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遂人願,一直週六中午放學前,都沒有找到挽救失足少女的機會。或許並不是沒有機會,只是大家都沒有踏步第一步的勇氣。看着小蕊騎車先一步離開校園,下午放假不知道她會不會跟那個男生出去玩。看來下週出去軍訓的時候,纔有機會單獨跟她聊聊。
身後有個清亮的女聲叫我的名字,我停住準備上車的動作,回頭看着款款推行山地車走過來的短髮女孩說:“班長,有事嗎?”
郝筱蕾走到與我平行的位置側頭說:“沒事,順路一起回家吧!“點點頭,兩人慢速平穩的向前騎行着,繼續聽她問道:”看你這兩天心不在焉的,出什麼事了嗎?”
想了想,是不是應該把小蕊的事情,當做表示信任的談資告訴她。猶豫過後,還是放棄了這種想法,笑着說:“也沒什麼,就是下週要出去軍訓了,有點怕。”心裡想:“小蕊的事,還是應該私下跟她說,也不知道筱蕾什麼態度,萬一直接告訴老師了,估計小蕊會懷疑是我捅出去的,那就更不會原諒我了。”
筱蕾問道:“你沒怎麼離開過家吧?”看我點點頭,繼續安慰說:“真沒什麼可擔心的,整天都能是跟同齡人在一起,出去集體生活比在家呆着有意思。我去過夏令營,玩的很開心,認識了很多新朋友,也學會了很多東西。你就想着是個去幾天的郊遊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我邊聽邊想:“夏令營啊!我也想去參加,不過媽媽賺錢不容易,能不浪費就不浪費吧!而且還能做做飯,洗洗衣服,能幫媽媽減輕點家務。從師母那裡弄來下學期的教材提前看看,順便讀一些老師推薦的書,也挺充實的。幹嘛非花錢出去才能出去學東西啊?”嘴上不假思索的應付道:“筱蕾姐,你這麼一說,我感覺也沒那麼擔心了。以後暑假有機會我也你去夏令營玩。茅頓也會去吧?”瞬間反應過來說漏了嘴,迅速補充道:“我是說,你以前去夏令營,茅頓都會跟你一起去吧?畢竟你們兩家關係那麼好,出去玩也有個照應。”
看着筱蕾有些緋紅的臉,感覺應該是遮這過去,聽她爽朗的說:“嗯,他也會跟着去。放假那麼長時間,茅叔怕他惹是生非的,就一起報名了。讓我看着他點。這傢伙總會帶上漫畫,足球,零食,掌上游戲機,除了輔導員帶着活動的時間,被他弄得跟平常在家差不多。有時候真不想帶他一起,可也沒辦法甩開他,誰讓阿姨讓我看着點這個嬉皮笑臉的傢伙啊!”
被她這麼一說,想起了茅頓的母親,小時候總誇我漂亮,長大了一定是個美女,以後給小茅頓當媳婦,我知道媽媽是爸爸的媳婦,所有過家家的時候,也總會扮演着大人給我指派的角色。怎麼現在阿姨又說要筱蕾看着茅頓,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讓誰看着誰必然是那種關係的。好像奶奶也對媽媽說過同樣的話,不過爲什麼最後一次看到他時,會那麼兇的說媽媽?媽媽以前不是也跟她叫媽嗎?同樣是媽,爲什麼跟姥姥給我的感覺那麼不一樣呢?在老師的書櫃裡,是不是有一本書裡面有這些我捉摸不透的知識。
想的有些頭腦混亂時,筱蕾一句詢問的話,讓我暫時把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問題拋到了腦後。猶豫的回答道:“下午他們去踢球,也沒叫我去看,我去合適嗎?要不還是你自己去吧!”
筱蕾勸道:“哎呀,沒事啊!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女生!有邁子在,就是小姑娘的到場保障!不過跟我都不熟,所以才拉着你一起去看的,反正你下午不也沒事嗎?”
