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進退兩難

許是看不下去了, 星宇忽而轉身拿過一把油紙傘,冒着風雪出了院子,瘦削的身影漸漸和白雪融爲一體。

等星宇再回來時, 俊臉已經凍的發紫, 一雙手哆嗦着猛將手裡的油紙傘摔在地上, 濺了一地的殘雪。

沈君晗手指尖捏的泛白, 微微動了動脣。

星宇沒注意沈君晗的動作, 只是悶悶的說了一句,“別等了,以後也別等了, 許錦言要跟蘇家的表妹成親了。”

“嗯。”

沈君晗輕輕應了一聲,其實他早就知道會如此的, 可心還是瑟縮着抽疼。好半晌兒才偏過頭, 面無表情的說道, “星宇,看在我哥的面子上, 你下去幫我辦件事。”

星宇皺眉,拿眼去瞧沈君晗。

“給蘇素下點藥,不致命的藥,讓她病上十幾日就好。”

十幾日……就好……

星宇眉頭狠狠一皺,也不說好, 也不說不好, 轉身就下去了。

沈君晗心裡明瞭, 暗暗的說了句謝謝。

不管這事是不是許錦言自願的, 他都不想讓許錦言娶別的女人。

君晗想了許久, 還是決定要把這事告訴許錦言。私運官鹽不是小事,一個搞不好就是殺頭的大罪, 到時候皇上震怒,平陽王府難保就不會被牽連。

他那日連夜趕去王府,卻未曾進得了門。守門的侍衛如實告知,說許錦言去了七皇子的府邸赴宴。君晗心底一片寒涼,突然想起這次赴宴同前世的某一次宴會很像。

君晗臉色一白,快走幾步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他重生之後許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突如其來的變故總是打得他措手不及。他快步行至七皇子府邸時,守門的侍衛讓他出證拜帖。君晗怎會有拜帖這種東西,只好假借惜蘿公主的名頭混進去了。

一路由侍女引至大廳,君晗如願以償的見到了許錦言。他抿脣,上前對着七皇子行了一禮,“見過七皇子。”

七皇子眯着眼睛盯了君晗片刻,笑道:“真是稀客,沈公子請坐。”

下面有人新設了座位請君晗入坐。卻聽七皇子道:“我聽聞皇姑姑對沈公子很是欣賞,敢問沈公子是何方人士,在京城可有故人?”

此話一出,許錦言眉頭略蹙,他那日失約之後,就再沒見過君晗了,如今卻是在七皇子的宴會上再見。

君晗道:“不敢,只是出生小門小戶,來京城不過是遊玩罷了。”

如此,七皇子也不再多問,酒過三巡,突然有下人過來請他,七皇子便向場中打了聲招呼,先行下去了。

君晗不動聲色的湊到許錦言跟前,喚了一聲,“師兄。”

許錦言緘默片刻,道:“你來這裡做什麼?我聽說……你哥哥也來京城了。”

君晗抿脣,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彷彿只要他姓沈,許錦言同他之間就隔着一層紗。明明他都不在意什麼血海深仇了,可許錦言還是不肯信他。

他道:“師兄,我們先不提我哥哥的事,今日我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許錦言點頭,“你說,我聽着。”

如此,君晗便將他哥告訴他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許錦言。哪知許錦言聽罷,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君晗心涼了一截,不由自主的收攏了五指,“師兄,你不信我?還是……你不信我哥哥?”

許錦言看起來有些倦怠,他單手扶額,輕聲道:“君晗,你跟你兄長回青州吧,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

——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

君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他尚且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許錦言就開始對他下最後的通牒了。他小心翼翼的拿手指去勾許錦言的手心,牽着脣角,道,“師兄,你怎麼了?你是不是誤會我什麼了?”

許錦言將手拿開,眸色泠然。

君晗一口氣提到胸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冰冷的,不帶感情的一聲,“沈君晗”。他脖頸僵硬着,好半晌兒才扯着嘴角,一聲“哥哥”還未喊出口。沈君亦一個耳光給他打了回去。他牙齒磕到了嘴裡的嫩肉,鮮血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阿遇!”

