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萬歲167西班牙媒體的節操
當慕尼黑1860全體成員跨越一千多公里距離,在巴塞羅那埃爾普拉特機場下機的時候,只有一百多名比他們提前一步到達巴塞羅那的球迷來接機。
這與他們當初在倫敦以及馬德里受到的待遇天差地別——倫敦就不說了,全英國的媒體爲了卡爾、貝克漢姆、歐文幾乎傾巢出動,候機大廳裡的記者比球迷都多,加上得到消息後賴着不走等航班抵達的圍觀羣衆,幾乎擠爆了整個希斯羅機場。而馬德里,在歐冠小組賽裡獅隊客場挑戰皇家馬德里的時候,也同樣有很多馬德里本地的球迷記者前去接機,他們有的爲貝克漢姆而來,有的爲波爾蒂略而來,也有的人對卡爾極其感興趣。
不過當獅隊如今抵達巴塞羅那的時候,他們卻得到了別樣冷淡的對待,無論是下飛機時候機大廳內熙熙攘攘的純德語聲,還是在入住酒店時遭遇的西班牙人球迷扯橫幅吹噓聲的舉動,全都說明了一件事——巴塞羅那這座城市並不歡迎慕尼黑1860這個客人。
出現這個結果其實並不讓人奇怪。
首先在歐洲五大頂級聯賽裡,西甲早已甩開德甲、法甲、意甲三名對手,正與英超競爭世界第一足球聯賽的位置,巴塞羅那這座城市裡又有巴塞羅那和西班牙人這兩支西甲球隊,特別是前者巴塞羅那足球俱樂部堪稱加泰羅尼亞地區的民族象徵之一,本地球迷無論怎麼看都不太可能去喜歡一支一個加泰羅尼亞籍貫的球員都沒有的德國球隊。
其次,獅隊陣中那些年紀輕輕就大放光彩的德國球員雖然在大部分國家裡廣受追捧,但在狂熱追求腳下技術的西班牙球迷來看,這就是一羣糙哥;而貝克漢姆、歐文等巨星雖然是個球迷都認識,但這兩人可是效力過皇家馬德里的球員,巴塞羅那本地人沒把他們繼續當死敵看就不錯了;至於波爾蒂略,他雖然是西班牙國家隊中的當家前鋒,在國內也享有較高的知名度和口碑,但加泰羅尼亞地區獨立意識十分濃厚,他們根本不把波爾蒂略當自己人看。
城市的冷落並沒有讓慕尼黑1860上上下下感到失落,相反他們覺得非常自在,在酒店出出入入都不用擔心被人跟蹤或偷拍,獅隊球員們在比賽到來之前非常安靜且享受的進行着備戰。
而在第二天的賽前發佈會上,卡爾剛在座位上坐定,就被一名加泰羅尼亞本地記者問了個極其無禮的問題。
《世界體育報》作爲加泰羅尼亞地區最主要的體育新聞媒體,差不多是最先被點名允許提問的,但該報社的記者阿爾巴一站起來就直接問卡爾:“西班牙人主教練埃內斯托·巴爾韋德說你只是臉長得比他帥,除此之外一無是處,對此你不想說點什麼麼?”
阿爾巴將問題一問出口,不止卡爾愣了下,連在場的其他新聞媒體都呆了下。
竟然不是詢問跟比賽有關的問題,而是想挑着我和巴爾韋德掐架?這記者是有多唯恐天下不亂?這是卡爾的想法。
巴爾韋德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我們怎麼不知道?這是在場其他記者心裡一閃而過的念頭。
阿爾巴卻彷彿沒感覺自己正被側目似的,用一雙眼睛牢牢緊盯着卡爾,等待着他的回答。
卡爾面不改色的說:“恕我不能贊同巴爾韋德先生的話,但我認爲他有表達自己觀點的權力。”
多麼油滑又得體的回答!不少記者由衷讚歎。
但阿爾巴不依不饒:“那你認爲你的球隊會贏下今天的比賽,還是輸掉?”