猶猶豫豫地回答道:“可是我下午要寫作業,看書。足球我也看不懂啊?”
筱蕾加緊攻勢說:“書和作業可以明天再說,放假休息就要勞逸結合,老師說的!雖然是臨時拼湊起來的球隊,好歹也是咱們班同學啊!我們怎麼也應該去加加油吧?鄰居家女孩大的大,小的小,原來玩的好的幾個女同學,也都因爲家裡的關係去重點學校了,你就陪陪我一起去唄?”
其實自己是很心動的,假裝沉思了一下說:“好吧!那我回家吃完飯,就去找你,咱們一起去看他們踢比賽。”
筱蕾很嚴肅的說:“那就這麼說定了!你要臨時變卦說不去了,以後在班裡可有你苦日子過了。”
我假裝害怕地說:“你是班長,我怎麼敢得罪你啊!”我們對視着,沒幾秒都憋不住笑了出來。
筱蕾忽然想到了什麼問:“你家中午不是不回來人嗎?所以平常你都外邊吃午飯,你回家有的吃嗎?”
撓頭苦笑道:“嗯,家裡中午應該沒人,路過商店樓的時候,買點烙餅什麼的主食,回家再簡單炒個菜。要是嫌麻煩,就買點掛麪,回家煮煮,臥個雞蛋。就一頓飯,好對付。咱們幾點在哪見啊?”
筱蕾姐想着什麼,擡頭對我說:“你跟我回家吃飯吧!都是現成的,省的你自己做了。多麻煩啊!吃完飯休息一會,我們就過去。”
有些吃驚於這個邀請,慌忙拒絕道:“這樣給你家添麻煩不好吧?也沒提前打過招呼,多不好意思啊!”
筱蕾笑着說:“沒事啊!有什麼可麻煩的,我媽特別歡迎同學到家去玩。尤其是女孩,總說衚衕裡同齡的女孩少,整天跟男孩子一起瘋跑,沒個女孩樣。讓我多領一些女孩到家來玩,也免得我總跟着茅頓他們在一起。好容易有了幾個不錯的女同學,一畢業都各奔東西了。被老媽絮叨了好幾天了,總問我有沒有交到新朋友啊?今天把你帶過去,正好堵住她的嘴。”
很久沒有回到過那條衚衕了,總是剋制着自己回去的衝動,畢竟那裡有我想見又怕見的人。六年的時間,除了託人帶給我的東西,從來沒有再見過面。聽媽媽和姥姥的對話,好像是有媽媽倔強的因素,也有爸爸新媳婦阻攔的作用。不知道故地重遊會不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還在患得患失的縝密計算時,嘴已經脫口而出:“要是不麻煩的話,我就跟你過去。”此言一出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筱蕾高興的說:“不麻煩,不麻煩!就是多雙筷子的事!”
好像因爲決定了下午的日程,騎車的速度也加快了,嘴上在應付似的聊着,心情卻在隨着目的地距離的縮短愈發緊張和不安。車子進入衚衕口的時候,雖然夠兩人並排騎行,還是不自覺的換成了她前我後的隊形。路過一個單獨的大門時,下意識望了望多次出現在夢裡的場景,彷彿從來沒有離開過,又好像從來沒有到過這。此時前面的女孩如果回頭,一定能看到我臉上精彩的表情。
筱蕾停在大院門口,支好車說:“就扔門口吧!反正我們一會兒還出去呢,就別往院裡搬了。”
擔心的問:“不怕丟嗎?要不還是搬進去吧!”
筱蕾有些驕傲的說:“這幾條衚衕的自行車,除了騎壞不要的,就沒有丟的。一般小偷不敢來這邊,上次有個不開眼的毛賊晚上來偷東西,結果被一衚衕的人給堵了,大晚上的我都跑出來看熱鬧。茅頓特膽大,還過去踹了兩腳。還非拉我也去打小偷。”
驚奇的問:“啊?那你也過去打了啊?”
