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
太平公主府。
自從大秦得到儒道聖人寧書安下玉山書院,西行咸陽的消息,她就從天牢之中走了出來。
一切禮儀制度。
公主所該有的東西,一夜之間再次擁有。
和昔日不同。
如今的公主府張燈結綵,滿是喜慶。
嬴太平坐於梳妝檯上,對鏡貼花、
看着那鏡中雖有些消瘦,可紅顏依舊的臉,嘴角也是微微泛起了弧度。
那眼神偶爾有過寒冷。
可眨眼便是消失,倒也無人察覺。
短短兩年時間,她見過了太多的人心,也見到了許多人的嘴臉。
昔日自己是書院聖人弟子的時候,天下書生表率,見到自己,尚且喊上一聲師姐。
入於大秦時,百官也好,百姓也好,都喊自己一聲公主。
可當朝事失利,自己便是妖女,便該死。
陛下也好。
自己的父皇也好。
他們只是告訴自己,他們無能爲力、
如今聽聞師尊於書院下山,直奔咸陽……
自己又從昔日的妖女,成爲了尊貴的太平公主了。
“既然無能爲力,那麼這帝王的位置就不要坐了!”
昔日大周有天授帝和神授帝。
那麼今日這大秦如何不能來一個大秦太平女帝?
她笑了笑…又恢復了平靜。
不急!
不急!
等師尊來了再說!
該是自己的,這一切終將是自己的。
也是這時候。
有侍女來報。
“公主,陛下有請,說是儒道聖人,您的師尊將要抵達咸陽,請您一起去迎接他。”
“師尊要到了?”
太平公主有些驚訝:“那麼快?”
侍女猜測道:“估計是擔心公主您受了委屈,便加快了速度了吧?”
說到這裡的時候,侍女有些羨慕道:“儒道聖人對於公主,是相當疼愛的,聽說翁冬兒她們是卯時左右到的玉山書院的,結果僅僅半個時辰左右,儒道聖人就下了玉山書院,直奔大秦了。”
太平公主笑着點頭。
這點倒是真的。
昔日在玉山書院的時候,對自己,師尊的確呵護無比、
可以說要什麼就給什麼。
捧在手心怕化了的那種。
連師兄作爲師尊的親兒子都沒能那麼受寵。
今日自己雖然離開了玉山書院,可出了事情,師尊自然還是不捨得看着自己受委屈的。
想到這裡太平公主問道:“師尊將要抵達咸陽,除了陛下親自迎接還有誰去了?”
“太殿下滿朝文武,不僅如此……聽說大秦修仙界也來了無數門派仙人。”
“聽聞消息說,有開元寺摒塵大師,紫霄閣的鬆崖道長,玄天院的靜亭掌門,還有……連上清宮的孔錚道長也來了!”
這些名字一個個的出來,連太平公主都有些意外。
上清宮的孔錚道長不說。
本身便是一個元嬰級別的大能!
而開元寺的摒塵大,玄天院的靜亭掌門,紫霄閣的鬆崖道長實力也不弱,聽聞這些年於大周梁山獲得機遇,悉數進入了元嬰境界。
如今這些仙人的門派,現在竟然全都來了。
且還是爲了自己師尊來的。
聽到這些話,太平公主臉上的笑意卻是越大了。
這世間,恐怕也唯有師尊,能享受這樣的待遇了。
“走吧,去迎接儒道聖人!”
她站起來。
一身紅袍拖地,如血一般鮮豔……
今日。
師尊爲天下人中心。
而自己,亦是矚目萬丈!
