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
濁淵極西之地,有一片連異族小族都不願在此居住的荒野山丘,因正逢雨季,天空中經年不散的濁霧被大雨衝薄了幾分,難得地透出少許清亮天光。
雨絲連綿不斷,安靜地下着,卻像突然被一隻無形的手拔亂了琴絃,空中盪開一圈圈漣漪,一個小女孩突然出現在空無人跡的山丘前。
小女孩看上去大約十二三歲,圓溜溜的大眼睛彷彿會說話一般明亮而又純淨,圓圓的臉、精緻的五官,滿滿都是少女的嬌憨和俏麗。
只見她先探頭看了看周圍,藏在髮鬢中的兩隻小巧可愛的圓角微微露出一點痕跡,見沒有異狀,才一閃身躍上半空,往另一方去了。
大半天后,小女孩再次出現,又在同一個位置消失。
漣漪之後,原本的山丘變成一個山谷,在谷中打坐的紫眸男子睜開眼,見是她又閉上。
小女孩知道對方的性子就是這樣,也沒在意,蹦蹦跳跳地進了開在山壁上的洞門,又在最裡面一間靜室裡拿出一枚令牌,身前空間裂開細縫。
剛進了松溪洞天圖,便有正好經過的水脩族人看到了她,連忙躬身行禮:“初一大人。”
小女孩含笑點點頭,又好奇地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一位女子排衆而出,答道:“我等正要去趟幽谷,採收烏木菇回來煉製丹藥。”
“哦,那你們去吧。”
與一羣人告別,小女孩上了大青山,就聽山後傳來密集的劍嘯聲。
她便往劍聲傳來之處找去,轉過一片高聳的山壁,便見後山新開闢出來的一塊劍臺上空劍影漫天,層層疊疊仿若萬劍齊發,一層消去,一層又添,滿目都是耀目的劍光,讓人虛實難分,不得靠近。
不一會兒,空間猛地一震,整座大青山都似乎跟着搖了搖。
正在山內靈脈中睡大覺的娃娃翻了個身,但這些時日他已習慣了這樣的動靜,所以只不滿地咕噥了兩聲,也懶得去朝人呲牙了。
而天空中的劍光往內一收,破空聲霍霍,轉眼便合成一把玄色長劍,其上青紋纏繞、蜿蜒如龍,倏突間又化爲一道劍意,消失不見。
等所有劍氣散去,終於露出柳清歡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靜靜體悟了一會劍意,才收起浮生劍,就見小女孩跑過來,眼中滿是崇拜地道:“主人,這招就是殘字訣,好厲害!”
柳清歡被她可愛的模樣逗笑了,在經過刻苦而又艱辛的漫長修煉後,初一總算衝破了四階的桎梏,到了可以化形的五階。
“丹藥可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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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跟在他身邊往前山走,嘰嘰喳喳道:“送到了,重樓上人的洞府好難找,找到後又讓我等了半天才開門……他說丹藥很好,也把主人想知道的事都刻在了玉簡裡。”
說着,她掏出一枚玉簡遞過來,皺着小臉可憐兮兮地道:“那個人好討厭,每次都欺負我,這次還想摸我的角,哼!主人,我以後再也不要看到他了,纔不要他送的東西!”
柳清歡哈哈大笑,一邊看玉簡,一邊伸手摸了摸她頭上那兩隻小角:“他這是喜歡你……他送你什麼了?”