筱蕾嘿嘿笑着說:“被他拖着過去,踹一腳就跑了!”
羨慕地說:“你可真厲害,要是我,打死也不敢過去。”
筱蕾姐滿不在乎的說:“嗨!怕什麼啊!那麼多大人在呢,有什麼可害怕的。”
邊說邊跟着她跨進了這個無數次進出的大院,時光好像對這個院子沒有起多大的作用,牆邊那棵大樹還是傘一樣的賣弄着樹蔭;那隻老貓還是懶洋洋的趴在窗臺上;茅頓家的大狗白天還是用鐵鏈子拴着,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聽到腳步聲只是睜眼擡頭看看走進來的人。愣了一下,敏捷的一軲轆起身,走向我們,鏈子也被拉的筆直,尾巴也會不時地掃到上面。
筱蕾走過去,揉着狗頭和脖子說:“虎子乖!今天我同學來家裡,不許叫啊!等什麼時候出去吃飯,在給你帶個大骨頭回來!”
看着小時候僅用了半年多,個頭就超過了我的老朋友,不自覺的伸出了手,抓在了兩個大耳朵上,使勁的揉着,又順着脊背往下摸着有些粗糙的皮毛。快到屁股時,聰明的“立耳狼狗”好像受到命令似的,坐了下去。心想着:“小傢伙,原來你超過我,坐着的時候,我只能摟着你脖子摔跤。現在我又超過你了,還是我比較厲害。”手自然平伸到了蓬鬆的胸鬃附近,一直髒兮兮的厚爪子搭到了我的手上。我開心的笑着搖了搖,鬆開手後,又順勢在狗頭上方晃了晃,不出意料的配合着坐立了起來。被我狠狠的一掌推在胸口,失去平衡向後倒去,半空扭轉身體趴到地上後,又搖着尾巴轉頭回來看着我。眼睛裡興奮的好像說:“再來一次!”
側頭衝筱蕾笑的時候,發現旁邊的女孩驚奇、疑惑、不解、臉上是很難形容的表情,愣愣的凝望着我。跟那幾個去摘桃子的被施了定身法差不多。
自己纔想到剛纔的舉動是多麼愚蠢,隨口說:“班長,你怎麼了?”
被解咒的短髮少女脫口而出問:“真是奇怪,這狗看到外人可兇了,有院裡人領着進來,也會警惕的看着,很少有這麼親近陌生人的時候。而且你怎麼會知道,它能坐下,握手和立的?”
強裝鎮定的回覆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啊!我鄰居哥哥家也有這麼一條德國牧羊犬,是警犬的後代,我也比較喜歡狗,從小就一起玩,也不覺得害怕啦!他們家狗就特聰明,這些動作都會,剛纔我一進來,感覺跟他們家狗特別像,誤以爲是一條狗呢!隨手就逗着玩!今天早上去學校時,還遇到隔壁叔叔遛狗,我還跟它玩了一會兒!可能一身狗味兒,自然也就被當成同類啦。”旁邊狗頭歪着,耳朵卻立着,眼神似乎聽懂了我的謊話,疑惑不解用意何在。
筱蕾聽完我的解釋,笑着說:“原來是這樣啊!那還真巧,這條狗也是茅叔找個警察弄來的小狗崽,說不定還是一窩呢!”
“對啊!還真有可能!都差不多高大,長得也這麼像!”嘴上說着,心裡卻想:“豆丁啊,豆丁,想不到你一個京巴,居然跟德牧是一個媽生的。你要是知道了這段我安排的離奇身世,還能不能吃下我餵你的東西啊?”
筱蕾姐完全沒有懷疑過我的解釋,拉着我就往屋裡走,路過門口的水龍頭時,表示狗身上細菌很多,吃飯前還是要洗手的。心理想:“虎子,還是我跟你好!小時候跟你玩完了,也沒嫌棄你,非洗手什麼的!照樣拿東西吃!”
