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厚重的鐵門回到家,媽媽沒有延續昨天早回家的良好表現,看來今天還是要吃自己發明創造的晚飯了。盛了一碗米,在小鋁盆裡來回扒拉着,挑出去穀殼、砂石和小蟲。放上水簡單的淘洗了一遍說:“這次糧店賣的米挺好,都不用怎麼挑。快吃完了,要不一會兒再買點吧?”把奶白色的淘米水倒在了窗臺上的茉莉花盆裡。看着細長的一串嫩白色花骨朵,期盼着它能快點開花。很喜歡它散發的那種淡淡的香。
蒸鍋裡多放了一些水,把裝米的小盆放進去,蓋上蓋,劃了根火柴,嘭的一聲點着煤氣爐,手縮回了的很快,沒有像剛開始的時候被火燎到。火量調到比較小的位置。從小廚房牆根拎起方格編織菜籃子,帶上大鐵門,掛好大鐵鎖,蹦蹦跳跳的往小街外的菜市場走去。
路過商店樓糧站時,跟穿着深藍色工作服,滿身灰白色粉末的女人說:“阿姨,現在賣的大米,還是上次那種嗎?”
女人擔擔套袖,拉了一下白帽子低頭對我說:“小惠來了啊?上次的米都被搶光了,還就一些積米了,過兩天來新的,家裡要是還夠吃,就再等等。”隨手從兜裡摸出一塊大蝦酥遞給我問:“你媽媽呢?最近怎麼都沒看到她來買菜?”
我接過糖,甜甜的笑着說:“謝謝阿姨!我媽最近可忙了,回來都很晚,好像在賣什麼服裝。家裡米還夠吃幾天,那我過幾天再來買。我先去買菜了。”
阿姨點頭對我說:“快去吧,今天的菜都挺好的,有個趕驢車的老大爺,他車上的菜挺新鮮的,說是自己家地裡剛摘下來的。你可以看看。”
邊點頭邊朝前繼續走去,過了商店樓不遠,轉了個彎就到了菜市場。賣菜的也都是一些熟面孔,親切的招呼着我來看看自己家的菜。我則像個專家一樣,辨識着菜的新鮮程度。隨便買了一些常吃的,特意停到小驢車旁,看着裡面還剩不多的菜說:“爺爺,這幾個西紅柿我都要了,能給我便宜點嗎?”
老大爺看看我,用有些口音的普通話說:“行啊,我給你便宜點,早點賣完我就回去了。這西紅柿可沙可甜了,保證好吃。一毛二一斤,我給你算一毛,可以吧?”邊說邊往秤盤子裡裝。
高興地想:“還真便宜!剩的幾個一點都沒壞,而且紅紅的,一看就沙。回家直接糖拌,還是雞蛋炒啊?”
看着老大爺熟練地擺弄着秤砣,金黃色的星大概停到了兩斤多的位置,撐杆倔強揚起的頭才平穩了下來。老大爺說:“二斤一兩還高高的。就給你算兩斤吧。兩毛錢。”
從兜裡掏出錢,給了大爺,兩人幾下就把光滑圓潤的西紅柿放到了菜籃裡。誠懇的說:“謝謝爺爺!以後你來賣菜,我還買您家的。”順手撿起地上的白菜葉子,往前走了兩步,有些膽怯的探出手,遞到了黑棕色小白蹄的驢子嘴邊。大鼻孔嗅了嗅,輕輕往前一探頭,厚嘴脣裡露出了大牙,從我手裡叼走了菜葉。迅速的收回手,有些興奮,繼續大着膽子去摸大長臉前平坦的一塊絨毛。驢子沒有抵抗,畢竟是剛餵過它的人,自顧自的嚼着。
我的腦子裡,都是兒時夏天的影子,屁顛屁顛的跟着大男孩和他的朋友們,看他們認真的在牲口車旁講價挑西瓜,費力的搬到旁邊的小花園裡,砸開口,掰成幾塊分而食之,很開心的吃着。還特意掏出來給我中心沒子的鮮紅瓜瓤。吃的身上也難免像男孩子一樣,留下很多紅色的西瓜湯。那個善良膽大的男孩子,總是會拿着大塊的西瓜皮,自己一個人走向很龐大的牲口,試探性的餵給它。也會那樣舉着手去抹驢臉腦門那塊平坦的鬃毛。不知不覺間把這種習慣也傳染給了我。第一次試探着做的時候,感覺動物真的很友善,拉着重重的車,也沒有怨言。而且也不會亂說什麼,去傷害別人。
剛走出去沒兩步,就被大爺叫住了,樸實的農民爺爺拿着兩根黃瓜說:“又賣了幾根黃瓜,還剩兩條,送你吧!賣的差不多了,剩一點自己吃。現在趕車回去,到家都黑了。”
挺高興的翻出一毛錢說:“謝謝爺爺,媽媽說不能白拿別人東西,算一毛錢便宜賣我吧。您的驢子真可愛,還是白色的蹄子。”
