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雲從四方匯聚而來,厚沉沉地覆蓋住整片天空,轟隆的雷聲聲傳萬里,無盡雲海泛起波瀾,鳥獸競相奔走。
剎那間,蒼穹裂開一條縫,雷霆撕開昏暗的天色,如一道通天柱一般垂直落下,劈在萬里之內唯一的人修身上。
雷光炸開,顏色極爲奇特,是很少見的黑紅,就像被燒焦的皮肉,毀滅的氣息充斥四野。
處於雷霆中心的柳清歡盤膝而空,眼簾微闔,神色還算平靜。
然而他整個人就像一支快要崩碎的瓷瓶,身上各處綻開一條條深深的裂痕,血肉正以極快的速度剝離、掉落、化爲灰燼,露出失去血肉遮掩的五臟六腑。
很快,就連五臟六腑也開始皺縮,像死去了水份的草木一般枯萎、凋零,只留下一顆跳動的心臟,和一身瑩白如玉的骨骼。
此時柳清歡的模樣,變得與那日的煞骨也相差無幾了,甚至比煞骨還要駭人些,至少對方的頭還是完好的,而他的頭已完全是一顆骷髏,唯有空洞的眼眶中還有兩簇青色的火光在燃燒。
那火光很快就漫延開來,濃郁的青氣迅速在柳清歡的骨骼間穿梭,枯萎的內臟很快重新變得豐盈,甚至被粹煉得更加晶瑩,閃爍出如同寶石般璀璨的光芒。
血肉也在快速生長,血脈、神經、筋膜、肌理,一層層地生出、鋪展……
道修的飛昇劫共有九重,分別爲一元復始,萬象更新,真魔侵體,三災,五行,虛妄,因果,八荒,九九無量。
這第二重劫,就是萬象更新劫,但修仙界更喜歡稱呼此劫爲肉身枯萎劫。因爲度劫的整個過程中,修士的肉身會不斷重複地崩潰、重生、再崩潰、再重生。
因此,柳清歡此時正承受着漫長而又酷烈的痛苦,但經歷的痛苦多了,連十八道大乘雷劫都頂住了,這種痛苦似乎也還好。
數日後,一身清爽的柳清歡回到波雲山居,先接受了文始派弟子、水脩族族人、福寶的恭賀,揮手遣退衆人,便開始翻閱案上的文書和信箋。
這些都是各方傳來的消息,由姜念恩細心整理後,他有空就會查看一下。
自柳清歡從無邊魔海回來,時間又過去了幾十年。幾十年間,修仙界發生了很多變化,又好像並沒有任何變化。
依然不斷有新的界面重疊被發現,此事也已在普通修士之中傳開,但在經過最初的恐慌、焦慮、擔心,發現沒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後,大多數人就飛快地接受了。
甚至,每當九天仙盟公佈哪個小界出現了空間重疊,很多人反倒爭先恐後地往那處跑,生怕慢一步自己就撈不到好處似的。
異界相疊?
新的地盤,就意味着新的機遇,誰先佔據就是誰的!
異獸肆虐?
異獸身上的很多東西可都是上好的靈材,殺了還能在九天仙盟那領取到一份戰功,戰功又可以在各界仙盟換到市面上稀珍的東西。
甚至有個小界出現了大規模的妖蟲入侵,那些打了雞血的修士一擁而上,很快便將之清剿乾淨,蟲甲、足肢、黏液等都最終變成了修士囊中的靈石。
至於魔物入侵,魔物身上也有不少可用的東西,九幽那邊的魔修也很需要。
這般發展,是九天仙盟和各大界面商量後,經過刻意引導而造成的。雖然沒從根本上解決空間重疊的問題,但仙盟的壓力卻爲之大減,很多低階修士也得到了實惠。
界面重疊主要發生在那些小界,出現的異獸、魔物等的實力也不太高,正適合修仙界數量衆多的低階修士去冒險徵,去征伐。
但也有小界出現了界面重疊而沒被發現的,當然數量應該還很不少,因爲柳清歡又行使了幾次引渡人的職責,每次見到的是不亞於七星界曾經的慘狀。
底層的低階修士可以把這場浩劫當作盛宴,但九天仙盟不能,各個站在修仙界頂峰的大乘修士也不能。
事態正在一步步嚴重,出現空間重疊的界面也日漸增多,然而什麼原因引起的法則失序卻依然沒找到,要補的漏洞也越來越多。
或許就像太清說的那樣:人間界已經和平了太久,當修士的數量越多,對天地萬物、自然生靈的侵奪超過它們能承受的極限,災厄就會降臨。
這是來自天道的平衡,沒有任何東西能永遠保持鼎盛,興衰交替纔是最大的法則。
而那一刻,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正午終於到來。
處於九天之上的青冥天氣總是極好,和風煦日,天清氣朗。正攝取仙氣修練的柳清歡心中突然一緊,下一瞬就往外衝去。
出了波雲山居,他擡起頭,就見萬里無雲的碧空之中,一個龐然大物的黑影正慢慢浮現出來。
一聲驚呼從左側傳來,卻是住得最近的太昊不知何時也出了洞府,幾步就到了不遠處:“我沒看錯吧,那東西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恐怕是!”柳清歡神色凝重地道。
他轉過頭,顯然其他居住在大孤山上的大乘修士也都察覺到了異樣,此時紛紛出現,都滿面驚駭地望着天。
天空中的黑影快速地從模糊到清晰,撕開天幕,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其上山巒縱橫,雲霧重重。
太昊沉默了一下,道:“我要立刻趕去仙盟,青霖道友可要與我同去?”
“好!”
兩人齊齊往山下奔去,而山下此刻就像過去每一日一樣熱鬧,修士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有人注意到空中的異常,驚叫聲立刻響起一片。
“那是什麼,一塊大陸?”
“好、好像是的,怎麼回事,爲什麼有塊大陸出現在天上?”
“空間重疊,一定是空間重疊,我的天,青冥天竟然發生了空間重疊!”
“快跑啊,它在往下沉!”
柳清歡剛剛落地,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既沉悶得像雷鳴,又尖銳得似裂錦的大響,原本平滑的天空就像一張被揉搓的紙,出現一條條高低起伏的褶皺。
緊跟着,強烈的空間波動自上而下,橫貫整個九天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