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的另一種解方「修復式正義」-橄欖枝中心林育聖相信對談的力量

橄欖枝中心主持人林育聖推動「修復式正義」。 圖/張皓婷攝影

在教學現場,霸凌事件時有所聞,2012年頒佈的《校園霸凌防制準則》雖扮演防守校園霸凌問題的最後一道防線,盼透過事發後的調查機制與輔導,解決霸凌者與受凌者之間的衝突,不過一味懲罰恐怕無法解決問題,更遑論培養孩子處理人際衝突的能力,有些家長甚至將調查程序視爲司法攻防的前哨站。因此近年在校園裡,開始出現一套名爲「修復式正義」的對策,爲霸凌問題帶來新的解方。

將修復式正義引進校園 透過對話解決人際衝突

推廣修復式正義的「橄欖枝中心」,是一個非營利組織,自2013年成立以來,將和平、尊重、關係修復作爲核心理念,希望透過修復式對話,教導孩子面對人際關係裡的矛盾與爭執,發揮學校的教育功能。

橄欖枝中心計劃主持人、國立臺北大學犯罪學研究所副教授林育聖直言,「學生有犯錯的權利,而我們期待的是更貼近教育本質的人際衝突方式。」因此,橄欖枝中心希望將犯罪學中解決衝突的修復式實踐引進校園,提供解決霸凌問題的另一個管道。

林育聖自2009年偶然接下一件校園霸凌事件的研究案後,自此與霸凌專家的身分密不可分。長年研究霸凌議題的他認爲,在談論霸凌前,應先回過頭清楚定義何謂霸凌,才能對症下藥。

有別於偏差行爲或校園暴力,霸凌來自同儕互動過程中產生的權力地位不對等,導致弱勢的一方長期受到強勢方欺凌,而修復式正義要處理的正是當中欺壓弱勢的那股團體動力,並引導雙方達成和解。

將修復式正義引進校園 透過對話解決人際衝突。 圖/張皓婷攝影

與霸凌、調解不一樣 孩子纔是修復會議的主角

不過學校既已納入輔導諮商資源,未來也可能導入調解機制,爲何還需要修復式正義?林育聖解釋,輔導、諮商通常是輔導老師與事件其中一方學生單獨進行;調解藉由調解委員向兩造協調,希望雙方各退一步達到平衡。

至於強調修復式正義的「修復會議」,則是由老師或社工擔任會議主持人,林育聖強調,「在會議中,孩子是主角、老師是配角,老師既不仲裁也不指導,只負責確保學生雙方能安全進行對話。」

所謂安全的空間,就是霸凌者與受凌者得以在平等的位置進行對話,老師將主動權交給學生,由學生自己提出合理的解決方案,同時讓放心不下的家長看見孩子有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

與霸凌、調解不一樣,孩子纔是修復會議的主角。 圖/張皓婷攝影

修復會議真的有效嗎?有時會前會就能看見改變

而修復會議並非強硬要求霸凌者與受凌者坐下來對話,林育聖解釋,修復會議開始前,會先與孩子約談,做會前評估,掌握事件發展、讓孩子們理解修復會議的目的之餘,也確保孩子們認知到衝突已發生、承認事實,且有動機想要改善情況,若有學生仍無法平復情緒,則會先轉介做輔導諮商。

在林育聖過往接觸的案例中,就有孩子遭霸凌影響心理狀態,多次進出學校輔導室,尋求諮商協助,但修復會議結束後,竟再也沒有諮商需求,同學之間也更懂得拿捏人際互動的界線。

也有國中老師在修復會議上發現,青少年會將自己在會議中許下的承諾,化爲實際行動,並非隨口說說。老師們認爲,關鍵在青春期的孩子很在乎面子,如果違背諾言,會讓他們會感到丟臉,因此當大人不施加壓力,由孩子自己提出解決方法,他們就會有更高的機會改變行爲。林育聖解釋,這與心理學的過度辯證效果類似,去除外在壓力後,反而更容易產生內在動機,更願意去做某件事。

至於修復會議進行的次數多寡,取決於事件的複雜程度,若遇上盤根錯節的問題,便需要進行多次會議。林育聖透露,其實有時候光是進行會前會,就足以引導孩子思考,並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爲緊張的人際關係帶來正向改變。

外界總盼「壞人」受罰 強調「應報」恐引起反效果

林育聖也坦言,修復會議實際執行過程中仍碰上3大阻礙。首先在單一衝突事件中,老師須花費比以往更多時間與學生溝通,工作負荷量增加;其次是要避免學生產生「犯錯沒關係,只要開修復會議就好」的思維;最後則是難以撼動社會大衆期待霸凌者要接受懲罰的「應報」觀念。

林育聖表示,過去曾有人主張加強學生的法治教育,讓學生理解霸凌行爲觸犯哪些法律規範,以及可能揹負的刑責;或者將霸凌紀錄放進學生的學習歷程中,做爲未來升學的評估之一。但早在2000年初期,國外研究就已證實,只靠懲處或隔離政策無法解決校園問題,還可能引起反效果 。

在霸凌審議會議上,林育聖就曾親眼見識適得其反的案例,一名霸凌者的家長因無法接受孩子留下霸凌紀錄,在會議中憤慨表示,孩子的行爲雖有道德瑕疵,但又不犯法,直呼無法接受學校給孩子羅織罪名。沒想到強調法治的結果,竟是讓某些人認爲只要不觸犯校規或法律就不要緊。

這意味着臺灣的教育體制在處理校園問題時,仍在意事後懲處,急着抓出事件中的「好人」與「壞人」,還要確保所有「壞人」都得到應有的教訓,藉此讓孩子心生畏懼,不敢欺負同儕。對此,林育聖強調,既然修復會議能有效解決霸凌造成的人際衝突,那麼懲處或記過等懲處就並非必要。

外界總盼「壞人」受罰 強調「應報」恐引起反效果。 圖/張皓婷攝影

修復式正義難取代應報 橄欖枝中心持續推廣交流

林育聖解釋,懲罰背後隱含的真正目的,其實不是嚇阻孩子的偏差行爲,「而是藉此讓其他沒有偏差行爲的小孩覺得世界是公平的。」最理想的狀態是將「應報」懸置在一旁,非必要不使用。不過他也認爲,臺灣校園目前仍難以將修復式正義完全取代應報正義,「現在是一個轉向或並行的狀態。」

不過身爲修復式正義的倡議者,橄欖枝中心過去10年依然不間斷舉辦各式工作坊,提供學習資源,協助教師們將修復會議的概念與操作方式帶回校園,甚至與韓國「修復式正義協會」跨國交流,借鏡韓國民間自主發動、由下而上的修復式生活教育。

林育聖也提醒「人生沒有唯一正解」,修復會議固然提供校園霸凌另一個解決途徑,但老師們在處理事件的過程中,如果找到其他更適合且有效處理衝突的方式,也不一定非舉行修復會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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