推門進入後,不像我乾巴巴的叫聲“媽我回來了!”筱蕾用一種我說不出來是哪裡發出來的聲音,對着一個淡雅的女人說:“媽咪,偶回來呢!”聽得我雞皮疙瘩都瞬間冒了出來。
女人似乎很習慣地戳了一下女孩頭說:“死丫頭,都多大了,還整天這麼瘋瘋癲癲的……”看到身後的我愣了一下,臉上立刻浮現出讓人想親近的笑容說:“有同學來啊?你怎麼不早給家裡掛個電話,我也好準備點好吃的。”電話兩個字還說的特別重。往前走了兩步,拉住我的手說:“來,姑娘,沙發上做,渴了吧?吃西瓜嗎?阿姨去給你切去。”
不好意思地說:“阿姨您別忙了,我不怎麼愛吃水果。我叫倪惠,是筱蕾的同學。今天……”
筱蕾搶着說:“今天下午我們打算一起去新華書店逛逛,買幾本初一用的參考書,免得學習抓不住重點。小惠爸媽今天中午都忙,我就拉她過來跟我一起吃了,免得一會兒還要集合,多麻煩啊!”
驚奇的發現,我認識的班長筱蕾,似乎跟跨進門後的這個女孩並不一樣。看來跟茅頓相處久了,都能掌握新技能,就是說謊不用打草稿,面不改色氣不長出,瞪着兩眼說瞎話。
幫腔似的認真點點頭。看着對面優雅女人的笑臉,似乎完全相信女兒的話,我這個附加的證明動作顯得有點多餘。心裡想:“時間好像對我媽作用格外明顯,對面這個女人好像就沒什麼效果,怎麼剛搬來時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啊?就連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氣好像都沒變過。不過仔細看,筱蕾長的還真跟她一樣,要是也盤起頭來,就是個縮小版的。老師唸叨的基因這個玩意兒真是神奇。不過到底是什麼啊?”
電光火石見,對面女人瞅我的眼神有些異樣,左右端詳,上下打量,難不成碰到的第一個大人就要拆穿我的西洋鏡了?最後女人說:“真像!蕾蕾,你同學像不像你於叔家的小妹妹?”
筱蕾也多看了我幾眼,肯定的說:“您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有點像。就是妹妹有點胖,個子矮點。怪不得我看她一直都覺得很順眼呢!”衝着我說:“放假了有機會小於子來我家玩,我也叫上你,肯定特有意思。”
想象着自己用袖子擦擦額頭冷汗說了句“虛驚一場”的樣子!有些尷尬地笑笑說:“真那麼像嗎?好啊,有機會我也見見,說不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呢!”
筱蕾哈哈笑道:“你瓊瑤劇看多了吧!現在不流行了,我們都看席娟的書。”
優雅女人教訓道:“你是班長,要以身作則,怎麼能推薦那些閒書呢!讓你看兩本,是學習人家的修辭手法,不是讓你看那些無聊兒內容。趕緊把那兩本名著讀完,拖拖拉拉的都一個月了。”
我心裡吐了吐舌頭想:“真厲害,翻臉比翻書都快,我老媽就從來不會因爲看書這樣說我。想看不想看的,都我自己說了算。這樣被迫着看,能看下去纔怪呢!”
筱蕾似乎也是被說了很多次了,撒嬌說:“哎呀,知道了,軍訓沒事就看,保證這個月看完還不行嗎?中午吃什麼啊?我們兩個都餓死了。”
“家常豆腐,肉絲蒜薹,西紅柿雞蛋湯,怕招蒼蠅,都在碗櫥裡呢!等着我給你們端去。”女人款款的走了出去。
筱蕾衝我低聲說:“給我選的什麼破書啊!一傻子被冤枉了,關進監獄的故事,後來出來了,就變成另一個人開始復仇。我是硬着頭皮讀下去的。真沒覺得哪好看!”
