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蕭煥聽着他們說,就笑了笑:“把他拷起來可能和給他注射麻醉劑一樣,並沒有太大用處。”

他說着,走過去擡起手指,極快地在羅冼血身上點了幾下,凌蒼蒼都沒看清他的動作,而躺在飛行器前蓋上本來應該在昏迷中的羅冼血竟然睜開了眼睛,還無奈地嘆了口氣:“果然想從萬歲爺手下逃走太難。”

蕭煥微微勾起脣笑了笑:“羅兄言重了。”

他這個稱呼和異世界的蕭煥是一樣的,也許是種對羅冼血稱呼的迴應,但凌蒼蒼側頭看了看他,覺得他的話中還帶着其他含義。

而羅冼血聽着挑了挑眉,好像聽懂了的樣子,又嘆了口氣說:“謝謝萬歲爺沒點上我的啞穴。”

蕭煥又笑了笑:“我們並不是敵人,把你留下來,也是爲了最大限度保證你的安全。”

羅冼血懶洋洋地說:“我懂,蒼蒼不會想要傷害我。”

蕭煥聽着點了點頭,笑了下:“現在你有聯邦皇帝的承諾了,只要你配合我們,你的人身安全會得到保證。”

羅冼血彷彿也沒什麼話說了,只能看着蕭煥說:“只有一件事,別讓我見到那個羅顯,面對面那種。”

凌蒼蒼在旁聽得有些不解,蕭煥卻像已經明白了一樣,笑着點頭:“好,我知道。”

羅冼血就不再說什麼了,李宏青叫了兩個皇家侍衛過來,把他擡到一輛飛行器裡,然後其他人也就各自上車回去了。

凌蒼蒼還很好心地幫羅冼血把他的“愛車”也開了回去。

這一次行動稱得上順利,不僅得到了有價值的消息,並且帶了一個大活人回來,到了月間宮後,羅冼血就被安置在特製的牢房裡。

這個牢房是關押重犯用的,隔絕一切通訊信號,牆壁和地板都是高密度材料,沒有工具想鑽個針眼大的洞都不可能,並且一面全是玻璃,人關在裡面,在幹什麼外面一覽無餘。

羅冼血被擡進去後,蕭煥才解開了他身上的穴道,這個古武術高手當場就不幹了,鬱結地說:“你們現代人就是喜歡侵犯*,我如廁的時候怎麼辦?”

蕭千清在旁邊很不客氣地說:“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守衛全是男性。”他說着還很貼心加了句,“都是異性戀,不會試圖猥褻你的。”

羅冼血看了他一眼,突然勾脣一笑:“楚王殿下這麼喜歡拿手指戳我,只要你不來騷擾我就好了。”

蕭千清頓時一臉被雷劈到了的表情,抿了下脣寒着臉頭也不回地走了。

凌蒼蒼在旁同樣一臉風中凌亂,她還以爲只有蕭千清調戲別人,沒人能調戲他呢,看來天下第一殺手實力確實是不俗。

蕭煥就對她還有身旁的李宏青笑了笑說:“蒼蒼,麻煩你跟宏青先出去,我跟羅先生還有些事要談。”

凌蒼蒼覺得他們看起來還算友好,應該不會談到直接開始肉搏,所以就點了下頭,沒反對:“好。”

李宏青看起來也對自家陛下的實力很盲目信任,聽他這麼說,就真的答應下來,和蒼蒼一起出去了。

說是牢房,其實這間屋子除了沒什麼*之外,還挺舒適的,有單人牀,有個木製簡易書桌和書櫃,抽水馬桶和淋浴頭也都齊全,甚至還有個用來吃飯和會客喝茶等用的小桌子,還配了兩把椅子。

蕭煥示意羅冼血坐下,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他先是彎了彎脣角,笑了笑才說:“這裡是完全隔音的,我們的談話內容外面聽不到。”

羅冼血點了點頭,還用手指點了點桌面,十分不客氣:“蒼蒼那一針麻醉劑還是夠嗆,我口渴得很,萬歲爺不會虐囚吧?”

蕭煥看了看他,還很好脾氣地站起來,走到一旁找出茶杯和茶包,又在飲用水出水口接熱水泡茶,再端過來遞給羅冼血。

他把溫度掌握得很好,泡好茶後還順帶加了幾塊冰,茶送到羅冼血面前的時候,正好可以喝。

羅冼血也沒客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挑了下眉:“伯爵紅茶,萬歲爺的口味倒是變了許多。”

蕭煥帶些嘆息地說了一句:“你叫我的名字吧,那個稱呼還是有些太久違了。”

羅冼血把茶杯放下笑了笑:“你不是全都記起來了?還是覺得久違?”

