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人間一點清明
綏和帝似乎沒有想到朱立學會說出這話出來。
昔日於雁門關皇甫遙身死，朱立學於危難之中接過指揮使之位。
到如今也有將近兩百年。
於大周皇朝，朱立學立下赫赫功勞。
今日要離去，這出乎了綏和帝的意料。
但似乎也在理所當然之中。
“至尊懼了公公？”
“陛下不懼？”
朱立學沒回答，而是反問。
綏和帝沉默。
“陛下想來也是懼的，自天啓之後，不爭公公曾多次力挽狂瀾於大周危難。
後於漢武帝時期，曾斷了少許緣分。
可終還是被建武帝硬生生續上。
數百年來，公公見證了一個又一個朝代的迭替。
曾經的斷澗谷妖狐。
雁門關冰霜巨人。
便是那百萬無邊海軍……
哪裡不是公公神通所挽？
雖不曾知曉公公手段神通，可這天下，至今還無人可敵得過公公的。
在下畏懼一些，說得過去。
當然，這非是在下離開錦衣衛的原因，只是到了如今，站在這裡，擡頭望去，陛下卻是變得陌生了。
既然陌生了，也就覺得到了該離去的時候了。”
綏和帝的眼神微微眯了起來。
他不否認朱立學的話。
只是陌生？
“非是陌生，只是朕老了！”
“老，非是藉口。”
“尊者不曾敬畏過生死吧？”
綏和帝笑着，他的眼神帶着一種便是朱立學都看不透的色彩。
他站起來。
看着身後那一座藏書閣。
“百年前，數十年前，藏書閣金碧輝煌，一塵不染，便是那其內的書，也時常被朕翻閱。
那時候……朕風華正茂，後於父皇手中，接了那帝王之位，這大周天下，皆在朕掌握之中。
便是你們這些尊者，亦是如此。
朕有國運……
掌其國運，便可控制爾等生死！
那時候的朕，便是那時候的藏書閣……一切正好，一切也恰恰好！
可現在呢？
朕老了！
就如同面前的藏書閣……
垂垂老矣了！
你說……朕還有幾年的時間可活？三年？五年？還是十年？”
朱立學沒說話。
今日的綏和帝已有 121歲了……
於各朝各代的帝王來說，這個年歲也算是長久無比了、
至於多久？
或是三年，或是五年……可真要十年，這是不可能的。
“生死皆有命……陛下爲人皇已八九十載，當看開。”
“看開？”
綏和帝道：
“至尊可曾看透？若是看透了，爲何修仙不死？若是看透了，爲何入皇族，爲錦衣人?若是看透了，今日爲何要離去？
你口口聲聲說，要朕看透生死……可便是你們也做不到，朕怎麼能做得到？”
朱立學說着：“你爲人皇，和我們不同。”
“人皇的確不同……朕爲萬民之主，掌天下國運，便是爾等修士國運香火，也盡數爲朕控制，既然如此，那朕爲何就不能更不同一些？
你們可長生？朕爲何就不能不死？
這天下修仙者無數，宗門林立，那漫天仙神如此之多，爲何就不能有朕之一席之地？”
他啊……
也想修仙！
更想長生不死。
起初幾十年，他倒也沒多少想法。
他的父親。
他的爺爺。
歷代而來的帝王，每一個都安分守己的當着自己的人皇，秉承着修武道，卻不得修仙道的規則、
他呢，也遵守着。
可伴隨着這歲數的越來越大，見證了一個一個人於自己面前離去。
便是那曾經的丞相趙虔亦是如此後，綏和帝便開始有些不安，也開始有些不甘了。
他爲人皇。
爲人間至尊。
是天下萬民之主。
這世間修行者無數，所有人也皆可修行，可爲何偏偏天下最爲尊貴的自己不行？
看透生死？
他非聖人，如何做到？
且大周於他的聖明下，日漸昌盛，那綏和盛世就是三個永定也比不得自己。
若是如此，連自己也不得長生，沒這資格不死，這天下還有誰有資格？
“天下人，不會坐視陛下修仙。”
“他們不會知道。”
綏和帝道：“等修仙界知曉，朕已無憂！”
朱立學眉頭一皺。
“這就是陛下要帶走沈掌門的原因，但……帶走她能改變什麼？”
“這就不是至尊該明白的事了！”
綏和帝冷冷道。
顯然不願意說太多……
只是……
“至尊若是要離去，本來不好阻攔的，但這些日子，還是請至尊留在帝都，莫要離去了！”
“陛下要攔我？”
“不攔，但……它會攔你。”
本是風平浪靜的帝都上空，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個穹頂籠罩在那裡。
烏雲密佈。
風起雲涌。
好似什麼東西，隨時可落下一樣。
“數十年前，莫指揮使入帝都，重修驚神陣……原本合體尚且不懼，如今倒是連合體也需避讓三分。
只是本尊沒想到，第一個感受驚神陣之威的，會是本尊！”
“至尊還是想要離去？”
“天下之大，總要去看看纔是……”
“好！”
綏和帝不言。
擡頭……
道：“請神陣出手！”