我也壓低了聲音說:“那本書啊?我也看過,都是放在枕頭邊,催眠用的!特別管用!小學老師推薦的!”心裡卻想:“挺有意思的啊?我還跟老師討論了很多呢!沒有那麼難讀啊?我還特意問老師到底有沒有那個島啊?博學老師笑着說沒去論證過,陳思了一會兒,在書架裡拿出一張大號的歐洲地圖,又翻開原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在地圖上尋找着,最後在厄爾巴島,費拉約港,皮亞諾扎附近找到了那個船長口中的圓錐形島嶼。看着一下午的時間找到的指甲蓋大小的陸地,大小相差很多的手掌拍在一起,慶祝勝利。”
餘光裡筱蕾媽媽端着盤子快要走到門口了,習慣性的走過去,拉開了房門,伸手去接盤子說:“阿姨您給我吧?”
女人到也沒客氣,順手遞給我說:“看看人家小惠,比你有眼力見兒多了。怎麼當班長的啊?凡事都要以身作則。”
媽媽好像也經常這麼說我,把別人家的孩子誇的跟花一樣。不過我嬉皮笑臉的問他換不換時,總是會得到否定的答案。筱蕾被說教了,也沒什麼特殊的反應,嬉皮笑臉的撒嬌打岔倒是頗有我的風采。
很快的三菜一湯和米飯就端上了桌,還特意切了一些香腸給我們加菜。優雅的女人說:“咱們先吃,你爸回不回來吃還不知道,別等他了。吃完你們就去裡屋休息一下。”
我猶豫着說:“這樣不好吧?要不還是等等叔叔吧!我也不是很餓呢。”
筱蕾帶頭開動,把兩片香腸夾到我碗裡說:“不用等他。可能在哪喝過了,纔回來呢。在家睡個午覺就上班去了。而且這麼多菜,咱倆能吃多少啊?回來也夠他吃的了。”
優雅的女人也這麼樣勸我,只好扭捏的跟着他們開動了。還沒吃幾口,一個粗壯的男人就推門走了進來。洪亮的聲音說:“蕾蕾同學在啊?我跟老茅半劈了個肘子,正好加個菜。”說着把油膩膩的塑料袋遞給了女人。
看着男人進屋後舉手投足的動作想:“這嗓門,跟原來一樣。”放下碗筷說:“叔叔好,我叫倪惠,您叫我小惠就行。”
男人從酒櫃走回來,手裡拎着個綠瓶,一屁股甩在正座上說:“吃飯,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自顧自的把玻璃瓶上倒扣的八錢兒杯放在了桌上,擰開瓶蓋,到了一杯粉紅色的白酒,裡面飄着兩個漲大紅色的枸杞子。抿了一口,用手捏了一片香腸放在嘴裡下酒。
正端着碗筷和盤子的女人進屋時正看到這一幕,斥責道:“當着孩子們的面,你能不能有點大人樣兒?”
男人接過碗筷來說:“老爺們都這樣!能賺錢養家,保護一家老小,就行了唄?過那麼細緻有什麼用?是不是,閨女?”
筱蕾笑着說:“就是就是,您說我爸幹什麼啊?反正肚子疼的是他自己。管那麼寬幹什麼啊?”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向着誰說的。
看着他們三個的狀態,讓我的心裡有些刺痛。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這時候門又被推開了,比筱蕾爸爸矮點粗壯點的男人走了進來說:“家裡醬油吃完了,還沒打呢?跟你們家借點。”
我一眼就認出了茅叔,憨厚的黑紅臉總是掛着微笑。小茅頓被院裡人公認的像他,現在長開了就更像了。四目相對,我還猶豫着要不要自我介紹,怎麼介紹時。筱蕾開口說:“茅叔,這是我們同學,倪惠。”
我也順口搭音的說:“叔叔好。”
茅叔點點頭說:“你們同學啊?沒事常來玩,茅頓那小子要是做了什麼壞事,一定告訴我。看我怎麼收拾他。”
這個口氣和內容好像聽過很多遍了,也不知道哪有那麼多壞事可做,習慣性的說:“茅頓同學在學校表現挺好的啊?沒看到犯什麼錯誤?”