老大爺沒推辭,順手把頂花帶刺的黃瓜塞到了我籃子裡,接過了皺巴巴的一毛錢說:“這是頭小毛驢,大隊母驢下的。原來我們家只佔一條腿,現在日子好點了,這頭驢就分給我們家用了。也算是照顧烈士家屬吧。”老人的話裡有一絲感傷。
其實我沒聽懂什麼叫佔一條腿,難不成驢還能分開幾份跟人回去幹活?不過烈士好像會觸及老人的傷心事,也沒敢繼續追問心裡的很多問題。大人的世界裡還是有那麼多神秘的問題等待我去解決。謝過大爺後,想起火上還蒸着米飯,時間也差不多了,一溜小跑的往家走。
經過旁邊公園的小樹林時,側頭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在邊緣徘徊。穿着黃色連衣裙的女孩,赫然是今天剛跟我鬧掰了的小蕊。因爲無意間看到我買菜經過,慌亂的眼神,沒有讓意圖去拉她手的男孩成功,也或許是她先躲開了對方的拉手的動作,纔看到我經過。誰說的清楚呢?有些尷尬的繼續低頭向前衝。心裡想:“那個男孩的背影感覺在哪見過?不過被樹擋住了一半,完全看不出是誰。拉手是什麼感覺啊?真那麼有意思嗎?不就是手牽手嗎,小時候我們也有過,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啊?”
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大門前。開始上下的摸索,口袋裡居然沒有鑰匙。有些尷尬的想,看來從小跟着大孩子混也是挺好的,看他學爬牆頭也間接的積累了經驗。剛努力的蹬着牆磚凸起,騎到了大門上,準備彎腰跳到院子內的時候,才發現一把大門鑰匙懸掛在胸前,來回的晃悠。罵了自己一句,又原路退了下來。擰開大鎖推門進了院子。
把菜籃子放在牆根,大概估摸了一下來回的時間,順手滅了煤氣爐的火。先挑了一個最小的西紅柿,直接洗乾淨後,一口咬了下去。果然是又沙又甜,那種微酸的口感特別爽口。滿意的吃完,開始熟練的準備晚餐。蔥花下鍋的時候,自己敏捷的跳了出去,我可不想被飛濺的油點燙着手。遠遠的翻攪了一下,就把切好的菜倒了進去。撒上少許鹽和味精,感覺應該熟了,試着一隻手端起沉重的鐵鍋,還是晃晃悠悠的。只能放棄了新嘗試,改用老辦法接着鐵鍋把菜鏟到了盤子裡。心裡安慰地想:“看來明年就可以一隻手端動了吧!倪惠,你就是個大力士啊!”兩隻手端着空鐵鍋到水龍頭下簡單的擦洗了一遍,繼續下一道菜的工序。雖然已經拿出來化着了,但是切凍肉對我來說,還是挺費勁的一件事。不過肉炒黃瓜片還是挺成功的,就是醬油倒多了,有點發黑,味道絕對是一流的,至少我這麼認爲的。
把菜端到桌子上放好,扣上半圓形的紗網罩子,自己先去裡屋寫作業。剛開始留的作業還不多,很快就完成了。又預習了一下明天的課程。天已經擦黑了,媽媽還沒有回來。拉開院子、裡外屋的燈。無聊的坐在寫字檯上,看着書堆下面露出一角舊作業本,抽了出來。倒着翻開,在昨天寫寫畫畫的後面繼續創作着。
第一幅畫裡,漂亮的少女手裡拿着工具,擺弄着自行車,圍觀的短髮女孩跪地做敬仰狀;她身邊的男孩腦袋上飄着“小意思”三個字;球一樣的少年笑而不語;帥氣的獨眼龍刀疤臉男孩面無表情,不過腦袋上的對話框裡顯示着:“太厲害了,我都不會,不能讓大家知道。”
下面的一幅畫更簡單,一羣踢足球的少年東倒西歪在,招牌叫“有間飯店”的飯店門前,還是那個將死的帥氣獨眼龍刀疤臉男孩顫抖着,頭上的對話框寫着:“你好毒毒毒毒毒……”畫的高興,居然開始跟着哼哼那句歌詞。
隨手創作了下一副作品,雕樑畫棟的屋脊上,一個蒙面的女俠頭上飄着三個字“怎麼辦?”站在她對面的另一個身材嬌小可愛的女俠,冷峻的嘴角邊也有三個字“賠償我!”兩人之間的房頂上,有兩根小木棍和一灘水漬。