這名的記者的言談舉止既張揚又狂妄,好像恨不能將自己的球隊踩在腳下似的,這讓卡爾心中十分不喜:“我不認爲我的球隊會輸。”頓了頓,他直視着那名記者:“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和我打個賭。”
“好啊,賭就賭。”阿爾巴聳聳肩說:“如果你贏了比賽,我——”他左右看了一圈:“我就把手裡的話筒吃下去。”
話音剛落下,鬨笑聲就響了滿堂。
雖然《世界體育報》記者阿爾巴這話說的像是在開玩笑,但那語氣裡對慕尼黑1860的蔑視卻是個人都聽的出來。
數名來自於其他報社的加泰羅尼亞記者不禁將視線轉過來,想要看看自己何時多了個這麼刁鑽古怪的同行。
看到自己刻意製造出的效果不錯,阿爾巴感到非常得意——他今天不停言辭挑釁卡爾,存的就是大出風頭的目的,傳媒界與其他行業一樣非常注重名氣,名氣大的記者不僅能在全國型的報紙上有自己的署名專欄,還能經常被電視臺邀請去做節目,就連大牌球星教練們的專訪機會都能很容易得到。
而身爲一名記者要怎麼樣才能最快出名呢?自然是利用名人們來給自己鋪路出名最容易了。阿爾巴平日裡不看德甲比賽,也不瞭解卡爾·奧斯頓,但他卻知道獅隊主帥非常有名氣,如果踩着奧斯頓的肩膀上位自己一定能很快就名揚全國!
如果有人要問:爲什麼阿爾巴那麼自信西班牙人能贏慕尼黑1860?他就不擔心萬一西班牙人輸了自己面上無光?事實是,身爲西班牙球迷的阿爾巴非常看不上德國球員腳下那粗糙的技術,他認爲這個賽季的西班牙人實力強大,加上又是主場作戰,沒理由會輸給慕尼黑1860!
而且阿爾巴本來打算的就是在國內同行裡揚揚名,現在他的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算比賽後西班牙人萬一輸了也不要緊,到時候奧斯頓肯定因爲成績已經樂的忘乎所以了,哪裡還會記得自己?
在許多雙眼睛的關注下,卡爾看着阿爾巴挑了挑眉:“那你記得賽後一定要來出席見面會。”他的語氣十分坦然平靜,沒有半點的惱羞成怒。
慕尼黑1860主教練並沒有因爲阿爾巴的故意刁難和諷刺而反脣相譏,反倒是順水推舟的瞭解了這個話題,表現出的涵養和機智令人佩服。在場的不少西班牙記者都因爲這段對話而開始對獅隊主帥產生好感起來。
……
信息時代裡新聞傳播的速度簡直像是光速一般,巴塞羅那那邊賽前發佈會剛剛結束,就有在場的德國記者將發佈會上發生的一切寫成了報道,併發布在了網絡上。
到西班牙人對慕尼黑1860的歐聯杯半決賽第一回合進行了十幾分鐘的時候,德國球迷已經一邊看比賽,一邊在網上對這條新聞開始熱烈討論,甚至連負責比賽轉播和解說的巴伐利亞廣播電臺都嗅到了不少風聲。
“西班牙人主教練巴爾韋德對自己的評價倒是挺準確的。”德國解說員蓋納有些刻薄的說:“他雖然有着高眉深目,挺直的鼻樑,濃密的黑髮也顯示着充足的拉丁風情,但那典型西班牙技術前鋒式的身高——169釐米,和肌肉不怎麼發達的瘦弱身軀,別說奧斯頓了,比起同樣是黑髮的勒夫都遠遠不如。”
“居然說奧斯頓除了比他帥外一無是處?哼,德國球迷都知道這句話有多麼荒謬。”
蓋納又特意點出卡爾的名字:“淺綠色的襯衫,墨綠色領帶,暗條紋格子馬甲緊緊束着身體,冷色調的大量運用讓奧斯頓在顯得優雅異常的同時,又帶點特殊的冷酷色彩。在巴塞羅那陽光明媚,氣候溫熱的夏天裡,他顯得是那麼格格不入,就像是突然從北邊刮來的一陣清風——也難怪加泰羅尼亞人看他不順眼,有奧斯頓在,誰還肯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呢?”
像是爲了印證這句話似的,攝像機的直播鏡頭突然開始掃視看臺,女球迷果然十個裡有八個都在盯着慕尼黑1860教練席附近看,而且各個目光如狼似虎。
而獅隊主帥身前背後的閃光燈更是從比賽剛開始的時候就此起彼伏連成一片,或許是不堪閃光燈們的騷擾,或許是在觀察場上的形勢,1860主教練的眼睛突然微眯了起來。
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突然從清澈變得深邃起來,目光中滲出的寒芒像是將漫天星光都揉碎了摻雜其中,又像是將閃光燈們銀河般的璀璨全都吸納了進去。
攝影師一不小心自己看癡了,直到七八秒鐘後才意識到這個鏡頭給的過長,於是連忙挪開了去拍攝他處。
但在不久之後,這個長鏡頭卻被許多足球節目評爲本週或本月的“比賽最佳花絮鏡頭”。
“簡直跟大熒幕上影片的質量差不多!”女球迷們交口稱讚:“可以直接截圖下來做成海報了!”
