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凌蒼蒼沒有想到在他心中,那段自己已經快要遺忘的歲月竟然如此重要。

她聽着就湊過去在他脣邊輕吻了下,低聲說:“其實我去過朱雀宮……在我媽媽去世後,有天晚上我自己跑出來,把我爸爸的飛行器設置了自動駕駛,跑到朱雀宮門口,說我要見你,可是門口的侍衛不讓我進去,也不通報。

“那時候我纔有點開始恨你,想你爲什麼不能像個普通人一樣,我難過的時候立刻就可以去你家,讓你安慰我。”

回憶這件事並且說出來,對她來說是有些艱難的,她也不得不承認,對於蕭煥身份的耿耿於懷,有一部分也是因爲這個。

她本以爲說出來後蕭煥會吃驚,她等他這個表情也等了十年了:看他爲當年那次錯過,露出後悔心疼愧疚的深情。

沒相當蕭煥卻輕點了下頭:“我後來已經知道了……”

他說着,對她柔和地笑了笑:“原本是應該通報給我的,但那時我剛中毒,還在重症監護室裡,消息也是對外封鎖的,所以那時候要求見我的請求一律都被駁回了。”

凌蒼蒼自從知道他十年前中毒後,大致就推測出了時間線,他中毒應該是在她母親遇襲身亡之前的事情。

那時候她大概有一兩個月沒再去過朱雀宮,也沒再能見到他農門春色。

蕭煥看着她,又輕聲說:“對不起,蒼蒼,沒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身邊。”

他用手輕撫着她的臉頰,目光中是一片毫無保留的寵溺,如同是想隔着時空,去撫摸那個失去了摯愛的母親,悲痛無助小女孩。

他對她說:“我是在大約半年後才從監護室中出來的,那時候我才知道你那邊發生的事情……抱歉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找你,是因爲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生存多久。如果我接近了你,然後再讓你承受一次生離死別,那麼未免對你太殘忍。

“但我又實在放心不下你,所以我請求我父親排出侍衛隊的機密成員,暗中保護你。”

他說着,又輕聲道歉:“抱歉,我利用了你的能量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又懷着沒有辦法表述的感情接近你,誘拐你成爲我的妻子。”

凌蒼蒼安靜地聽着,她從未想過蕭煥這樣的人,有一天會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的內心和情感,將一切都□□給她看,甚至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軟弱。

對他來說,做這些顯然沒有看上去那麼輕鬆,他一邊說着,一邊臉色卻開始更加蒼白,連目光中也漸漸帶上了一種無法看懂的哀傷。

凌蒼蒼沒有辦法再認爲這是他的感情脅迫,她知道自己必須直面他的感情,纔對得起他這樣的努力和誠懇。

她看着他,用臉頰在他溫熱的掌心蹭了蹭,纔開口說:“所以你也沒辦法說明白,是什麼時候,爲了什麼才愛上我的。”

蕭煥輕閉了閉眼睛,再次看向她點頭:“是的……”

他還想再說什麼,凌蒼蒼卻再次湊過去堵住了他的雙脣,她發泄般狠狠□□了他的薄脣,差點又把他的脣咬破,才又退開看着他:“蕭大哥,謝謝你。”

她沒有說謝他什麼,他們卻都懂,接着她就舒了口氣:“很好,你講完了,我就懶得講了,還是用行動來證明吧。”

愛是一個玄妙的話題,如何用行動去證明愛,又是一個更加不可捉摸的課題。

然而她卻說得無比輕鬆,彷彿這不過是早晨起牀時一起喝一杯茶,晚上睡覺時一起看一本小說,那麼簡單又平常的事情。

而蕭煥也沒有再追問她,關於她是否已經愛上了自己的問題,他只是微微笑了,低頭在她額上留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蕭煥身體還沒恢復,很早就沉沉睡去了,凌蒼蒼在燈光下又打量了他一陣,才關上了燈。

