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報導:八旗文化總編富察在中國「被消失」,後來呢?

八旗文化總編輯富察延賀,長年在臺灣出版界極爲活躍。 圖/八旗文化、轉角國際編輯賴昀

採訪/賴昀、林冠瑜

受訪/邱建智(八旗文化主編)、蔡慧華(八旗文化行銷總監)

長年在臺灣出版界活躍的八旗文化總編輯富察延賀,於2033年3月底在中國失聯、4月中國國臺辦發言人朱鳳蓮指出富察涉嫌「從事危害國家安全的活動」,正接受國安機關調查。至今多月,儘管臺灣各界呼籲中國釋放富察,但富察目前人在何方、狀況又是如何、什麼時候能夠平安歸來,一切仍未可知。

陸委會在富察失聯消息曝光後,4月20日迴應「富察人是平安的」,但對於更進一步的消息,僅迴應「尊重家屬意願」。全案經過多月,《轉角國際》12月13日詢問陸委會富察近況,隔日陸委會僅答覆「本會爲充分尊重家屬意見,目前沒有新的進度說明」,未有透露更多相關消息或進展。

富察失聯一案在臺灣受到廣大關注,原因在於富察在出版界、文化界的活躍與重要性;外界得知富察「被失蹤」後,其友人於4、5月間發起了「聲援富察連署工作小組」,不過家屬希望救援工作維持低調,因而未有出面或迴應連署;當時,外界對於要採取高調救援、或是尊重富察家屬,採取低調處理,有過一番討論拉扯。而富察所經營的八旗文化,則選擇了尊重家屬意願。

八旗文化是每年出版界盛會的常客,而因富察個人鮮明的形象、樂於在網路上或是實體活動與讀者互動分享的個人魅力,八旗文化幾乎與富察本人畫上等號;暫時失去富察的八旗,是如何持續下去?少了富察之後,讀者會看到的是怎麼樣的八旗?

富察失聯之後,八旗始終保持低調,除了一篇請求外界給予富察家人和八旗工作夥伴尊重與空間的聲明外,並無再對外發聲。作爲一家失去總編輯的出版社,八旗在2023年所做的,是全力持續出版工作並靜待富察歸期,但外界的目光壓力勢不可免,當中也包括有八旗無法再營運的風聲耳語。

針對本案對八旗文化的影響與衝擊,《轉角國際》詢問已經沉默大半年的八旗,專訪八旗主編邱建智和行銷總監蔡慧華,談論八旗在這一年經歷了什麼。

八旗文化是每年出版界盛會的常客,而因富察個人鮮明的形象,八旗文化幾乎與富察本人畫上等號。 圖/報系資料圖庫

▌八旗出版的書變少了嗎?

總編輯的消失,使得八旗內部產生大幅變動,如今的八旗,人力規模僅剩下一名編輯和一名行銷,吃緊的人力,反映在讀者眼前的是出版書籍量的減少。八旗主編邱建智就坦承,2023年掛着「八旗」名字出版的書籍數大約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

在出版社運作上,當年度的出版品計劃早在前一年年底就排定,因此富察的失聯並未影響今年度八旗選書,但因富察在出版社內同時擔負歷史線編輯的角色,他的缺席等於少了一名工作能力強大的編輯,多本原定計劃出版的歷史書只得暫緩,又加上富察的強烈形象,當這類「富察特色」的新書變少,讀者便有「出書量似乎減少了很多」的印象。

另外,邱建智指出,富察本人一向是八旗新舊書宣傳的重要聲量來源,他經常在個人Facebook、或是受訪時侃侃而談八旗書籍,談興一來有時「1本書能當3本講」,讀者自然覺得出版品豐富,當他的聲音不見了,書市就感覺寂寞些。

八旗行銷總監蔡慧華補充,由於富察向來認爲八旗應該百花齊放、相當鼓勵旗下編輯依個人興趣,去發展開拓不同的議題領域,因此八旗除了讀者印象最深的「中國觀察」、新清史、世界史等「非常富察」的書籍外,也有許多不同的出版路線例如科普、財經、輕人文等等,後來在行銷考量下這些路線成爲了子品牌,而富察的失聯,就加速子品牌的獨立,因此讀者會看到以八旗名字出版的新書確實減少。

2023年掛着「八旗」名字出版的書籍數大約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圖爲八旗在2023年出版的書籍總回顧。 圖/八旗文化

▌八旗要怎麼繼續營運?