茅叔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這是剛開學沒幾天,還沒來及惹事呢!”接過女人手裡的醬油碗說:“得嘞,你們吃着吧!”
筱蕾爸爸說:“喝一杯再走吧?”
正在出屋門的茅叔說:“老劉在我們家呢,邊吃邊喝,順便殺一盤。”
筱蕾爸爸一縮脖子說:“那老東西在啊?上次把它寶貝黃河二五零摔了,差點沒跟我玩命。要不是給他弄了個二幺二過過癮,這事兒肯定沒完。”
模糊的記憶裡,我爸到不是很怕這個老劉,每次他來了,總嚷嚷過去殺一盤,不過被媽媽叫做“臭棋簍子”的他,好像從來沒贏過。
我們兩個在筱蕾爸爸第三杯酒下肚時,也吃完了。想禮貌的幫忙收拾一下碗筷,也被衆人制止了。下桌的時候,趁男主人給電視換臺,筱蕾拼命阻擋,女主人爲了制止飲酒過量拿着酒瓶回去,這個完全沒有人注意我的間隙,迅速的把掉在桌上筱蕾嫌髒不吃的一塊肘子,用兜裡兒手絹包了起來。
筱蕾鬥爭失敗,電視被換臺後,氣呼呼的拉着我回裡屋她的閨房了。邊走還邊跟我念叨着:“潘朗清怎麼那麼壞啊?不過挺帥的。包文龍也挺奇怪的,不知道他喜歡林貞烈什麼?那麼平凡的一個女孩?還是黃蕾跟他最相配,而且還那麼癡情。”
我笑笑不知道怎麼回答,這種自言自語我也沒必要去接話。心裡說:“喜歡誰只是一種感覺而已,爲什麼非要外人覺得是否合適啊?我就特別喜歡林貞烈,縮在殼裡把自己武裝的很好,文龍看到他本質,纔會被吸引的去把他拉回到正軌的。”只是當時還不知道結尾會讓我哭成兩個熊貓眼。
筱蕾的閨房比我的大而明亮了很多,佈置的也更細膩,寫字檯也比我的要新,上面還有專用的檯燈。不用像我在五十瓦的燈泡下閱讀。單人牀也是四條腿木頭的,看起來就比我兩個三腳架支上的牀板,要舒服很多。還有個單門的小衣櫃,看起來也比我的四鬥櫃要新潮。不過有一樣她的房間比不上我的,那就是自由的感覺。各種入門,各種技巧,輔導參考資料,顯得那麼刺激。這麼一比,我房間裡放的都是個老師推薦的各種閒書,不過每本都能讓我讀的津津有味,而且還能有所感悟。就是跟我拿高分好像沒什麼關聯。
坐在牀上閒聊着,筱蕾從枕頭底下掏出來剛纔被明令禁止的書向我炫耀着,並給我講述着劇情。我認真聽了幾分鐘,門就被人推開了,有個男生一頭紮了進來。
筱蕾責備道:“誰讓你進來的啊?也不敲門。趕緊出去。”
男生嬉皮笑臉的也一屁股坐到牀上說:“剛回來,聽我爸說有個同學在你家吃飯,光顧着下棋了,也沒說是誰。我就過來看看了。鬧半天是你啊!”
板起臉來說:“我不能來嗎?你有什麼意見?”
筱蕾幫腔道:“我叫小惠過來陪我的,你管得着嗎?說好下午一起去看你們踢球,現在又不想去了。我們兩個逛新華書店去。”
茅頓趕忙說:“別啊!聽說新華書店今天下午檢查,不開門。我也沒管你們啊?你是班長,總得過去給我們加加油吧?你要是去了,我保證能贏。”
筱蕾壞笑着說:“你要是輸了呢?”