轟隆隆！
京都平地驚雷，電閃雷鳴！
……
江洲之地。
周直道上。酒肆中。
本在喝酒的陳落看向了京都的方向，看了眼，低頭，繼續喝酒。
不到少頃。
有一紙鶴飛到了陳落面前。
紙鶴內飛出一道流光，帶來傳音……
消息爲紅袖招霓裳所發。
昔日陳落見紅袖招人……
爲新任掌門取名霓裳……
多年來，紅袖招漸漸越強，陳落離去悠州不久，見了霓裳。
不錯的一女娃子。
陳落喜歡。
當然，修爲終究是弱了一些，不到合體……不過已經足夠了。
如今修仙盛世降臨，合體雖越多，便是煉虛也有，可終是少數。
元嬰圓滿在這一方世界，已經足夠了。
消息簡單。
爲範衍東行仙霞派的消息。
還有一些宗門消息……
她說。
“範先生東行仙霞，出玉山，後乘坐白鶴，於姜州遭遇阻攔……阻攔者爲藏劍谷明劍尊者…
與之戰……先生以一劍斬其尊者，勝，繼續東行！”
仙霞派在越州之地。
原爲祁連山深處。
後雲煙湖之變，不得離去……
如今所在爲雲嶺深處。
那宗門還是陳落所選的，就是陣也是他種下的 108棵桃樹所幻，自然清楚。
姜州距離越州尚且很遠。
有萬里之遙。
“他們倒是聽話……”
陳落只是微微一笑，又看，便是關於這一次綏和帝封鎖仙霞派的一些內幕的。
紅袖招沒有探尋多少。
可倒也是縷清了一些脈絡……
陳落見了，倒也不意外，只是輕輕一點，面前的紙鶴便化爲了火焰，終爲齏粉。
長生不死啊……
這果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誘惑了。
陳落感嘆。
可不知爲何，卻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甚至覺得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大周安逸久了……
天啓之後每一代帝王皆於艱難之中結過帝王之位。
永樂，神授，建功，漢武，建武…便是後來的永定也是如此。
可唯獨一個綏和不同。
歷代帝王給了他一個最好的江山。
永定更將一個帝國所需要做的事情給全部都做完……
他於最好的年代。
接過了最好的江山。
也承受了整個修仙界給與他最好的禮物。
他安逸久了。
見了權利的好。
便忘了這權利的來之不易，覺得這一切皆爲理所當然。
前些年，永定帝還活着的時候，還是一個太上皇的時候，他尚且有着忌憚。
後他死去……
年輕時還有着建功之心，也算兢兢業業。
可他老了。
見了生死，開始畏懼了生死，便想着掌控生死。
“你欲想帝王修仙，倒也不曾有錯，可……你確定你做好了承受這一切的準備？”
“昔日蕭家先祖憑藉驚神陣和數代的努力，纔將現在修仙界掌控。
帝王不可修仙是修仙界唯一的要求。
你自譽爲人不知鬼不覺，可曾想過，這天下並無不透風的牆？”
陳落嘆氣。
他啊……
都懂！
也理解！
世人都想長生不死，若是自己是綏和帝，定也會去追求。
可是……
“爲何偏偏是仙霞派，爲何是沈輕霜？還是連陛下也覺得，咱家老了，便連一個喜歡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了？”
他低喃着。
放下了手中的酒，
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枚銀子，放在了桌上，轉身繼續東行。
他不知道沈輕霜在這事上扮演者什麼角色，又和他的長生路有什麼關係。
但沒事……
這些總會明白的。
【您感人間生死，歲月無常，又見權利之慾望，人心之善變。
種種之多。
心有所感……
心境獲得提升！
PS：長生，不死，天下間最大的誘惑，也是世人無法邁過的坎，可惜，可嘆，種種思緒難言。
建議您，喝一杯酒，揮去心緒，求得人間一點清明！】
好建議……
只是人間一點清明哪裡有那麼簡單？
……
翌日。
有傳音而來。
還是紅袖招霓裳。
她說。
“京都驚神陣動了，且前指揮使，現副指揮使朱立學被鎮壓，肉身破碎，僅剩元神之體，被囚禁內宮天武塔，不得出皇城！”
陳落感嘆。
原來…驚神陣現在已經這般強大。
便是連合體也能鎮壓。
又聽到了莫言道名字……
“新的指揮使……煉虛強者……驚神陣……沈輕霜。”
他想。
或許他明白了些什麼。
這些年於南疆之中，倒是在陣道和國運上的事情，有過一些見聞……
只是真假如何，不曾聽過。
若是真的……
或許，也就八九不離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