初一皺皺鼻子,拿出凌凌作響的一條手串給他看:“我不要,他還要硬塞,說如果我不要就把它丟了……丟了好可惜,我只好要了。”
嘴上雖然嫌棄,她眼中卻閃過不容錯認的喜愛。
柳清歡有些驚訝,只見手串由數朵纖巧精緻的小花穿成,每一朵都以清透碧綠的晶玉雕成,花芯則是靈光瀲灩的水色藏靈珠,竟是件品質頗爲不錯的法器。
他不由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下,突然有種自家女兒被人覬覦的微惱之感。
這次聯繫葉驚,是向對方請教一些修煉上的問題,順便問一問關於寶鏡宮的事,不過以後……還是用傳訊符交流吧。
“行,以後都不見他。你現已修成人身,去秘庫內看一看,爲自己選幾件合用的法器吧。”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前山,兩棵參天大樹並排立在路旁。
快要成株的石櫰木已高達幾十丈,樹幹足有兩人合抱粗,也不再像是幼苗時那樣只有一根光禿禿的石樁子,反而枝葉繁茂,灑下一大片樹蔭。
好在如今的大青山上只剩下爲數不多的幾塊靈田,倒不至於讓這兩棵天階五品神木爭走了靈氣。
初一摸了摸依然堅硬如石的樹皮:“主人,這樹長成了嗎?我見灰石族人也種了好大一片呢,長得都比外面好得多。”
柳清歡伸出手,指間青氣如雨,澆灌到樹根上:“那當然,圖內靈氣充沛,適宜石櫰木的生長。”
初一歪着頭問:“主人不打算修力嗎?”
“自然是要修的,不然豈不浪費這難得的神木,以及庫房裡那快堆積如山的木晶,不過不是現在。”
柳清歡擡頭看向龐大的樹冠:“修力與煉體是相輔相成的關係,只修力不煉體,身體遲早會被爆漲的力量撐破。我手上沒有合適的煉體功法,得等從濁淵出去後再說。”
而且他的修爲已到化神後期,要開始體悟陰陽虛實二意,又要繼續完善自創的後續功法,還要練八字劍訣剩下的四個字訣,實在沒時間煉體。
陰虛、陽實境,是一個極爲特殊的修煉階段,可以算作兩個境界,也可以算作一個境界,需煉神還虛,返本歸根,最終煉就純陽之神。
讓初一自己去玩,柳清歡便又重歸靜室,定心修煉起來。
而小洞天外,濁淵之中,卻正在醞釀着一場悽風慘雨。
經過多年的爭奪,地盤之爭原本已漸趨平靜,卻不想突然跑出個修爲通天的人修。
長英可不像柳清歡那樣好性子,見濁淵內一衆妖修不過泥豬瓦狗,哪裡還會客氣,不僅打得他們落花流水,還要每個勢力把地裡出產的作物上交七成,並且強佔了黑水城和道無涯。
虎兕和周啓終於想起了柳清歡,哭喪着臉找到了灰石地,卻哪裡還找得到人。
至此,被打落濁淵的青冥修士終於不再一下來就受到無數石頭棍棒的招呼,勉強能有個地方養傷,同時也不得不聽從長英的命令。
人修統治濁淵的時代由此拉開,不過歷史上曾發生過好幾次這樣的事,異族、妖修們的適應能力也極強,都選擇夾着尾巴做人。
上界多好啊,而他們濁淵窮山惡水,荒蠻又不開化,那實力強大的人修遲早會離開的,只盼着他能快點離開吧。
可是十年過去,二十年過去,五十年、一百年、一百五十年……
壽命短的異族都已過了好幾代人,那該死的人修依然沒有離開!
相比東淵,更加貧瘠的西淵相對來說要安寧一些。
灰石地那些小族憑着堅毅而又頑強的生命力,再一次習慣了被壓迫的日子,只是在他們祖輩的口中卻傳誦着一位青霖大人的事蹟。
據說那位大人仁慈又和善,不僅讓他們能吃飽,還對他們很好,就跟真正的仙人一樣。
異族想不出什麼溢美之辭,只會用最平實的話告訴自己的兒孫,渾濁的眼中流露着對過去那段時光的懷念。
“我錯了,我錯了啊,早知道、早知道……”已經老得背都直不起來的英坐在家門口,望着灰石地方向。
他因是中階力師,壽命要比普通族人長許多,只是此時也已風燭殘年。
身邊圍着的小孩擡起頭,不明白地問道:“祖爺,早知道什麼?”
“早知道,當時花兒他們水脩族認青霖大人爲主的時候,我就也該帶着全族人認主,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都晚了啊……”
正說着,就聽天空的濁霧突然劇烈翻滾起來,大片大片地彙集到一起,不一會兒便電閃雷鳴,轟隆隆的聲響就像炸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