子品牌的出走,加上維持營運的實際考量,八旗的編制縮小,出版品的選擇就勢必予以取捨,於是在類型上決定專注在原本富察所負責的中國觀察、新清史等既定的歷史路線,不過邱建智表示,新的一年仍計劃推出新的「Focus書系」,以能夠吸引討論的議題性爲主,範疇就不一定侷限在歷史,例如2024年就計劃推出運動生活主題的新書,而篇幅大約會是10萬至15萬字的中篇,而非目前八旗常見動輒3、40萬字的厚厚書籍。

蔡慧華指出,這樣的開拓嘗試,其實在2021、2022年左右,八旗內部就已有討論,原因是疫情期間讀者的閱讀習慣改變,心靈類書籍暢銷而人文書銷量節節下滑,因此富察人還在臺灣時就已經爲經營方式與內容風格而頭疼,在訪談中蔡慧華半開玩笑說道:「說不定他現在就正在想這件事。」

回顧八旗一路走來的發展,蔡慧華表示,富察一直都是八旗最核心、也是最強烈的代表,從2009年富察剛開始經營八旗,經過前3年的摸索,富察本着希望呈現中國複雜性的想法,開始了中國觀察書系,後來隨着歷史書籍文本的積累,呈現了獨特的史觀,即使在八旗滿10年的2019年,人文書在市場上已經相當飽和,但八旗仍算得上「走得很前」;雖然人文書的閱讀門檻相對高,不過八旗藉由不斷產出現場活動,養出一羣緊密互動的熱情讀者,只是面對書市的萎縮,八旗已經走到了勢必改變的時候,富察的失聯其實是加速了這個必然的進程。

有賴於富察充分授權各線主編自主發揮、自負盈虧的經營方式,即使在富察本人缺席後,八旗仍能大致完整運作,只是富察之於八旗的代表性實在太強,邱建智對此指出,讀者對於八旗的書有「就該長這樣的期待」,所以八旗要轉型「很難,落差太大的話,老讀者不一定接受」,同時富察的部分特定形象也可能讓某些讀者卻步、同時卻又讓其他一些讀者認同。對此,邱建智幽默舉例:「假如八旗忽然出心靈勵志的書,超奇怪的。」

雖然過去富察在受訪時,總是將八旗編輯形容爲「旗主」,像治理自己領地那樣,獨立帶領各自負責的書籍路線,這也是八旗少了他仍能運作的原因,在他眼裡「八旗是大家的」,不過富察的形象和管理方式影響、塑造八旗至深,讓邱建智和蔡慧華異口同聲說:「他就是八旗啊!」

八旗的新清史、世界史等「非常富察」的書籍,在讀者腦海中留下深刻的品牌印象。 圖/八旗文化

▌等待富察的八旗

富察做爲八旗的靈魂人物,他對出版的熱情、他對待同仁的寬容精神,讓邱建智和蔡慧華兩人仍決定繼續留下來,爲暫時不在的富察,盡力繼續執行原本的出版計劃,而富察想做卻暫時無法進行的創新,兩人也在等待他的同時預先思考;蔡慧華已在八旗任職多年,幾乎與出版社一起成長,邱建智卻是2年前才加入八旗,抱持想要和富察學習出版的心情,沒想到卻遭逢變故、如今要一力扛起整個八旗的編務,對此他表示,自己原本就是八旗的長期讀者,自然也希望這個品牌可以延續,現在自己的任務就是儘速成長,繼續做好書,維持好八旗的品牌。

與富察共事多年的蔡慧華則表示,如果富察在,一定會想辦法度過障礙,雖然在3月之後八旗內部情緒陷入低迷,但現在整理完畢,「障礙夠久了,應該梳理完成了,不要再把情緒丟出來,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而她也和邱建智一樣,不想放棄八旗這個已經有歷程、有價值的品牌。

對於富察的現況,八旗首先確認的是他的人身安全,其後便是請求讀者一起對富察保持信心,等待他的歸來,同時確保他回來之後,出版社立即可以與他接軌運作。蔡慧華說:

雖然人文書的閱讀門檻相對高,不過八旗藉由不斷產出現場活動,養出一羣緊密互動的熱情讀者。 圖/八旗文化

整理/林冠瑜 製圖/賴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