……
咸陽城內。
百姓圍觀,御林軍護衛。
秦帝於城中靜靜等待,宛如一個等待大軍凱旋歸來的少年一樣。
在他的右邊是大秦太子嬴正。
而左邊是一身紅袍的嬴太平。
天下禮儀……
左尊右輔。
這是所有人盡數知曉的禮儀……可如今堂堂一國太子站在右邊,一個公主卻在左邊,百官也好,還是誰心中都知曉這是怎麼一回事。
只是到了如今這時候,誰都選擇裝作看不到。
更沒有人會出來說些什麼不是……
如今大秦的生死皆在這太平公主身上,莫說站在左位,若是她想站在贏世現在的位置。
這時候的贏世,也會同意的。
而秦帝的身後,便是大秦修仙界的諸位門派之人了。
孔錚的眼睛只是在衆人的身上掃過一圈,最後又閉上……
其實他心中明白。
這些人來這裡做什麼……
只是……
“希望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吧!”
他內心想着。
若是真走到了那一步,恐怕自己就不好和不爭公公交代了。
終於……
在夕陽西斜的時候。
咸陽城外。
有一青牛東來。
青牛上,有一老者。
白髮飄飄。
在世人的矚目下,走入了這裡……
……
青牛入城。
停下。
“見過儒道聖人!”
秦帝上前幾步。
行禮。
百姓,軍隊……
甚至連那一羣修仙之人也在此刻地低頭行禮。
嘴上稱一聲:“見過儒道聖人。”
寧書安爲儒道創始人,世間可稱聖。
而這種功德是連修仙之人都無法睥睨的。
不說只是一羣元嬰強者,縱然就是大乘尊者都需要低頭,稱一聲道友。
無他……
因爲這是一個改變世界的聖人。
自古以來,除了萬年前開啓香火之道的聖人之外,便再無人有資格稱聖了。
“見過陛下,見過諸位道友。”
寧書安從青牛上下來。
對着衆人微微行禮。
他雖是儒道聖人,可也知曉這禮不可廢。
故而一國之君之禮,道友之禮,百姓之禮可受,卻也該回之。
這也是寧書安的禮。
“師尊。”
嬴太平迎了上來,臉上滿是高興的神色。
“弟子太平,見過師尊。”
她跪下。
行禮。
磕頭。
寧書安沒動。
只是站在那裡。
靜靜的看着她磕頭,秦帝臉上的笑容逐漸的浮現出來。
他受了她的禮。
這便意味着他還承認她是他的弟子。
然而也是在這時候,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有些不對。
寧書安很平靜。
按道理來說,太平行禮後他會喊她站起來的。
可沒有。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看着她。
眼中帶着惋惜。
也帶着一絲的失望。
“師尊?”
太平公主擡頭看着寧書安。
“昔日公主下山的時候,可還曾記得,老夫說過什麼?”
太平公主愣了下。
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了起來。
可在寧書安的目光下,還是顫抖的回答了起來:“師尊,弟子……弟子記得。”
“那便說說吧。”
“自下山後,弟子不在是寧太平,也再非是玉山書院學生,更非是師尊的弟子,更不在是不爭公公之徒孫,若是聽到弟子說起是玉山書院弟子身份,師尊少不得要下山一趟……”
她說着,臉色越發的蒼白了起來。
隨即便是淚眼婆娑。
慌忙趴在地上磕頭着:“求師尊看在弟子與師尊二十多年的師徒情分,於玉山書院二十多年的情分上,原諒太平這一次、”
寧書安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平公主。
眼中的失望是越來越大了。
“昔日下山,老夫受公主三個響頭,至此……老夫於公主師徒情分盡斷。
然而……
師徒情斷,二十年之恩尚存。
公主雖執意下山,老夫沒阻止,卻也想着若是有一日,能庇護公主一命,老夫自當走上一遭咸陽城。
二十年……
動物尚且知情。
世人尊稱老夫一聲儒道聖人,可老夫也非絕情絕意。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來算計老夫,算計玉山書院,更去算計不爭公公!”
剛老夫受了你三個頭,並非是於老夫自己所受。
而是替不爭公公所受。
今日……老夫已來……公主……還請莫要讓老夫親自動手了。”
在這話落地的剎那。
太平公主站了起來。
踉踉後退了好幾步。
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師尊……你……你要殺我?”
“老夫已非公主師尊。”
“爲什麼?”
太平公主歇斯底里了起來:“到底爲什麼?”