蕭煥本來就是找他談這些的,也沒隱瞞,輕聲說:“即使如此,也還是覺得和那些事隔了很遠……”

他本來不想用那些不科學的理論,但他想起來凌蒼蒼說過的話,覺得放到這裡來形容很合適,於是就又說:“就像前世。”

羅冼血帶着探究地看着他,又不確定一樣問了一句:“這麼說,你真的全部想起來了?”

蕭煥微微笑了笑,他到此時才擡起手按了按額頭,神色有些疲倦:“對,全部,技能、知識、記憶……一生,全部都一起鑽到這個腦袋裡,就像突然多了四十年的人生。”

羅冼血微愣了下,他在那個世界死去的時候,蕭煥才20歲,雖然他不像是長壽的人,但40歲顯然也並不算活得久。

帶些不確定,他問了句:“四十年?”

蕭煥側頭想了下:“準確來說是四十二年多一些,那裡喜歡往人的真實年齡上加上一歲,所以應該是四十二歲再多。”

人對於自己死後,原本那個世界的事情都怎麼發展的,還是很感興趣的,羅冼血這種很瀟灑的人也沒有免俗,他還是問:“後來……蒼蒼是否跟你和好了?”

蕭煥點了下頭,他語言能力很強,該詳盡的時候可以連篇累牘,該簡練的時候也絕不廢話:“幾個月後她被擄到女真大營,我去救了她,算是解開了一些誤會,她不再恨我,可惜我們回到京師沒多久,我父親那一代的麻煩就找了上來,我只能詐死脫身出宮。那時候我以爲十死無生絕無生路了,但好在蒼蒼沒有放棄我,我們最後還是在一起了,生育了五個很可愛的孩子。”

女真是那個世界裡他們國家的鄰國,羅冼血死之前,女真對邊境就有些虎視眈眈,後來發生了戰爭也不足爲奇。

羅冼血聽到這裡,看神色似乎對這個過程還算滿意,他聽到蕭煥說完,就接了下去:“直到二十年後?你只活了四十二歲?”

蕭煥微微勾了下脣角,他的臉色變得更蒼白了些,即使他這樣鎮定的人,也還是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說出了接下來的話:“對,然後蒼蒼堅持要和我同死,我沒辦法改變她的決定……”

如果一個你深愛並珍惜的人選擇爲你殉情,在一些人眼裡也許會覺得很感動,但蕭煥顯然並不是那樣自私的人,相反他太過博愛和無私,這樣的追隨在他心裡,絕對是愧疚和痛苦大過感動和欣慰。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色就徹底蒼白了下來,眉間的褶皺也變得更深了些。

他忍不住咳了幾聲,端起了茶杯想要借喝茶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羅冼血卻在旁煞風景地開口:“別把血吐在茶杯裡,那杯子興許我還要用呢。”

蕭煥差點被嗆到,喝過茶水後緩了一下,才擡起頭看他笑笑:“放心,只是精神上的痛苦,我沒有吐血。”

他說完微頓了下,還又加了句:“我也沒有傳染病。”

羅冼血也沒再糾結那個杯子的問題,淡淡笑了笑:“殉情?也的確像是蒼蒼會做出來的事。”

他說完自覺失語,還又補充了一下:“我說的是前世的蒼蒼。”

他倒和凌蒼蒼的外婆一樣,堅持那些前世今生的說法,蕭煥心裡知道這只是平行世界而已,也就笑了笑,沒再糾正。

喝過了茶,也轉移了些注意力,他的臉色稍好了一些,微頓了一下後就說:“也許青冥的行動已經局部成功了……只是他們沒想到,那個世界的我確實來到了這個世界,只不過只有精神和記憶。”

羅冼血聽着就聳了下肩,他做這些現代人的動作也倒是很自然,只不過他舉手投足間確實還帶着一種古意:“在我看來,大武的你和地球聯邦的你並沒有任何不同,所以我也不打算區分你們。”

蕭煥笑了笑說:“確實,我就算驟然接受了四十二年的記憶,也並沒有覺得那是另一個我,或者說另一個人格,他就是我,只不過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而已。”

羅冼血聽着,就問他:“我有一些理論並沒有完全理解透徹,需要你進一步解釋一下。比如什麼是時間線?還有平行世界究竟有多少個?”