……
西班牙人佔據主場優勢,加上慕尼黑1860球員們昨天剛剛經過旅途勞頓,上半場比賽結束的時候,兩支球隊戰成了1:1平。
中場休息時間裡,卡爾平淡的提起了西班牙人主帥巴爾韋德的話,下半場重新開球后,1860每個球員都像是剛打過雞血一樣士氣滿滿,西班牙人的後防線在獅隊的狂轟濫炸下逐漸土崩瓦解,比分最終定格在1:3,慕尼黑1860客場取得大勝。
巴爾韋德和卡爾一樣比賽全程都站在球場邊,時不時的進行一些臨場指揮,卡爾在確定自己球隊勝局已定之後就沒有再注意對方,所以當他在比賽結束後轉身朝球員通道走去卻被西班牙人主帥伸手拉住時,心中着實是有點驚訝的。
“請原諒我的動作魯莽,但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奧斯頓先生。”
卡爾頓住腳步,看向對方。
“剛剛助理教練告訴我以後,我才知道你在賽前的發佈會上受到了記者刁難,而且對方找茬的時候還是借的我的名義。”巴爾韋德扯動嘴角無奈的笑了下,兩條眉毛愁苦的塌在臉上:“上帝可以作證,我真的沒有說過你一無是處的話,奧斯頓先生,哪怕在心裡想想也沒有,你的執教成績是有目共睹的,沒有一個正派人會將那些獎盃當做空氣。”
卡爾有點感興趣:“您的意思是那名《世界體育報》的記者在撒謊,他在刻意挑撥我們?”
“是這樣沒錯。”巴爾韋德嚴肅的說:“那名叫做阿爾巴的記者是採訪過我關於你的問題,我還記得他當時爲的是‘你對慕尼黑1860主教練的第一印象是什麼?’而我回答的是‘奧斯頓先生非常英俊,遠超絕大部分男人的那種。’——我只稱讚了你的相貌,絕對沒有說過你半點壞話。我可以發誓。”
“不用那麼隆重,巴爾韋德先生,你的表情和態度告訴我你的確沒有撒謊。”稍微思考之後,卡爾朝對方點點頭:“而且我們都知道,有些媒體就是喜歡造謠生事。”
巴爾韋德鬆了口氣:“你肯相信我那可太好啦!”頓了頓,他加了句:“我會找熟悉的記者重新做個採訪,在明天的報紙上闢謠的。那個該死的記者,簡直就是在毀壞我們兩個人的名譽!”
“不用等到明天。”在巴爾德斯疑問的目光中,卡爾淡淡道:“舌頭太長的人報應也往往來的很快。”
……
慕尼黑1860的賽後媒體見面會上人頭攢動,來自不同國家媒體的幾十名記者高舉着自己的手臂,希望能獲得一個提問的機會。
卡爾的視線在人羣中尋覓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個人。
“《世界體育報》的阿爾巴先生。”他拖長了調子、吐字無比清晰的說:“還記得比賽前您和我打的那個賭麼?”
霎時間廳內就有不少記者將自己的胳膊縮了回去,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也都經歷了賽前的那場發佈會,並清楚的知道加泰羅尼亞記者阿爾巴和慕尼黑1860主教練打了什麼賭,此時全都起了要看好戲的心思。
阿爾巴心中一涼,暗罵聲“贏了比賽就快點滾回你的慕尼黑去,記性這麼好做什麼!”,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站起來,擰出了個僵硬的笑容:“難道那不是個玩笑麼?”《世界體育報》記者故意用了輕鬆點的語氣,他現在可不想認賬。
卡爾挑起嘴角:“怎麼,阿爾巴先生自以爲穩贏的時候親口許下了賭注,現在知道自己輸了,就想耍賴不認了?”