最後兩幅畫就特別簡單了,幾個瑟瑟發抖的男孩,其中那個獨眼龍刀疤臉的已經尿褲子了,面前揮舞着小皮鞭的女孩說:“快說,到底是誰幹的!”球一樣的男孩慌忙說:“不是我!”最後的塗鴉,在作業本最下面一小塊空白上,是一男一女兩個粗線條的輪廓,只是輕輕牽着的手畫的很仔細。
天已經完全黑了,肚子開始不爭氣的咕咕叫着。看來媽媽還要晚點回來,又要自己先吃飯了。從牀上拿下一個,現在看起來有些詭異,會眨眼的紅色布娃娃,放在媽媽的座位上,陪我一起吃飯。從蒸鍋裡盛出來的飯還有餘溫,剛吃了一口,又習慣性的罵了自己一句:“笨蛋!水開了再調小火,和一開始就用小火,時間怎麼能一樣啊!,再長五分鐘就不會夾生了。”在“糊吃殺食,生吃有勁”的老話自我催眠騙局中,勉強填飽了肚子。
又等了一會,還是不見媽媽回來。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應該睡覺了,皺了皺眉眉,本來想自己跳出去鎖門,再跳進來。想到大晚上的看不清牆頭的落腳點,還是去隔壁叫高年級的哥哥幫我從外邊鎖門吧。
到了門口用小拳頭敲門,院子裡傳來了男孩熟悉的詢問聲,我也按部就班的回答。大鐵門緩緩的被拉開,高我足足兩個頭的大男孩還是欺負似的揉揉我的頭說:“小惠可好久沒來向我請教功課了!”
賤兮兮的笑着說:“你都高中了,我們這些小朋友的功課,實在不好意來麻煩你!不過等後面扛不住了,肯定還得跑過來向你求援的。就跟當年剛跳級時一樣。”
哥哥挖苦的笑道:“也不知道誰,做不出算術題來,自己跟家哭鼻子。”
飛起一腳踩在男孩的拖鞋上說:“你能不能別老提幾年級小朋友的事兒?”
哥哥沒有躲的意思,也許是完全無視我的體重說:“老媽還沒回來呢?”
勉強的笑着點頭說:“是啊!所以來找你幫我鎖門啊!你不是說女孩子不要總爬牆頭嗎!我也只好學着婷婷姐那樣淑女點了。”誇張的晃動着自己的屁股走了兩步。
哥哥擡腳照我屁股上踢了一下說:“死丫頭,肉爛嘴不爛!”臉上卻沒有了初中生的那種尷尬和潮紅。向前一步搶過了我手裡的門鎖。
揉着臀部往回走,抱怨着說:“你輕點!婷婷姐你捨得這麼踢嗎?”
哥哥看着已經在門裡的我說:“她我捨不得,你,我可捨得。”說話間就把大門關上了,咔的一聲鎖頭響,我就被關在了院子裡。門外傳來哥哥的聲音說:“有事兒蹬着椅子接牆頭叫我!”
不依不饒的繼續說:“我又不是婷婷姐,叫你管用嗎?”
門外甩來一句“死丫頭”的罵聲,就在沒有了動靜。剛走到屋子門口,身後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嚇我一跳,轉頭看去,地上趴着小浣熊,彎腰撿起來,撕開口的同時衝着空中說了一句:“真奇怪,天上還能下乾脆面!謝了!”拿出一塊開心的嚼着。媽媽不在家也是有好處的,沒人管我吃零食。
跟一幫同學去文化站的錄像室看片子,當時看的是個香港鬼片,燙着滿頭卷的漂亮女人,總感覺有滴水的聲音,去查看哪裡漏水的時候,就被鬼襲擊了。好在帥氣的男主角及時趕到,纔在一番爭鬥下,贏得了勝利。全程很多鏡頭我都是從指縫裡看的。
自從那次看了錄像,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總會很害怕,晚上關燈,後窗簾上總倒映着月光和各種婆娑的影子,總像各種怪物似的!媽媽不在家的時候,我都會開着所有的燈,躺在自己的小牀上,還是會感覺黑暗正在逐漸侵襲,靜寂的夜越來越恐怖。
不過我也最終找到了抵抗的武器,隨手抄起了枕邊的書,繼續認真的閱讀着,夜的恐懼也就是隨着故事劇情發展逐漸消散了,在第一次謝頓危機的紛亂中,我也沉沉的睡去了。
夢裡我問老師大爺說:“您長得可真像謝頓!”