蕭煥搖了搖頭:“理論上來講,平行世界是沒有數量的,因爲這個數量是無窮。比如按照理論,哪怕任何一個選擇和改變,都會造成另一個平行世界。

“舉個不是很恰當的例子,我們坐在這裡,你說要喝茶,那麼我站起來爲你泡茶和你自己去泡茶,這兩個選擇,就會誕生兩個平行世界。

“泡茶的時候我或者你選擇了不同的茶包,那麼就是四個平行世界,在這四個平行世界裡的我們又各自做了不同的事情,那麼就是十六個平行世界。

“這還只是我們兩個人,在短短的幾分鐘裡造成的平行世界,全世界的人、動物,甚至風吹過了不同的樹梢,吹落了不同的樹葉,海浪打上了不同的岩石,留下了不同的海藻和貝殼,都可以造成很多個平行世界……所以在理論裡,平行世界是無窮的,猶如恆河沙數,永遠無法計算清楚。”

羅冼血聽着連連點頭,又問:“那麼時間線呢?”

蕭煥一笑:“時間線又要說回平行世界了,因爲大多數被製造出來的平行世界,因爲對世界的發展並沒有太多的本質影響,所以既在不停地產生,又在不停地塌縮成一個。

“所以不管一個時間線上的平行世界有多少,實質上卻是同一個。只有當真正能對未來造成巨大影響的事件發生時,時間線纔會根據不同結果變更成兩個,這樣變更過時間線的世界,因爲未來的走向已經完全不同,所以會成爲確實的兩個平行世界。

“所以我們的這個世界,和你來的那個世界,應該是不同時間線上的世界,而非一條時間線上的世界。”

羅冼血聽完一臉恍然大悟:“我從網絡上查了那麼多資料,果然還是你說得更明白簡單一些。”

蕭煥微微笑了:“謝謝,我經常需要做演講,演講需要保證你的意思能讓絕大多數智力正常的公民聽懂,智商平均線以下的那些也要照顧到。”

羅冼血身爲一個老古董一樣的異世界來客,也就大度地不計較他那句“智商平均線以下”了,他想了下說:“我在青冥組織的實驗室裡恢復身體時,經常聽到他們在我耳邊討論什麼時間線,平行世界,雖然我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我卻聽到他們說一定不能讓我接觸到另一個‘分體’,這樣我們兩個很有可能會‘塌縮’成一個。”

蕭煥點了點頭:“理論上來講確實有可能,因爲你只是這個時間線的訪客,爲了糾正時間線的錯誤,消除時間線內的紊亂,很可能在你見到另一個羅顯,或者你們的真實距離比較近,甚至你們進行直接聯絡,都可能會變成同一個……從我這裡的結果來看,你們很可能會像我這樣,同時擁有兩個世界裡的記憶。”

羅冼血這次懂了:“我知道你們說的那個‘薛定諤的貓’,關一隻貓在箱子裡,同時放毒氣,打開箱子之前,貓有50%的概率還活着,50%的概率死掉了,打開箱子後,兩個可能塌縮成一個,不是活的就是死的。”

他邊說還邊吐槽:“這個世界的人真的好喜歡這個理論,到處引用,你們幹嘛老跟一個可憐的貓過不去。”

蕭煥反應極快,看着他笑了笑說:“那個世界的人不也總是跟老鼠過不去?”

羅冼血聽着愣了一下,而後才笑了起來:“對,‘鼠輩’,‘鼠目寸光’,‘蛇鼠一窩’……確實跟老鼠過不去。”

真難爲羅冼血把這麼一個冷笑話都聽懂了,還真的忍不住笑了好一陣,才揮了揮手說:“好了,不說什麼貓跟老鼠了,我暫時還不想跟那個傻甜白‘合體’,讓我保持上一陣子獨立吧。”

他倒真學得很快,連“傻甜白”這種詞彙都學來了,蕭煥聽着也勾脣笑了笑:“羅先生,我們也許要談一談另外的問題了,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要殺掉我的兩個探員。”

他這話一出,羅冼血就用故作詫異的目光看着他:“難道我這種人殺人不都是爲了錢嗎?”

