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殿內到處都是定海珠砸出的大洞,東邊一整面牆都變成了碎石,天花板也塌了一塊,能直接看見同樣凌亂不堪的上一層。
二十顆定海珠接二連三地砸出去,威力不大,但也足夠天棄者手忙腳亂一陣,暫時只能躲避。
柳清歡心中的鬱氣多少消了些,而之所以會突然現身,卻是因爲他現在心存一點懷疑,這次的任務很可能是一場對他自身的考驗。
過得去,他就繼續做他的引渡人;過不去,那他也很可能淪爲天棄者。
記得當年曲老鬼給他的忠告:堅守本心,不可逾矩。天道賦予每一個天選之人的權利,是有限度的,不能逾越自身的職責,不能放任慾望膨脹,去管那些不該管的事。
比如看不下去那麼多人慘遭屠戮,就冒然出手相救,且不論救不救得了,這已然是一種逾矩。
他之前一直小心謹慎,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裡所有人和事都只是時間殘影,與他們不能產生太多瓜葛。
但是,他也是人,也難免會有情緒,特別是看到屠戮就發生在眼前的時候。
然而他很清楚歷史早已發生,時間不能逆轉,與其糾結那些註定了無法改變的東西,不如先打一頓對方出出氣,再表明身份,看看能不能從對方身上獲得更多信息。
“不錯,我是引渡人。”柳清歡道,伸手一招,散落各處的定海珠飛回手中,一邊用挑釁的語氣問道:“你以前是什麼?”
天棄者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就在柳清歡以爲他不會說的時候,開口道:“守序。”
“你是守序人?!”柳清歡驚詫。
守序之職,自然是守護天道秩序,以防有人故意破壞法軌運行,行逆天叛道之事。
“現在已經不是了!”對方冷笑道:“屬於守序人的天軌盤已經被剝奪了,而今,我反倒成了曾經自己追捕之人!”
“所以你不敢出去。”柳清歡恍然道:“森羅殿被佈下了極爲嚴密的結界,能屏蔽天道一部分的監察。”
天棄者皺着眉頭打量他:“你誰啊你!難道是來抓我的?不對,引渡人不負責這塊兒,你到底意欲何爲?”
柳清歡笑了笑,腳下的船漸漸隱去,所有異象也隨之消失。
“我只是個過路人,無意與你爲敵,只是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天棄者冷哼道,但一轉念又改變主意:“你問,至於答不答,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柳清歡點了點頭:“第一個問題,你做錯了什麼,以至於被天道所棄?”
“下一個問題!”天棄者厭煩地道。
“先回答這個。”柳清歡堅持,並耐心地勸說道:“你若是不想說,我們就再打一架,打到你願意說爲止。”
“你威脅我?”
“這如何能算威脅呢,難道你認爲自己不可能贏?”柳清歡笑:“對了,如果我沒料錯的話,人修的增援很可能快到了,我不介意幫他們拖住你。”
天棄者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道:“你在害怕。”
不待柳清歡辯解,他繼續道:“你害怕自己也犯錯,所以纔會這麼在意這個問題,一直追問不休。”
柳清歡愣了愣,無奈攤手道:“被你發現了!不錯,外人以爲被天道選中是何等的榮耀,只有我們自己清楚這差事有多出力不討好,還要時刻提防會不會過界,唉!”
“提防也無用。”天棄者道:“就如權利一樣,執掌生殺大權久了,就會不知不覺變得十分自負,權利的慾望不斷膨脹,等發現的時候已然晚了,回不了頭了。”
柳清歡露出思索的表情,就聽對方繼續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經歷,但作爲交換,你得說清你的來歷,以及呆在森羅殿裡有什麼目的!”
柳清歡想了想,搖頭道:“我本可以編一套說辭誆騙你,但還是算了,所以我只能告訴你,我的來歷不能說,來此的目的也不能說。
不過你放心,這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插手,哪怕你在我面前屠了整個修仙界,我也只會站在一旁旁觀。”
如果他能忍住的話。但這點,柳清歡現在也不由得有些懷疑了。
天棄者敏銳地捕捉到關鍵:“是不會插手,還是不能插手?”
“……不能!”柳清歡嘆息。
“讓我猜猜,天選之人的限制?”對方問道。
“算是吧。”
“哈,我就知道!”對方興奮地一拍掌:“什麼狗屁天選之人,這不能做那不能做,還不如普通修士自由,這破差事,誰做誰倒黴!”
他明顯對自己淪爲天棄者極有怨言,抱怨了一大通,又說到如今他還在遭受天罰,每日裡痛苦如在煉獄。
柳清歡瞥了瞥他的臉,對方立刻警惕地後退幾步,警告道:“別用你的神識窺探我,不然別怪我翻臉!”
其實柳清歡之前已經探查過,對方的元神被幾條鎖鏈困縛住了,鎖鏈時不時浮現出火烙般的密紋,讓他無法掙脫。
雖然依然不肯告知自己的經歷,但知曉柳清歡是引渡人之後,天棄者的態度明顯好了不少,也允許他暫時呆在森羅殿。
但柳清歡其實已經厭煩了打打殺殺,最主要還是他只能幹看着,就非常難以忍受。
又不知時間何時纔會加快速度,於是,他找天棄者在第十三層——目前只建到十三層,要了間屋子,準備閉關修練。
“等你把森羅殿建到十八層,記得通知我出關……”
“我說過我要建十八層?”天棄者——其自稱霽光,很是狐疑地問道:“黑冥石可不好開採,還要從下面搬上來,我不過想擴大些空間好養妖鬼,打算能建幾層就幾層,什麼時候說過要建十八層?”
柳清歡一頓,不動聲色地道:“難道不是嗎,無間地獄就是地府第十八層地獄,我以爲你很懷念那裡,所以想把森羅殿也改建成……”
“誰他孃的會懷念地獄!”霽光罵道:“我跟你很熟嗎,還敢打趣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趕出森羅殿!”
說着,他又上下打量柳清歡:“我發現你這人頗多怪異之處,作爲人修不去幫那些人修就算了,竟然還選擇這時候在森羅殿閉關?”
“你慢慢猜,我要關門了。”柳清歡道,擡手一按牆壁,厚重的石門緩緩下降。
“等等!”霽光試探地問道:“你似乎很篤定我會贏?”
柳清歡不置可否地對他一笑,最後看到的是霽光陰沉的臉。
“我會一直盯着你的,你別想搞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