許錦言很顯然沒有料到沈君亦說動手就動手,他連忙上前扶住君晗,眼中心裡驀然撞進了君晗臉上橫亙着的鮮紅指印。

沈君亦迅速出手,一把鉗住君晗的右手腕,冷聲斥道:“還不趕緊過來!”

許錦言眉心狠狠一皺,想都不想一把攥住了君晗的左手。他們三人就像是在進行着一場拉鋸戰,君晗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場上的舞姬見此情形,嚇的花容失色,連忙退了下去。

沈君亦目光像刀子一樣釘在許錦言身上,似笑非笑道:“怎麼,許公子認識我弟弟?”

許錦言攥緊拳頭,“你居然打他?”

君晗抿脣,眼眶瞬間就紅了。沈君亦卻毫不在意,冷眼旁觀,“呵,我教訓自家不聽話的弟弟,礙着你許大公子什麼事了?你是他什麼人?”

他頓了頓,語氣頗爲嘲諷,“哦,我忘記了,許公子就是愛多管閒事。自己的弟弟都管不好,還來管別人家的。許公子,你這心是有多寬啊,手伸得可真夠長啊!”

君晗聽不下去,大聲道:“哥!”

“你閉嘴!”沈君亦斥他,手底下一使勁就要將君晗拽到自己身邊來。

許錦言臉色越發冰冷,他拽着君晗的手怎麼也不肯鬆,“沈君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突然,七皇子不知何時過來,先是愕然,隨後立馬打圓場道:“這都是怎麼了,都是府上貴客,傷了合氣可不好。錦言,沈公子,你們二位就當給本宮一個面子。”

君晗小聲求道:“哥,我錯了,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如此,沈君亦冷哼一聲,這才鬆開了手。

一場宴會鬧得不歡而散,幾人出了府門時,君晗上前一步,拽住許錦言的衣袖,他壓低聲音,急促道:“師兄,我知道,肯定是我哥跟你說了什麼。可是不管他跟你說了什麼,你都不要相信。還有,我跟你說的那件事,是真的。你一定要注意許文,他會害死平陽王府的!”

許錦言手指微微一攏,他眼裡帶着憐惜,伸手輕輕觸了觸君晗臉頰上的腫痕,半晌兒才輕輕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君晗強忍着奪眶而出的眼淚,道:“師兄,我們之間不用說‘對不起’和‘謝謝你’的。”

“…………”

君晗垂眸,餘光見沈君亦氣勢洶洶的往這裡走來,他嚇的脣角泛白,連忙鬆開了手,小聲道:“師兄,我先回去了。你趕緊走吧。”

許錦言不放心他,欲開口想帶他一起走。可他又驀然想起除夕那夜沈君亦的一番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

一路上沈君亦扯着君晗的衣領,大步往回走,一直將他推進房間,這才手指着他冷冷道:“沈君晗,我說過不許你蹚這趟渾水,你是聽不懂話,還是非得打到你聽話才行!”

君晗被推的一個趔趄,險些趴在地上,他喘了口氣,緩緩直起身來,臉藏在陰影裡,他說:“哥,其實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把這事告訴我,又故意去接近七皇子,你想讓許錦言對我起戒心,你想讓我跟他徹底劃清界限,對不對?”

沈君亦冷冷拂袖,“他害死了你二哥!他害了我沈氏滿門!”

君晗突然擡頭,大聲喊道:“不!不對!不是這樣的!這些事情並非許錦言所願!哥!我求求你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殺的人還不夠多嗎?爲什麼一定要跟許錦言過不去!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對他……我對他……”

他突然雙手掩面,悄無聲息的哭了起來。

沈君亦看起來很生氣,也很痛心,他緩緩蹲下身來,輕輕拍了拍君晗的肩膀,“小幺,他們都在天上看着呢。爲兄真的沒有辦法。”

君晗悶悶的聲音緩緩傳來,“不對,你有辦法的,只要你別再插手我跟許錦言之間的事,我們大家都會好過的。”

沈君亦嘆了口氣,“小幺,你早晚得死在許錦言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