蕭煥笑了笑:“三尺無華,三生冼血,萬金不出,非殺不回……江湖上雖然是這樣流傳的,但你我都知道,暗地裡你是爲凌先生做事的人,而我也知道,你的無華劍下,不斬無辜的亡魂。”

羅冼血“嘖嘖”了兩聲:“有個老世界裡過來的人就是不方便,想騙人都不好騙……”

他說着,就擡眼看着蕭煥:“你那兩個寶貝探員,去獵鹿酒吧是爲了跟我接頭,好出賣關於你的情報。”

蕭煥臉上倒是有些意料之中的神情,但還是嘆了口氣說:“這就是爲什麼我覺得把你帶回來是個更好的選擇了……你可能要改一改在那個世界的習慣,輕易不要用殺人來解決問題。”

羅冼血側目看着他:“你倒還是那麼僞善,那兩個出賣你的叛徒,你也不殺?”

蕭煥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最好逮捕了他們受審,試圖出賣關於我的情報,肯定是叛國罪。”

羅冼血“哦”了聲:“這裡的法律好像沒死刑。”

蕭煥還是微笑着:“對,怎麼能有死刑那麼殘忍的刑罰呢?我們一般將重刑犯流放到火星上去,那裡並不像月球基地和地球聯繫那麼緊密,一般一年才只有一艘軍方的船往來,想要越獄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羅冼血抽了下脣角:“我聽說過火星基地的事,據說並沒有什麼法律,環境惡劣,資源也很緊缺,爲了一個麪包殺人的事情很常見。”

蕭煥還是微微笑着:“對,聯邦法律在那裡並不完全適用,亂一點也沒辦法,畢竟看守有限。”

把一個人扔到遍地都是暴力重刑犯,還亂得夠嗆的星球上去,並且永遠不能再回到地球,說是地獄也不爲過了,對某些人來說,或許還不如死刑來得更痛快一點。

羅冼血搖了搖頭:“說到底掌權者還都是很殘忍的,不能被他們溫柔的表象欺騙了。”

蕭煥輕咳着笑了起來:“謝謝理解,對罪犯的寬容,就是對受害者的殘忍,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他說着就問:“你殺了來送情報的接頭人,青冥沒有追究你的責任。”

羅冼血輕“哼”了聲:“我把他們引誘到監視器的範圍之外殺了他們,順便銷燬了那份情報,再回去告訴青冥,那兩個人臨時反水不幹了,死無對證,他們能怎麼辦?”

羅冼血處理問題的方式還真跟凌蒼蒼有點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簡單粗暴,卻又非常有效。

羅冼血說着又聳了聳肩膀:“青冥並不知道我是職業殺手,他們還以爲我只是會神奇武術的異世界來客,在我要求了幾次不想悶在實驗室裡,要做些事後,他們也只讓我做些跑腿送信的活兒。他們還在觀察和記錄我的數據,不捨得讓我執行高危任務。”

蕭煥聽着又笑了:“所以你還準備回去繼續做臥底?”

羅冼血無奈地喝了口茶:“可惜蒼蒼認爲我回去會有危險,非要把我弄到這裡來關進這個鳥籠子裡。”

蕭煥笑了笑:“你要體諒她,她只是想起了一點異世界裡你的記憶,而且是你身亡的那部分,雖然她還沒搞懂對你是什麼感情,但我覺得她會比較擔心你的人身安全。”

他說着,就擡手點出了自己腕式通訊器上的個人電腦:“那麼臥底的羅先生,現在可能需要你詳細回憶下在青冥內部獲取的有效信息,我會記錄下來作爲資料。”

他邊說,還邊擡頭勾了勾脣:“請儘量詳細,時間久點也沒關係。”

像羅冼血這種自由散漫慣了的性格,讓他把這幾個月來得到的情報都整理一下說出來,還真是一件有點痛苦的事情,他還垂死掙扎了一下:“可不可以給我紙筆,讓我自己慢慢回憶整理?手持電腦也行,我還不會打字但可以語音錄入。”

蕭煥笑着對他搖了搖頭:“爲了效率,請你儘快配合。”

他邊說還邊開出了個很好的條件:“也許說完之後我跟千清商量一下,就可以暫時放你從這個鳥籠子裡出來了。”

羅冼血擡手放在自己胸口,神色有些痛苦:“蕭兄,我還是希望能跟你比劍。”

蕭煥還是溫雅地微笑着:“等你說完了後就可以開始,我帶了王風,陪你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