寧書安不再解釋、
他以爲她應該能明白的、
可如今她還是不明白……
他想,或許自己真心並不適合當一個師尊吧。
然而卻是在這時候……
太平公主的身軀被人攝去,眨眼被護在了衆人之中。
那是開元寺摒塵大師,紫霄閣的鬆崖道長以及玄天院的靜亭掌門。
寧書安沒動。
依舊站在那裡。
擡頭。
看了眼三人。
最後看向了秦帝。
“陛下這是欲要阻止老夫?”
“不敢……”
秦帝搖頭:“只是朕不明白。”
“陛下該明白的。”
寧書安道:“從一開始陛下派人入玉山書院,結果其實早就註定了。
只是陛下看到的是陛下想要看到的結果,而另外一個陛下不想要看的結果,陛下卻是連去看也沒有。
很不巧的是,最後得到的,恰好是陛下最不想要看到的結果。”
秦帝嬴世想要太平公主牽制玉山書院,牽制儒道聖人,牽制不爭陳落。
更想要以太平公主入大秦,亂大周朝堂,毀其國運!
可誰想……
玉山書院和寧書安在她下山的時候,就斬斷了因果。
大周的反應倒是很大。
只是並非對大周朝廷的怒火,反而是對太平的怒火。
這火,最終更是燃燒到了大秦身上。
如星星之火燎原一樣,最終不可控制。
秦帝的拳頭緊握着,臉上帶着不甘:“朕欲一統,這並無過錯!”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陛下欲天下一統沒錯,可陛下卻操之過急了……昔日大周自天啓,便想過一統,然而大周前後用了六朝帝王,如今到了明宣帝,更是七朝帝王。
七朝帝王,尚且徐徐圖之,大秦贏氏皇朝至今不過兩世……
以兩世之功,卻要貪圖七世底蘊,終於還是急了一些了。”
“這是不爭公公的話嗎?”
寧書安點頭:“師尊道,他與陛下有緣,昔日陛下於咸陽城中服侍於他數年,他感激不盡……但也是如此,陛下更明白師尊的性格…還望陛下,退幾步。”
“父皇。”
贏正喊着。
贏世擡起手。
終究還是緩緩的退了下去。
然而……
還有人站在那裡。
是大秦修真界的諸位修士。
“諸位也欲攔老夫?”
孔錚站了出來。
“儒道聖人誤會,孔某隻不過是恰逢經過咸陽,聽聞故人弟子將臨,便等了幾日,自無阻攔儒道聖人的道理。
只是想要麻煩如儒道聖人若是離去,還請替上清宮對不爭公公說上一聲:上清宮敬待公公再臨,論道長生!”
“老夫回去,自當告於家師。”
孔錚點頭。
退下。
而前方。
還有三人。
“阿彌陀佛。”
有佛號而來。
“老衲並非想要阻止儒道聖人,只是這世間萬物皆該有其規則的存在……
儒道聖人該明白。
此事爲朝廷之事、那麼便該由朝廷解決。
而儒道聖人爲大周修士。
自不該參與這其中。
這有違於大秦修仙界和大周修仙界的規定、
還請儒道聖人退出咸陽,將此事交由大秦自己處理。”
“老夫並非修士,充其量不過一書生。”
“可笑。”
有冷笑傳來。
那是玄天院的靜亭掌門。
“玉山書院不是修士門派那是什麼?書生?什麼時候書生上可斬修士,下可誅邪了?這若還不是修士,那什麼纔是修士?”
紫霄閣的鬆崖道長也是開口道:“今日若是讓儒道聖人於咸陽擊殺大秦公主,至此之後,我大秦修仙界將再無法於大周修仙界擡頭……故而,請老夫子離去。”
寧書安沒回應。
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們三人。
最後,嘆了口氣。
“老夫老了……
自創建儒道之後,從不曾與人出手。
有時候老夫也在想這儒道,究竟有多強?
只是始終尋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
今日這時機倒是有些好……既然三位道友欲要攔住老夫,那麼老夫若是再沒什麼反應。
這便是老夫的不是。”
他說着。
微微對着三人行禮。
“寧書安,請賜教!”
