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悽悽慘慘慼戚

“你先莫慌,有大師兄和四師兄在,小十二不會有事的!”檀兒安慰道,可仍然掩飾不住眉眼間的憂色。話一出口,語氣就弱了幾分,與其說是在安慰呂昭,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蘇遇受的傷,大夥兒都親眼瞧見了。斷刀淬了劇毒刺穿了右臂,難保不會傷到經脈。一想到此處,檀兒眨了眨眼,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

一旁站着的念燭不語,冷若冰霜的臉上瞧不見絲毫的憂色,反正她本就不把蘇遇當回事,又怎會在乎他的死活?她在此處只不過是裝個樣子,不讓衆人覺得她薄情寡義罷了。

“呲呀。”一聲,門開了,沐川凝眉走了出來,衆人立馬圍了過去。

“小師弟如何了?”

“師弟沒事吧?”

“毒解了沒有?”

…………

沐川嘆了口氣,臉上略顯疲憊,“已經沒事了,方纔大師兄將毒逼了出來,再服幾貼藥餘毒便能徹底清了。手臂上的傷也包紮過了,用了玉露生肌丸,假以時日便能好了。”

聞言衆人皆鬆了口氣,可沐川的神色卻越發的沉重起來。

“只是……今後再拿不起任何兵器了……”

什麼?!

沐川的一句話,瞬間驚起千層浪,衆人臉色一變,氣氛瞬間凝了起來。

“混蛋!”呂昭雙目通紅,一拳打在牆面上,堅硬的磚塊瞬間出現裂紋,可見這一拳用了多大的力道。

檀兒咬緊了下脣,睫毛輕顫,驀的一行清淚劃過臉頰,“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麼?阿遇他……他才六歲啊……”

她話未說完,已經忍不住掩面大哭起來。

衆人也都忍不住嘆氣,不由自主的看向沐川,只見沐川閉上眼睛,沉痛的搖了搖頭。

右臂被斷刀刺的血肉模糊,筋脈寸斷,又被劇毒侵蝕,即使有玉露生肌丸此等聖藥,沐川也回天乏術。

蘇遇的一臂,算是徹底廢了,今後即使能好,也再拿不得重物,更別說是提劍了。

“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如今十二師弟需要休息,我們在此處也於事無補。”坐在輪椅上的二師兄發話了,衆人只好先行回去。

呂昭心頭大痛,恨不得將死去的黑衣人再拉出來碎屍萬段。

“小九,你也先行回去。”沐川清咳一聲,臉色驀然白了一分,白日裡的傷又隱隱作痛。

檀兒見狀,慌忙上前相扶,“四師兄,我扶你回去,你的傷還沒好,現在需要休息!”

沐川苦笑着搖了搖頭,他身上的傷再重也只是受點皮肉之苦,可阿遇卻是廢了一條手臂!如若當時蘇遇願意丟下他先跑的話,結果定不會如此!

“一定不能放過幕後之人!我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呂昭伸手一擦眼淚。

沐川長長的嘆了口氣,擡眼見月色正濃。

一晃數日過去了,秋雨連綿不絕,漫山遍野的野菊花開了,直到最後一片花瓣凋零,秋季纔算是真正過去了。喬木的落葉混着泥土沉浸在大樹下,用做來年樹的養分。野草莓的種子深深的埋在土裡,開始提早冬眠。整座青離山變的光禿禿的,鳥兒也極少出來覓食。

蘇遇穿的厚厚的,坐在門檻上望雨,神色蕭索而落寞。

他的手廢了,再拿不起劍,挽不了長弓。前一世的記憶彷彿鏡花水月,有些竟然漸漸變的模糊起來。

那自己可會同上一世那般死的悽慘?

蘇遇不知道,也無人能告訴他。從前他以爲只要許錦言不回京城,前一世的慘劇便不會重演。可那日黑衣人來襲,自己才堪堪明白過來。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因爲自己的重生髮生了改變,今後的事如今也無從預料。

那些黑衣人來歷不明,身手詭譎,口口聲聲說要拿人錢財,□□。

可到底是什麼人想要致許錦言於死地?

前一世皇子奪嫡,鬧的天下大亂。許錦言貴爲平陽王世子,在不久之後襲爵王位,手握重權,又是皇親國戚,自然被幾個皇子爭相搶奪。

既然許錦言對皇子們來說如此重要,自然不會派人痛下殺手。可若不是皇子們,又會是誰呢?難不成是他?不,應該不是。

蘇遇想的頭疼,乾脆將腦袋埋在膝上,整個人窩成小小的一團。

“阿遇。”

許錦言一來便瞧見蘇遇如此這般的坐在門檻上,心裡驀然一痛。將手上的油紙傘折了,隨即走了上前,蹲下身來。

“外面冷,你怎麼出來了?”