他們今天討論了太多童年時的事情,於是她就在夢中,又夢到了記憶深處的一段往事。

那時候她也纔剛五六歲吧,在地上瘋玩得累了,嚷着要人抱。

保姆正巧在哄別的孩子,顧不得管她,於是她嚷了一陣,就乾脆自己找了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書的蕭煥,手腳並用得爬到他的膝蓋上去。

蕭煥對所有的孩子一貫都是溫和的,當下就放開書抱着她在自己腿上做好,還溫和地拿了紙巾給她擦去額頭和脖子上出的汗,笑着說:“出這麼多汗又吹空調,小心要感冒啊。”

她那時候還小,看到他這麼溫柔,很自然地就擡手像摟父母一樣摟住了他的脖子,小小的腦袋也放在他肩上,盡情放鬆,享受這種溫情末世女主成王記。

蕭煥對她這種自來熟也不見怪,還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帶着笑說:“蒼蒼乖,下次不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了。”

凌蒼蒼被他輕聲哄着,覺得舒服得不得了,又想起來自家那個總愛跟自己吵嘴搶東西的親哥哥,就嘟了嘟嘴說:“蕭大哥,你做我哥哥好不好?你跟我回家,住到我們家裡去,我們家有多餘的房間。”

她還真就這麼理直氣壯得要求皇太子跟自己回家,還表示自己家裡能住得下,也只有這種年紀,還童言無忌的孩子能說得出來了。

蕭煥不由笑出聲,擡手輕撓了撓她的鼻尖:“雖然我也想,可是我並不能隨便就變成你的親哥哥啊,不可以跟你回家的。”

凌蒼蒼歪頭看着他認真想了下:“那你要怎麼才能跟我回去?”

蕭煥看她一臉懵懂,就準備給她解釋下一般的家庭成員關係,笑着說:“一般情況下,只有父母跟自己的孩子纔可以住在一起,不過當孩子們長大了,也是要離開家庭組建自己的新家庭的。這時候如果你遇到另一個你喜歡的人,你們可以結婚,這樣你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凌蒼蒼頓時覺得自己明白了:“我知道了!我哥哥說過他長大了要娶紅葉那樣的女人!”

紅葉是一個美麗性感的演藝明星,在那時風靡全球,是許多少年的夢中情人。

蕭煥聽着就帶着笑頷首:“對的,那也是一種喜歡,不過能不能結婚,還要徵求對方的意願。”

凌蒼蒼卻像找到了新大陸一樣,壓根沒聽他後面說這句,就摟着他開心地說:“那好啊,等我長大一點,我就娶你!”

蕭煥又要給她逗笑了,搖着頭說:“雖然現在更多用‘結合’這個沒有性別指向的詞彙,但‘娶’一般來說,是用在男性對女性的……”

凌蒼蒼纔不管什麼語言修辭,自己的用法是否正確,五六歲孩子的語言能力,能表達意思就夠了,不在乎用詞準確規範,她還是很開心地喊着:“那蕭大哥你嫁給我好不好?”

她還真繞來繞去就知道這兩個詞,估計也是被那個早熟的流氓哥哥教的,蕭煥看她正興奮,也不好再糾正她,笑着說:“好,等你先長大一些……起碼要到十歲的時候。”

十歲對於五六歲的凌蒼蒼來說,已經足夠遙遠了,於是她失望地說:“還要那麼久啊……”

第二天抱着成了年的蕭煥醒來的時候,凌蒼蒼深深爲童年的自己汗顏了一把:她以爲自己小時候只會調皮搗蛋呢,沒想到還會耍流氓,而且這流氓耍得還如此渾然天成。

蕭煥再神通廣大,也猜不到她昨晚夢裡夢到了什麼,看她醒來,就對她笑了笑:“蒼蒼,早安。”

純白色的晨光裡,他那精緻清俊的五官看上去更像是會閃閃發光一樣,簡直在他背後插六根翅膀,直接就是大天使長。

凌蒼蒼看了看他,突然又覺得自己五歲的時候眼光就真的好到無以復加,不然那麼多孩子,她怎麼就單單看中了蕭煥,並且極有先見之明地向他求婚了呢?