鬆崖道長等人的臉色在這一刻變得極其凝重了起來。
“看來這是要走上一場了!”
靜亭掌門冷冷一笑:“那今日,靜某人少不得也要見見儒道聖人的聖威了!”
他說着。
一步邁出。
元嬰境界修爲,展現出來。
咸陽上空,風雲涌動,烏雲密佈……
剎那之間,平地驚雷。
不僅是他……
鬆崖道長,摒塵大師也在此時,悉數出手。
術法神通而落。
有可破山嶽的金戈之威。
有可斷江河之刃。
也有那佛法浩瀚。
與築基金丹不同。
元嬰境界強者極其可怕……
一舉一動,足以影響整座城。
看到三人動手的那一刻,孔錚道長的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現出了一抹厭惡。
寧書安不過一人。
他們如今是三個元嬰,竟同時對着他出手。
這可是卑鄙了一些了。
終究是故人弟子……
上清宮欠下公公太多,少不得還是要出手阻攔下。
若是一對一,倒也無妨。
這三對一,卻是顯得大秦修仙界不成樣子了。
只是當擡頭看向了寧書安的時候。
孔錚道人頓時愣了下。
那將要邁出去的腳步,更是就此停了下來。
他只是靜靜的看着面前的三人。
縱然有崩天裂地之危,卻無可動他三分容顏。
“元嬰之威,的確是難以撼動,怪不得這世間人人皆想要長生。”
他淡淡的開口着。
隨即也不管他人如何,低聲輕吟着。
邊庭飄颻那可度,
絕域蒼茫無所有。
殺氣三時作陣雲,
寒聲一夜傳刁斗。
筆如刀,詩如劍……
詩成。
劍便成。
寧書安伸手,握住了那三尺青鋒。
他擡頭。
看向了孔錚道長。
“道長可見到過,這世間最爲驚豔的劍?”
孔錚搖頭。
“不曾。”
“那麼今日,道友卻是能見到了。”
他淡淡的說着。
手中的劍,落下……
於是。
孔錚也好。
秦帝也好。
又或是咸陽百姓。
大秦數州之人。
於今日,他們都看到了他們一生中,最爲璀璨的一劍。
那是一道劍氣。
普通無比的劍氣。
從普通的劍中,斬下的普通的一道劍氣。
比武道強。
卻比不得任何的修士神通。
然而……
這一道劍氣落下,斬斷了面前的三個元嬰強者。
更斬裂了整個咸陽城。
自城門開始,一路蔓延,穿過皇城,直達數百里之外。
整個偌大的咸陽城一分爲二。
天下寂靜!
……
建功二十九年。
八月十五。
中秋之日。
寧書安一劍將咸陽城一分爲二。
以一己之力殺大秦三位元嬰與太平公主於長河街。
隨後騎上了青牛,一路向東,離開了咸陽城。
劍氣縱橫三萬裡。
一劍寒光十九州。
也是這一日……
寧書安入亞聖境。
……
此消息傳來,天下震動。
尤其是儒道,更是沸騰。
儒道亞聖……無人可撼動,縱然是修士大乘境,更需退讓三分。
玉山書院更是喜慶連連。
然而後山之中。
陳落站在桃樹下,卻毫無興趣。
昔日的漫山桃花,不知道何時已悄然無存……
“師尊。”
貓娘娘開口着。
她的身邊小白,白龍道友,吳阿斗,還有小黑。
以及……
閉關許久,今日纔出關的範衍。
“都來了?”
陳落問着。
“嗯……”
“那便去接下你們的大師兄吧。”
算算時間…
他也該到了。
……
玉山書院。
整個書院上下,皆在書院門口等着。
等着儒道聖人寧書安的回來。
終於,在衆人的目光中,一隻青牛緩緩自官道中而來。
它的背上,坐着一人。
閉目、
不語。
那青牛停下。
四膝跪下。
清淚已流。
這一刻。
滿山寂靜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