班主任臉上的皺紋多了一些,不過還是那樣笑呵呵的摸着我頭說:“你見過哈里本人嗎?怎麼知道我長得像他啊?”
我歪歪頭想想,調皮的說:“沒見過!我不過我就是覺得謝頓就應該是你這個樣子,肚子裡都是別人聽不懂的學問。”
老師大爺哈哈笑着說:“謝頓不穿中山裝!”
第二天早上,書還是那樣夾好書籤整齊的放在我牀頭。走的時候看看熟睡中的媽媽,感覺她臉頰明顯的消瘦了一些,雖然看起來比原來好看,但是總覺得不如有點圓臉的時候可愛。儘量輕的推車出門,回身關門的時候門軸有些吱呀作響,看來晚上要給它上點油了。
剛過了小環島的,從旁邊的路口裡騎來了一個圓滾滾的身影。一臉憨笑的跟我到招呼說:“早啊!今天你出來的還挺早的!”
不加思索的回答道:“早啊!今天不是我們組值日嗎?早點去教室搞衛生。”
胖子點頭道:“也對,明天就該我們組了。”
看着這張大臉閃出了昨天的問題,隨口問道:“對了,昨天你怎麼知道我是氣門芯鬆了慢撒氣、後軲轆沒氣了啊?該不會是你乾的吧?”
胖子哈哈大笑道:“對啊!這都被你猜到了!你知道的太多了!看來要殺你滅口了!”誇張的口氣後一本正經的說:“笨蛋,我們在車棚停車的時候,都是車頭衝裡,如果是故意報復你的,自然是擰鬆在外邊的後輪氣門芯啦!咱兩有仇嗎?怎麼可能是我?你還是琢磨琢磨招誰了吧!”
點點頭說:“也對!好吧,你的嫌棄排除了!還是你腦子好使,有什麼新發現,隨時告訴我。害我走半天去打氣,抓到是誰幹的,饒不了他!”
又往前騎了一會兒,看見前面晃晃悠悠的騎車少年,從背影看,就是我最不想見到的討厭鬼。不過媽媽從小的教育還是形成了慣性,剛要超過他的時候,下意識的說了一句:“早啊!”
男孩彷彿被嚇了一跳,險些摔倒。開心自己這個意外收穫的同時,又害怕他真的跌倒。往後看的餘光裡,看到他穩住了車,才鬆了口氣。
胖子在身後對他說:“大早上起來的,你跟路上晃悠什麼呢?”
身後的討厭鬼說:“別提了,昨天晚上打遊戲機遊戲,有一關死活過不去,熬到很晚才睡覺。剛纔邊騎車邊犯困呢!就是你給我的那個解謎遊戲,真他媽難!”
隨着說話聲音越來越近,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把我包夾了。討厭鬼在左邊說:“大早上起來的,你鬼叫什麼啊?嚇得我差點摔跟頭。”
忽然想詐他一下試試看說:“活該!誰讓你昨天鬆我氣門芯,把我車慢撒氣的啊!報應啊!”
邁願本一臉不解的說:“都說了不是我!你要不說,我還以爲是紮了慢撒氣呢!看來你真是得罪誰了,說不定今天就該拔你氣門芯了!”
胖子接口道:“平常你不是卡點,就是遲到。我說你小子今天怎麼也出來這麼早呢!你們兩個是一組的,今天值日啊!”
邁願本一臉不屑的說:“廢話!要不是昨天叮囑值日生早點來,我能被迫起這麼早嗎?吃口早飯,睡個回籠覺多美啊!”