西班牙人主帥澄清他自己行爲的那些話,讓卡爾意識到自己差點掉進了一個卑鄙記者的陷阱,如果巴爾韋德不是對自己的名聲那麼看重親自上前解釋的話,那自己豈不是要信了阿爾巴的話,誤以爲對方愛在背後嚼人舌根?其實人品真正卑劣的是阿爾巴這種黃口白牙顛倒是非的記者,這種人就該有人給他點顏色瞧瞧,讓他也知道既然有膽去做就要承擔後果。
阿爾巴是真想耍賴沒錯,他攤着手問:“可您總不能真要我把硬邦邦金屬做的話筒給吃下去吧?就算我自己願意,我的牙齒也啃不動啊。”
展廳內不少記者一邊聽一邊大搖其頭:這個同行的臉皮也太厚了,比我都厚!
“不想吃話筒也行,只要你肯道歉。不僅對我道歉,也對西班牙人的主教練巴爾韋德先生——比賽結束後我們兩人聊了會兒天,巴爾韋德先生義正言辭的對我說他本人絕對沒有說過任何污衊我的話,而且嚴厲的指責了阿爾巴先生你造謠生事的本領,他和我都對你隨意污衊人名譽的事感到非常氣憤。如果你不同意道歉的話,我想無論是慕尼黑1860,還是西班牙人都不介意將一名愛報道不實新聞的記者告上法庭。”
此話一出,所有媒體恍然大悟:難怪我不記得巴爾韋德有說過這句話呢,原來是《世界體育報》的記者自己瞎編的!這小子纔多大,怎麼這麼快就領悟了做記者的精髓?
在無數同行的注視下,阿爾巴臉色忽青忽白,半晌後他張開嘴巴,吐出一個輕飄飄沒音的單詞:“對不起,對你以及巴爾韋德先生。”
卡爾皺眉:“你說的是什麼語言,我怎麼聽不懂?一點都不像是正規的西班牙語。”
巴塞羅那本地記者卻立刻就聽了出來,阿爾巴說的正好的加泰羅尼亞語——加泰羅尼亞是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區的官方語言,和西班牙語屬於同一個語族同一個語支,他們之間的區別就像是漢語裡地方方言和普通話一樣。雖然同宗同源,但加泰羅尼亞語只盛行在一小部分地區,別說外國人了,就連西班牙的很多外省人都不一定能聽懂。
阿爾巴特意說加泰羅尼亞語,就是不想讓太多人聽清,他原以爲自己做出了道歉的態度奧斯頓就會放過自己,沒想到賽前看着很好說話的獅隊主帥這會兒卻突然變得難纏起來了。
像是擔心阿爾巴聽不懂似的,卡爾又用英語將自己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阿爾巴只好咕噥着重說了一次“對不起”。這次他是用西班牙語說的。
慕尼黑1860主教練眉頭皺的卻更緊了:“雖然我能聽出來你說的是西班牙語,但內容是什麼?能說英語麼?西班牙語我有點聽不懂。”
這話有人信麼?在場的10個人裡鐵定有10個都不信!奧斯頓說他不懂西班牙語?誰不知道波爾蒂略在賽季初慕尼黑1860與皇家馬德里交手的時候,就在《馬卡報》的採訪裡講到過他的老闆對西班牙語很感興趣,不僅正在獨自學習而且能做簡短交流啊!
阿爾巴這時才知自己惹了一尊無比麻煩的瘟神,他咬咬牙,大聲用英語說:“對不起!”
“《世界體育報》的記者果然不同凡響。”卡爾輕輕鼓掌:“連道歉都是這麼的態度誠懇,鏗鏘有力。”
鬨笑聲再一次傳遍了會場的每一個角落,90分鐘的比賽前後,諷刺人和被諷刺者的角色居然來了個對調,這實在是頗具戲劇性的一幕。媒體們雖然喜歡製造名人的笑話給讀者看,但他們也很喜歡看同行的笑話,反正倒黴的不是自己,樂樂有什麼不行?
阿爾巴想要出名,他這次果然得償所願了,只不過同行在提起他的名字是會欽佩還是會忍不住的大笑就沒人知道了。《世界體育報》也跟着沾了回阿爾巴的光,在第二天的報紙上被《馬卡報》《阿斯報》嘲笑了個夠,甚至連同屬加泰羅尼亞地區的報紙《每日體育報》都跟着幸災樂禍了一番。
《世界體育報》和記者阿爾巴想必都已經記恨上了卡爾,不過卡爾才無所謂呢,西班牙媒體影響力再大手再長也伸不到德國來,而且就算伸到了卡爾也有辦法打回去,怕他們個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