必銳位於堪薩斯州威奇托的工廠親眼看到工人們爲快速清除前部耐壓艙壁上一些緊固件孔周邊的油漆，所鑽的孔洞比波音設定的標準尺寸略大。奎瓦斯認爲，這可能會破壞飛機的動力和氣壓系統，進而對乘客構成嚴重安全風險。

奎瓦斯稱，他2023年10月向波音舉報此事，稱勢必銳未經波音許可擅自更改緊固件孔尺寸。波音同月啓動調查，並告知勢必銳有人舉報。他委託的律師事務所指出，奎瓦斯的主管經理得知告密一事後懷疑奎瓦斯，於是今年3月將其解僱。

波音的麻煩還不止於此。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的話報道，美國司法部計劃正式向波音提出一份認罪協議，要求波音承認在2018年和2019年的兩起空難中密謀欺詐美國聯邦航空局，並對波音處以約4.87億美元罰款。

依據認罪協議，美司法部將要求一家獨立監督機構對波音的安全和合規行爲進行爲期3年的審計。波音還可能被要求向遇難者家屬支付賠償，具體金額由法官酌情決定。按照知情人士說法，司法部的這份認罪協議“沒有商量的餘地”，波音需在本週末之前作出迴應。波音如果拒絕認罪，則將面臨庭審。

路透社分析，美司法部作出這一決定將使波音所陷危機進一步加深，使其承受更沉重的經濟壓力和更嚴格的政府監管。如果波音認罪，其後續獲取政府合同的機會也將受到影響。

王亞男表示，從現在的情況看，波音公司面臨的形勢存在惡化的可能。美國政府原本對波音公司持比較寬容的態度，給了其3年時間讓其證明在製造、試驗、使用和維護等領域已經作出徹底改變，但之後接連出現的質量安全問題令人失望。“此外，司法系統提出波音可能面臨欺詐的指控，不僅確認了公衆疑慮的正確性，也顯示了波音可能存在主觀故意欺瞞行爲。”

北京商報記者 趙天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