她一邊得意,一邊就清了清嗓子:“早驅魔異能者。”

可惜她這種輕快又嘚瑟的心情,沒能持續到去上班,她纔剛趁着蕭煥身體活動不便,以照顧爲名把他弄到洗漱間裡佔足了便宜,轉臉抱着他的腰和他一起出來的時候,迎面就撞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就無聲無息地站在臥室中央,身體對着窗戶,微轉過頭,帶着點揶揄的笑容看向他們。

那張臉是在太熟悉了,凌蒼蒼渾身條件反射一樣打了個激靈,腦子裡殘餘的那些起牀後的慵懶一瞬間就全都消失不見。

然後她飛快鬆開蕭煥,身體立刻就站得像標槍一樣直,還擡手做了個警用的敬禮:“德綸皇帝陛下,您好!”

這也不怪她,雖然蕭煥纔是現任的聯邦皇帝,但畢竟也是她童年的玩伴之一,並且還跟她很親密過,所以她很難像普通人尊敬皇帝一樣尊敬他。

眼前這位就不同了,直到她十四歲之前,這位都還是聯邦皇帝,並且積威日久,她小時候在朱雀宮再調皮搗蛋,皇帝陛下一來,也立刻乖乖得站直挺胸擡頭。

德綸皇帝蕭煜本來正準備看兒子和兒媳婦的笑話,被她這麼一弄也笑了起來,擡手對她做了個放鬆的手勢:“蒼蒼,沒關係,不要緊張,你怎麼還是小時候的樣子。”

其實蕭煥無論是身高、體型,還是長相,都和蕭煜很像,但蕭煜身爲一個做了幾十年皇帝,威儀和氣勢都刻到骨子裡的人,還是自有一種氣場的。

更何況他是凌蒼蒼的長輩,還是童年敬畏的對象,所以就算他做了手勢,凌蒼蒼也放下了敬禮的手,也還是不自覺挺直着脊背:“我年少時太不懂事了,讓陛下見笑。”

看着眼前硬邦邦緊張成這樣的兒媳婦,蕭煜就看了看蕭煥,笑了笑說:“看來是我冒昧,沒有提前通知煥兒我要回來,好讓他提醒你,這麼突然襲擊,讓你緊張了。”

凌蒼蒼還是挺着胸機械地回答:“哪裡,陛下您隨時可以拜訪。”

看她一直放鬆不下來,蕭煥就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擡手主動摟住她的腰,將她的身體帶向自己,開口對蕭煜說:“對,我希望父親您下次再來的時候,最好提前通知我。”

蕭煜那張仍舊英俊的臉上頓時就露出了點傷感的表情:“果然還是女兒好啊,兒子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了都不會撒嬌,只會跟你說些外交辭令。”

凌蒼蒼被蕭煥摟着靠在他身上,才漸漸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了一點,身體也開始放鬆下來。

她正想暗暗鬆口氣,調整下心跳和呼吸,身旁的自動門就又一次滑開了,然後蕭千清的身影飛快地閃了進來,在她都沒看清的時候,他就一頭撞進了蕭煜的懷抱,牢牢把他抱住,然後用帶着撒嬌的鼻音說:“二伯……我好想您!”

凌蒼蒼在旁看着頓時又無語了一下:德綸皇帝陛下,您纔剛說過兒子不會撒嬌,那麼這麼大隻又這麼會撒嬌的侄兒又算什麼?

那邊蕭煜還很受用一樣用力抱着蕭千清的肩膀,拍着他的肩頭安慰:“小清你受委屈了,我和你伯母聽說你來地球了,就趕快特地回來看你。”

在他這句話說出來之前,凌蒼蒼髮誓,她還真的以爲蕭煜是專程回來看望還在病中的蕭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