茅頓拍胸脯說:“那就不可能!要是輸了,請你吃一個星期雪人。外加答應你一個條件。”
筱蕾氣憤地說:“雪人還行。你已經欠我兩個條件還沒兌現呢!”
茅頓反擊道:“那我要是贏了呢?”
筱蕾隨口說:“那就抵消一個條件唄?”
茅頓搖頭說:“不要,先欠着!要是我贏了就……”輕微的努努嘴脣。
看筱蕾一臉韻紅說了句“討厭”!讓我瞬間想起了那晚小蕊在路燈下和男孩分開的場景,不由得心跳加速。聽筱蕾繼續說:“你怎麼回來了?我還以爲你們要在球場附近吃飯,一直等着下午比賽開始呢。”
茅頓嘆了口氣說:“本來開始是這麼打算的!後來有幫大孩子來踢球,我們也不能佔着茅坑不拉屎啊!索性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一會兒再去球場集合。”
筱蕾笑着說:“這麼回事啊!看來你也有怕的人啊!”
茅頓平淡地說:“就一幫高中生而已,有什麼可怕的。又不是沒單挑過。主要是都爲了踢球,人家中午練會兒,我們沒必要霸佔着,那麼不講道義的事兒,不是我能幹出來的。”
沒有插嘴他們的逗貧,心裡想:“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子英雄兒好漢,茅叔喝點酒就總跟我爸嚷嚷什麼道義,那時很小,還以爲道義是什麼好玩的東西呢!”
多了一個人,看起來寬大的閨房,好像就顯得小了許多。從對口兒,逐漸的演變成了羣口兒。聊了一會兒看看牆上的掛鐘,三個人決定該走了。
走到外屋的時候,筱蕾爸爸正在牀上鼾聲大作,開關門的聲音完全沒有吵醒他。茅頓家的門口,小桌前兩個男人還在端着小酒杯下棋,茅頓走回屋的時候,手上敲打着棋子的大爺用熟悉的聲音說:“小兔崽子,陪我喝一口。”
茅頓也沒推辭,順手抄起茅叔的酒杯,在男人的酒杯上撞了一下,抿了一口後,用手往嘴裡扇着風說:“真他媽辣!”順手拿起茅叔身前的一個棋子,啪一聲摔在棋盤上,眼神裡有些挑釁的意味。對面的男人點頭頗爲滿意的笑着,餘光瞥見了我們兩個女孩的身影,也沒有太當回事的收了回去。
一進一出兩次在院子裡走動,也發現了很多記憶裡的不一樣。夏天總在大叔下老爺爺的躺椅不見了,中午這個時間一般他都躺在上面聽着收音機,握着手壺和蒲扇假寐,透過窗戶能看到奶奶家牆上他黑白色的大照片;每家門口附近的煤棚,老爺爺養魚的荷花缸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房檐上飄着紅領巾的鴿子籠;那堵綠油油爬牆虎覆蓋的牆也消失了,牆頭上搭着的架子上爬滿了葡萄藤。這裡是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筱蕾和茅頓走在前面,先一步去院門口騎車。我則故意慢了一步,路過狗窩的時候,看着搖着尾巴的朋友,快速的從兜裡掏出手絹包着的一片肘子,來不及向以前似的故意饞它半天才給他,隨手送到嘴邊唸叨着:“六年不見的時間,改變了很多,那麼多人都不認識我了,只有你還認識我。”揉揉那個貪吃的大頭,往外走去,回頭瞄着,那個傢伙焦急不捨的眼神追隨着我,嗓子裡還發出絲絲嗚咽,在我跨出門口的時候,忍不住響亮的叫了一聲。
三人排成長隊騎出衚衕,快到那扇熟悉的獨立大門時,很巧的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