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神侃,也不覺得邁願本這個人又那麼討厭了,感覺就是個不會笑的大男孩,除了脾氣有些臭屁以外,也不是很壞。自己也會不經意的介入他們的話題,就是經常會被這個嘴巴壞的傢伙貶損,言語衝突不斷升級。也忘了最後是什麼話題了,反正到車棚的時候我是很生氣的自己先走的。
看着收拾的還算乾淨的教室,對腦門上見汗的胖子說:“七個人一組收拾教室,還真是快啊。”
胖子有些疑惑的說:“你們組七個人,加上早到幫忙的我,應該是八個人啊?你小學算數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用下巴示意一個方向說:“本來我們組七個人,不過那玩意可不能算一個,沒有比有強!加一個減一個,還是七個人。”
胖子順着我的目光看着趴在桌上睡覺的邁子,笑着說:“這麼說也有道理。算了誰讓我是副班長,又是他的好哥們呢!你別看他貌似貪玩,其實仔細想想,要是沒有點鑽研精神,能爲了解題睡那麼晚嗎?而且遇到重大事情,這傢伙特仗義。”
將信將疑的問:“什麼重大事情?比如呢?”
被我這麼一問,胖子也有些矇住了,撓頭想着,最後誇張的說:“比如,捨身炸碉堡;挺胸堵槍眼;玩命攔驚馬。”肥胖的身體還靈活的配合了託舉,挺胸,阻攔的三個動作。
看得我直想笑,耳畔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說:“馬胖子,你是嫌我死的不夠快是吧?我去吃早點,要不要再去吃點?”
胖子跟我餘光裡伸懶腰的男孩說:“去吃什麼啊?我看門口有個賣包子的,不知道怎麼樣?”邊說邊往門口走。
我驚奇的道:“胖子,你不是說在家吃過炸饅頭片和小米粥了嗎?”
胖子嬉皮笑臉的剛要說話,邁子走過我身邊悠悠的替他說:“那就是個墊墊底兒,早餐前的開胃菜,如果這點東西就把他打發了,還怎麼當淨壇使者啊!”
面無表情的帥氣臉龐開起別人的玩笑來,還真是跟胖子和茅頓他們有不同的感覺。因爲是討厭鬼說出來的,我只能強忍着不笑出來,憋的還真有點難受。
胖子被奚落後,不甘示弱的反擊道;“邁臭腳,今天你廢話怎麼那麼多啊?我吃的多,好歹對得起吃的東西,都表現在身上了。你呢?吃的不比我少,一點肉都不長,浪費糧食。”轉頭看看我說:“要不要出去買點吃的?”
想想早上看剩飯不多,加水熬成的粥也只喝了半碗,剩下的都留給還在熟睡的媽媽。被他這麼一說還真感覺有點餓,點點頭說:“出去吃點也行,早上出來着急,也沒吃什麼。”
問問同組其他人,都說吃過了,最後還是我們三個雞吵鵝鬥般的走向校門口旁早點攤,胖子說:“給我點碗餛飩,我去買幾個包子嚐嚐?”對着我問:“你吃什麼餡的?”
看看早點攤的油鍋說:“不用管我了,我吃油條,豆腐腦。”
邁子有些故作生氣的說:“馬胖子,你怎麼不問問我吃什麼餡啊?”
已經轉身走出去的胖子連頭都沒回說:“純牛羊肉最好,沒有就是茴香,然後是韭菜雞蛋,除了薺菜,其它都隨便。多餘問!”
邁子甩了一句:“我媽都沒你瞭解我。”衝着早點攤主喊了一句:“一碗豆腐腦,兩碗混沌,四個油條、兩個炸糕、兩個韭菜盒子。”
驚奇的看着邁子問:“要這麼多東西,你們吃個完嗎?我一根油條和豆腐腦就撐死了。”
邁子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說:“夠吃就不錯了。就看胖子買多少包子了。”
轉頭看着胖子在幾米之外掀開笸籮上的厚棉被,仔細的查看裡面的包子,還跟賣包子的婦女聊着什麼,女人開始熟練的往塑料袋裡裝包子。喃喃道:“胖子怎麼那麼能吃啊?”