“唔,大師哥,我穿的厚。”

蘇遇擡起腦袋,左手指了指身上的厚衣裳。

“手臂還疼不疼?”

許錦言垂眉,大手摸了摸蘇遇的腦袋,溫和的問道。

搖了搖頭,蘇遇故作輕鬆道,“早就不疼了,四師兄說了,再休養一陣子就好了,大師哥不用擔心我!等我好了,我練左手劍,大師兄那麼厲害,一定能教好我!”

“阿遇,都怪大師哥不好,你心裡可怨我?”許錦言神色黯然,那日要不是蘇遇替他擋刀,手臂也不至於被廢。

蘇遇神色一暗,替許錦言擋刀自然是他自願。在他心裡天大地大許錦言最大,跟許錦言的安危比起來,一條手臂又算的了什麼呢?

“我的命都是大師哥的,區區一條手臂又算的了什麼?”蘇遇滿臉認真,不管今後如何,他只想許錦言平安喜樂。

許錦言嘴脣微張,驚的說不出話了,半晌兒纔將滿心的愧疚化作一聲長嘆。

“師哥,我想吃麥芽糖~”蘇遇用左手扯了扯許錦言的衣角,滿臉嬌憨的模樣仍像是一個孩子。

“好。”

……………………………………

不久之後二白上過一回山,拎了好些紅雞蛋。

就在前幾日,懷庭來二白家提親,二白娘見懷庭一表人才,又對二白情深意切,當即同意了這門親事。因着懷庭的雙親還在京城,於是就想帶着二白和她娘一同去京城住。

二白想了想,便也同意了。臨走之際想再來見見蘇遇,只當是告別,今後不知還能不能再見。

“二白,真好,你都要成親了!”

蘇遇吃着二白給他帶來的冰糖葫蘆,由衷的替她高興。

二白臉色紅潤,腰肢纖細,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更襯托出她的小家碧玉。眉眼間掩不住的歡喜,話還未出,便先笑了出來。

想來,懷庭待她是極好的。

“阿遇,今後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你。這些雞蛋是我自家的雞生的,你若不嫌棄就收下吧。今後……今後願你在山上一切都好,早日長成玉樹凌風的少年郎。”二白一席話說的真摯,眼裡含着不捨。

蘇遇最是不喜離別的場面,生怕二白再說幾句,就要哭了出來,於是急忙道:“等我長成玉樹凌風的少年郎,二白的娃娃都生一堆了。”

二白一羞,佯裝生氣道:“好啊你,居然敢打趣我,看我不放狗咬你!”

“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成麼?”

蘇遇討饒,忽而想起什麼似的,從懷裡掏出塊玉佩遞與二白。

“吶,你成親那日,想來我也去不成了,這塊玉佩就當做我的賀禮,祝你和懷庭大哥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謝謝你。”二白眯着眼睛笑,見這玉佩並不貴重,於是便收下了,只當是留個紀念。此去京城,山高路遠,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過了午時二白便下山去了,臨走前對着蘇遇搖了搖手,滿眼的不捨。

蘇遇心裡也難過,二白這一走,以後他下山去找誰玩呢?可他心裡也知二白是非走不可,也替她能找到幸福高興。

入冬之後天氣越發的冷了起來,蘇遇窩在牀上不想動,時常吆喝着手臂疼,藉此來逃避早課。

玉露生肌丸雖是療傷聖藥,治得了外傷,但卻治不了內傷。蘇遇的右臂雖不至於動彈不得,但用起來也是十分吃力。剛開始幾天就連筷子都握不住。

蘇遇怕許錦言見了難過,每每在他面前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一大清早的呂昭夾着冷風推門而進,嘴裡呼着熱氣,身上穿着的黑色棉衣上落了些晶瑩剔透的冰晶。

蘇遇裹着被子又仔細的瞧了幾眼,忽而眼睛一亮,“九師兄,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是啊,昨晚就開始下了,小十,小十一都在涼亭前面推起雪人了,就你還在牀上孵小雞。”呂昭拍了拍衣服上的殘雪,笑呵呵的打趣道。

“誰孵小雞了?我纔沒有!”蘇遇撇了撇嘴,一把將被子掀開,隨後又飛快的攏了起來,低聲罵了一句,臥槽,好冷。

“哈哈哈。”呂昭見狀大笑起來,“小十二你還是別起來了,等下他們的雪人堆好了,你再過去瞧瞧。”

“那有什麼意思?不行,我也要去堆雪人!”蘇遇咬了咬牙,一把將衣服拖進被窩裡,悉悉索索的穿起衣服來。