本來是自己情緒抒發的話,邁子低着頭接口道:“他是吃一頓頂三天,三天吃一頓練的。家裡雙職工,父母都很忙,從小上廠辦幼兒園都整託。後來開始上小學了,大人都忙,有時回家都還沒做飯呢!就得挨着等大家回來。我媽跟她媽關係不錯,有次她媽要很晚才能回家,拜託我媽過去給送點飯,老媽過去的時候,看胖子正吃白菜呢。趕緊就領回家跟我們一起吃飯了。就這樣吃飯不規律,才養成了逮着一頓先造飽再說的習慣。”
聽着邁子的敘述,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胖子整天嘻嘻哈哈的,背後還有這樣心酸的童年經歷。不自覺的說:“胖子真可憐。我就沒爲吃飯的事兒發過愁。”
邁子斜眼撇了一下說:“他可憐?別逗了,自打領回我們家吃飯以後,我們家屬區的人才可憐呢!這傢伙嚐到甜頭了,發現原來還有這種可以吃飽飯的方法,開始到處蹭飯,跟老人說的吃百家飯也差不多了。我們家是重災區,每次吃飯都得跟他搶。本來我也不怎麼能吃,後來不搶吃不飽,也就練出來了。不過這傢伙嘴甜,叔叔阿姨爺爺奶奶誰都叫,還幫忙幹活,也能帶動家裡小孩吃飯,反而在誰家蹭飯都還挺受歡迎的。”
胖子把包子袋扔在桌上,手裡還捏着一個半個包子,邊嚼邊接口道:“後來蹭出經驗來了,到了飯點,先用鼻子聞聞誰家做什麼飯,在選擇去吃哪家。誰讓你們傢伙食好啊?打土豪分田地肯定向萬惡的資本主義下手了。你又跟這訴說我的革命家史呢?”
邁子衝攤上喊了一聲:“老闆,好了沒有啊?”轉頭捏起一個包子說:“胖同志,你的光榮歷史誰不知道啊!那可是家屬區的傳說。不,應該是四害之首。”一口把半個包子咬了下去。
胖子吞到剩下半個包子,又拿起一個說:“跟邁臭腳踢壞玻璃數一樣,都是小區公害,咋兩是烏鴉站在豬背上。”胖手把一個塑料袋遞到我面前說:“他們家肉包子挺好吃的,給你買了一個西葫蘆餡雞蛋的嚐嚐。”
正好老闆把東西都上齊了,看着他們兩個吃飯,好像也激起了我的戰鬥欲,沒客氣的接過來說:“謝謝啊!西葫蘆餡的我還真挺愛吃的。”
邁子把半根油條泡在餛飩湯裡說:“這孫子就是記性好,細心的很,上次騎車回家路上,你隨口說炒西葫蘆挺愛吃的,他就能記住,看有這種餡就買一個給你。同學只是羨慕的看過他的擎天柱,住院時,就主動送給他在醫院玩幾天。”
胖子黑紅色的臉膛好像更深了幾分說:“你媽怎麼說你的?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少說一句你能死嗎?你廢話那麼多,不就是想要我新買的四合一卡帶嗎?甭來這套。我先玩一星期,咱們再換。”
看着他們脣槍舌戰的互有攻守,不知不覺間我居然吃完了整根油條和豆腐腦。更何況還有一個包子,這在之前是難以想象的。不過更誇張的是,包子,炸糕,油條,韭菜盒子,被對面的兩人幾乎是半兒劈了。胖子的身材能吃下去這麼多東西,還能相信。邁子乾巴瘦的體型,也能如法炮製,讓我有點目瞪口呆。
吃飽喝足,邁子掏出一張五塊錢大票,溜達着朝老闆走去。剛想叫住他,把自己的飯錢給他,就被胖子攔住了。嬉皮笑臉的對我說:“看不起我們是吧?就你吃的這點貓食,還請的起。”趴在我耳邊說:“這孫子有錢,今天咱們吃大戶。上次出去吃串,讓我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招就回到了解放前。今天該讓他出點血了。”
笑着說:“你們倆得多大仇啊!相互之間沒一個給對方留情的。”摸摸微微鼓起來的肚子,充滿幸福感的對結賬回來的邁子說:“謝謝啦!改天我請你們吧。不過你們不能玩命吃,我可沒多少零花錢。”猶豫了一下說:“以後我也叫你邁子吧。你全名叫起來真彆扭。”
邁子皺皺眉說:“可不是嗎!我爺爺起的,說什麼志願軍,什麼不能忘本的。”
胖子接話岔道:“要不按你爸說的名字改過來,工農結合的子弟,還是叫邁子弟順耳。”
我也反應神速的笑着說:“麥子地,確實順耳,就是很鄉土。”看着男孩沒找到反駁的話,終於第一次品嚐了勝利的味道。
邁子最後衝口而出:“去你們倆大爺的!”眼神卻盯在了另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